太阳的最后一抹余辉映在赵翔脸上,为他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他扭动了几下身体,让自己适应普通士兵的甲胄,腰间的利剑却非周围人的武器。他扫视着长长的队伍,目光沉重——他再次率队袭击魔族的聚集点,而宋野却不在了。
莫名的悲壮之情油然而生,他握紧缰绳,大吼一声:“出发。”
人族和神族的混合队伍迈开矫健的步子,斗志昂扬地走出了赤首关的城门。
为了出其不意,尽量不让魔族斥候发觉队伍的行踪,神族决定打破避免黑夜行军的陈规,反其道而行之。除非魔族斥候放弃白天侦察,神族队伍被查探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对于信奉光明的神族来说,黑夜大大的削弱了他们的实力,神族将士感觉行走在泥泞之中,每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体力和精力。反观人族,由于白天睡觉休息的缘故,黑夜对他们好像没有任何影响,对即将到来的战斗的期待、兴奋和紧张让他们的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如若此时遇到魔族军队,尽管有二百名神族将士混在其中,这支队伍多半要重蹈之前队伍的覆辙。
实力远超出普通神族将士的赵翔端坐在马背上,警惕地听着四周的风吹草动,不时驱策着四蹄裹着厚厚棉布的骏马往返于队伍两头,提醒神族将士打起精神。看见神族将士拖沓的脚步,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按照目前的速度,第二天清晨恐怕到不了最近的聚集点。即使勉强到达,自己的队伍人困马乏,而魔族以逸待劳,虽然己方神族将士人数占优,战斗起来恐怕也讨不到多大便宜。赵翔一边保持着警觉,一边思索着对策,如果换做宋野,他会怎么办呢?
宋野粗陋的面孔浮荡在赵翔眼前,大概就是这个时刻,他被魔族一箭射穿了心脏。尽管暗中偷袭的魔族极有可能死在了神军将士的箭矢之下,但赵翔心中的恨意或者悔意一直在折磨着他。如果自己能够在宋野之前想清楚所有的可疑之处和对策,或许就不用宋野出马了。
长年累月跟在涤魔神将,耳濡目染了神将们的计谋和战术,赵翔努力在脑海中搜寻合适的计策。兵贵神速这句话反复在脑中翻滚,可目前的态势,队伍实在快不起来,那该怎么办呢?一只飞虫拍着翅膀优哉游哉地落在了赵翔握着缰绳的手上,他抖了一下手腕,小虫飞了起来。胯下的战马以为主人在催促它赶路,晃动了一下长长的脖子,迈开四蹄像离弦之箭一样蹿了出去。
飞舞的小虫,疾驰的骏马,赵翔心头闪过一道灵光。他勒停战马,把副将叫过来,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副将困惑地望着赵翔,当看见将军眼中的坚定和信心时,和几个神族将士向着退伍两端飞驰而去。片刻之后,两千人的队伍跑了起来,在夜幕中好像一条急速游动的长蛇。
尽管神族将士极为不适应漫漫黑夜,但长期的行伍生涯早就将他们的意志打磨的宛如磐石。在度过了艰难的初始阶段后,神族将士比人族士兵远为强横的实力保证他们和人族并驾齐驱。
两千人的队伍足足奔跑了两个时辰,在接近午夜的时候停了下来。赵翔命令将士们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吃些食物,饮些水,补充补充体力。不论神族将士还是人族士兵,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汗水,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拼命往嘴里灌着水。半个时辰眨眼就过去了,队伍重新奔跑了起来。虽然速度不及前番那么迅速,但比慢腾腾地走却快上了许多。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时,赵翔命令副将率领队伍离开了大路,一头钻进了右侧茂密的树林中。将士们虽然颇为不解为何不继续前进,尽快抵达聚集点,但还是带着疑惑忠实地执行了将军大人的命令。赵翔谨慎地环顾四周,确信附近没有魔族斥候,轻轻踢了一下马肚,紧随队伍进入了密林之中。
在密林中前进了一段距离后,赵翔下令队伍停止前进,告诉他们白天不会赶路了。两千双眼睛全都集中在赵翔身上,不明白将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赵翔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命令将士们不可走出树林,不可生火做饭,不可惊扰林中的动物,要做到他们好像不存在似的。虽然他的命令看上去有些苛刻,但想要做到也并非难事——睡觉。
望着将军大人严肃冷峻的面孔,两千名将士麻利地或躺在柔软的青草上,或背靠沧桑的老树,没有多久便昏昏入睡了。赵翔将贴身卫士分为两队,轮流休息。每队又分为两组,一组负责监视树林外面的任何异动,一组巡视长长的队伍,确保士兵们不发出多余的声响。
赵翔倚在一棵大树上,嘴里叼着一根微微泛黄的狗尾草。战马拴在不远处的树上,悠闲地吃着青草,长长的尾巴不时摆动驱赶蚊蝇之类的昆虫。一夜的急行军让他感到有些疲倦,喝了几口水后,一股无法抗拒的困意爬上他的眼皮,好似恋人轻轻抚摸着眼睛。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迷迷茫茫中仿佛看见宋野在朝他微笑。
赵翔被副将唤醒时,密林中和他们进来是一样昏暗,好像时间没有流逝一样。
“将军,现在已近傍晚,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赵翔腾的一下从地上弹起来,吓了副将一跳。他随手点了三名神族将士,又嘱咐副将看管好队伍,便带着三名将士,牵着战马悄悄地走出了密林。直到走上大路,他和随行将士才翻身上马,一溜烟朝着前方奔腾而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们驶离了大路,斜着向左前方的旷野疾驰而去。赵翔紧盯着眼前的的野草丛和远处的山林,任何动静都让他凝神细听。忽然他看见一堆荆棘丛似乎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一道模糊的影子鬼鬼祟祟地移动着。
赵翔勒了勒缰绳,战马慢慢停了下来。他手搭凉棚,假装眺望远方,故意大声说道:“跑了大半天,鬼影子也没看见一个,估计这次不会再遇到伏兵了。”
他看见那道挪动的影子停了下来,嘴角掀起一抹冷笑,“咱们回去禀告将军,是不是继续前进请他定夺。”
说完他拨转马头,第一个跑了回去。三名神族将士被赵翔的自言自语搞得云里雾里的,相互对视了一眼,鞭策战马紧随赵翔而去。他们回到大路上后没有立刻赶回队伍的藏身树林,而是将马匹藏在不远处的山谷中,人却隐匿在离大路不远的庄稼地里。
黑夜慢慢降临,蚊蝇飞虫多了起来,不时扑倒脸上,钻进眼中和衣服里。三名将士心痒,身痒,恨不能立刻起身离开,但看见将军纹丝不动地趴在草丛里,全然不理会蚊虫的叮咬,只好按捺下心中的烦躁,耐心等待。
远处响起了马蹄声,似乎是从之前奔驰过的旷野上传来的。马蹄声渐渐逼近,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大路上。赵翔等人屏息敛气,大气都不敢出。
“神族将士呢?人呢?”粗暴的呵斥声传进赵翔等人的耳朵里,他们觉得那人处于暴走的边缘。
一道底气不足,小心翼翼的声音回答道:“回将军,末将在草丛中听得清清楚楚,说是要回去禀告他们的将军。或许他们因故来晚了……”
暴躁之人沉默下来,似乎觉得那道嗫喏的声音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咱们先撤回去。如果今晚神族将士不出现的话,看本将军怎么收拾你。”
马蹄声再次响起,不过离赵翔他们越来越远。等到四周寂静下来,赵翔站起身,挥手赶走眼前晃来晃去的飞虫,扑打掉身上的草屑。“走,咱们回去。”
三名将士巴不得尽早离开这里,听到赵翔发话,立刻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整理衣服,紧紧跟在将军身后消失在夜幕之下。回去的时候,他们骑着马走在庄稼的边缘,靠近树林的地方。天黑加上道路崎岖,他们回到藏身密林时,已经完全看不清五尺之外的地方。
“什么人?”副将低声喝问。
“赵翔。”
赵翔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三名将士中的一人,走到副将跟前。“一切都好吗?将士们都吃过饭了吗?”
“回将军,所有人都谨遵您的命令,没有发出任何噪音。您走后不久,将士们就用过晚饭了。”副将看了一眼赵翔,小心地说道:“将军,您刚才去哪里了?”他凑到赵翔耳边,瞥了一下身后,小声说道:“有不少人族士兵以为您丢下他们,临阵脱逃了呢”
赵翔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深邃的目光越过副将,扫视着各种姿势的人族士兵。
“本将军去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大礼。”他伸手拍了拍副将的肩膀,后者感到那么沉重。“传令将士们抓紧时间休息,午夜时分整装出发。”
副将望着赵翔疲惫的面容,轻松戏谑的眼神看不见了,多了一丝责任和沉重,心中暗叹到,如果必须经历伤痛才能让一个人成长,代价是否大了些呢?副将带着几名手下传达赵翔的命令去了,留下将军一个人孤独地屹立在黑夜中。
一名将士为赵翔送来了食物和水,他席地而坐,心不在焉地咀嚼着,根本不知道吃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味道。即使如此,他还是将手中的食物全部捱到肚子中,只有这样手中的长剑才会铿锵有力地砍进魔族的身体。吃饱喝足之后,他随便躺了下来。
头顶的树枝在黑暗中化身恐怖的利爪,耀武扬威地随风摆动。赵翔心头涌起一阵冲动,想要拔出腰间的长剑,斩断可憎的枝蔓,让满天繁星的光芒撒进漆黑的密林。
胡思乱想中,赵翔闭上了眼睛,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微风轻轻略过耳畔,杂草不经意拂过脸庞,更有不识趣的小虫跳上鼻尖,肆无忌惮地游弋漫步。
赵翔睁开眼时,除了放哨巡逻的将士,所有人仍沉浸在睡梦之中。他没有立刻起来,而是空洞地瞪视着苍穹,思绪随着他的目光穿过树枝,慢慢爬到了云霄之上。他看见形态各异的星星闪耀着不同颜色的光芒,红的好像火焰,白的如同初雪,黄的仿佛黄金……更有无数小星星使出全身的力气一闪一闪发出隐晦的光亮。有那么一瞬间,赵翔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变成了星星王国中的一员,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冷眼旁观着广袤大地上发生的一切。
副将走到赵翔身边,看见他直勾勾地注视着天空,好奇心使然让他不禁仰望天空,除了随风摇摆的树枝什么都没看见。他收回目光,轻声说道:“将军,已近午夜,我们该出发了。”
赵翔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味看到的景象。再睁开眼时,整个人的气势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好像一把出鞘的宝剑,闪着冰冷的寒光,美丽而致命。
“传我将令,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吃掉身上的食物,只携带一次补水的分量。吃饱之后,一刻钟之内全速前进,务必在黎明时分抵达聚集点。”
副将被赵翔流露出的肃杀之气感染,右拳重重撞击在左胸口,沉声应道:“末将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