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集市上的租房里,安休息了一会,待会还要买些礼物去五婶家。
村子里,他回来的消息一下子就传开了,就连隔壁村都知道了。
农村虽然大家都有了手机,但是更常用的通讯方式还是口头传播。
爱嚼舌根是长期滞留在农村的妇人最擅长的事情,就算是鸡毛蒜皮也会被传开。
随意买了些礼物,吃的玩的都有,安便再次回到了村子里。
村子里的气氛跟昨天一比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除了他回来了的消息外,今天还有另一个人回来了。
那是个比较好看的女孩,是个大学生,是村子里最有钱的人家的女人,按照古代的话来说,那就是大户小姐。
她家里也是村子里唯一一栋小别墅,装修得很精致,颇有情调,平时也就两位老人住,家里人给两位老人请了保姆和钟点工。
若是安那一家没有发生车祸之前,那么他家才是村子里最有钱的人家,也是村子里最先盖起小洋房的人家。
只是时过境迁,一切都不一样了,现在看到自己的家,都是一副破败的样子,家里更是没有了一点生气。
村子里平时也是比较冷清的,因为少壮一辈上学的上学,出外谋生活的谋生活,村子里更多的老人妇女和小孩。
最常听到的就是老人或者妇女大声地呼喊着自己小孩的名字,叫回来吃饭,或者干活之类的,偶尔会有小孩被责骂,哭声都能传遍大半个村子。
那栋小别墅门前停了两辆豪车,安对车子的品牌不是很了解,具体什么名叫不上来,但他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已。
来到五婶家里的时候,五婶正在家里午睡,一般在这种炎热的下午,农村人都会选择在家中抽空打个盹,休息一下。
还是家里的小孩把五婶叫醒的,看到是安的身影,五婶忙让他进来。
“来就来了,咋还带着礼物呢,这么客气干什么?”
“不不不,这还是要的,刚回来,还有好多事情都需要五婶帮帮忙。”
大奎并不在家里,安来主要就是想问一下工程的进度的,五婶告诉安,大奎已经联络好兄弟们了,正在与材料商沟通,一旦协商成功,那么就可以开始动工了。
知道情况之后,安也没有在这里多待,他还要去置办自己的一些必须用品。
手机电脑游戏机还有其余的一些家电家具等等。
这些都得提前置办好,到时候就可以尽快入住了。
这些东西都得他一个人自己搞定,如果父母还在,这些也许就不用自己亲自跑了。
在出院之前,他有想过自己的未来生活,回老家弄口鱼塘,闲暇时钓钓鱼,虽然他没钓过鱼,但这样显得有情调。
然后弄块地,种种蔬菜,时不时打理一下。
再弄个小果园,在果园里养鸡,每天去瞅一瞅有没有鸡蛋捡,池塘里就养鸭,养肥了可以自己吃或者拿去集市上卖。
自给自足,这是他曾经幻想过的生活,在这幻想中,他的身边还有两道苍老的身影,他们总会慈祥地看着自己,即使老眼昏花,双眼浑浊。
还会有另外两道身影时不时回来住一段时间就又匆匆离开。
只是现在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老家翻新花了半个多月,最后大奎收钱的时候给他抹去了零头,收了他七万七。
之前已经置办好的家具家电什么的,也都在这个新家里落座了。
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也渐渐地在村子里混了个脸熟,大家对他的戒备和警惕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强烈了。
重新入住老家的这一天,他宴请了全村的人,甚至连那位周老先生也邀请了,只是被婉拒了。
老先生看起来精神很好,安也没有想到,那天老先生对自己说的话竟成了最后的诀别。
在安宴请后的第七天,老先生便去世了。
安去了老先生的葬礼,还有许多人也来了,想是老先生生前曾帮助过的人。
很奇怪的是安并没有在葬礼上看到老先生的灵。
在安看来,老先生算是寿终正寝,了无遗憾了。
从老先生的葬礼回来之后,安想起了外公留给自己的那个小木盒。
他也没想过外公会留什么东西给自己,从那晚外公跟他说的话可以推算一下,应该也是比较特殊的东西。
木盒打开来,里面只有一块丝绸手帕,手帕上绣着一个美人抚琴的的背影,除此之外还绣着半弯月亮。
手帕触感柔滑,用料和手工都极其讲究,若是几十年前,能用这种手帕的,估计非富即贵。
可这手帕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经常用的样子,况且外公看起来就不像会用手帕的那种人。
难道是外婆用的?
可自己仍记得母亲说过的,她们家里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都是普普通通的家庭。
手帕上根本找不到任何的讯息,木盒子中也没有其他的任何东西了,那晚上外公也没有非告诉他不可的意思。
把手帕留给他,许是让这世间存留下一丝自己的念想吧。
安并不想去深究这方手帕背后的故事,他只想安安稳稳在这个家里渡过自己的一生。
所以,他把这方手帕重新锁进了木盒中,放在了自己的书架上。
老先生去世之后的几天都是阴天转小雨,进入了雨季,等雨季一过,便是真正的炎夏了,酷热难耐。
今天,依然是阴天,安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细微的雨丝打在阳台的围栏上,染出一个个点,这些点一开始并没有重合,可随着雨丝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栏杆像是被染色一样,湿透了。
雨丝开始变成雨点,噼里啪啦下个不停,想来应该是上天积蓄了太多的情绪,想要一次性释放出来,才有了这场大雨。
这一场与前几天的雨不一样,看到天空黑压压一片,还没有下雨的时候都能感受得到那低气压了,乌云厚得像是站得高一点便触手可及一样。
暴雨倾盆,打在窗玻璃上,奏响了“唰唰唰”之外的声音,使得雨声没那么单调。
雨帘笼罩了视野中的世界,黑漆漆的天空中时不时地便会闪电打雷,端是有些可怕。
可就在这雨帘中,竟有人的身影在穿梭!
那人撑着伞,赤裸着双足,运动鞋被绑在了伞把上。
经过安家门前的时候,那人直接拐进了安的院子里,走到了安的门前避雨。
虽然有雨伞,但是那把小小的雨伞在这滂泼大雨中实在是显得有些无力,宛如浮萍。
安下楼去了,打开门。
门口站着一位仍在撑伞的女孩,身穿浅黄色上衣和白色的短裙,长相甜美可爱,还带着眼镜,看起来像是那种文学少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在图书馆或者校园中某棵大树下静静看书的样子。
但此时这位女孩身上都被雨打湿了,但并不是完全湿透的那种。
沾了水的秀发紧贴额头,赤裸的双腿满是泥土和杂草,倒是脚掌因为雨水冲刷的关系,显得很干净。
“要进来坐会吗?”安问道。
女孩看着安,微笑着说道:“那就打扰了。”
并没有任何的客气,像是大家相识了许久,不显得见外和生分。
女孩收伞,进门,经过安的身边,安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关个门,不然这客厅都要被打湿了。”
女孩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安,说道:“这自然可以啊。”
“你在这坐一会,我去拿毛巾。”安说道。
“额,不用了,我想先洗个澡,湿衣服贴在身上有些不舒服,能借一下你的浴室吗?”
这个女孩一点都不怕安对她图谋不轨,比安都放开得多。
“可以,只要你不介意,毛巾的话你可以用右边第三条之后的,浴巾也是一样的,沐浴露的话我只买了自己用的。”
“没关系。”
安把女孩带到了一楼的浴室,他家的浴室还是挺大的,里面装了一个浴缸,他就想着等自己农忙疲累的时候可以躺在浴缸里享受一会。
“我回二楼去了,如果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叫我。”
“好的。”
女孩关上了浴室的门,安回到了二楼。
雨天只能被困在家,他也像是在医院时一样,玩起了游戏,有时候玩的是热血格斗游戏,但更多的时候玩的是休闲类游戏,特别是那种推理向的游戏。
游戏没玩多久,女孩裹着白色的浴巾就上来了。
“借用了一下你的洗衣机,不好意思啊,顺便问一下,你这有吹头发的吹风机吗?”
“没有,抱歉。”
“没事,那我就在你这多待一会,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还停不了。”
“那要来玩一下游戏吗?”
安把另外一个游戏手柄递了过去,女孩接过以后说道:“可我不会玩游戏。”
“会不会玩不重要,重要的是玩游戏的时候快不快乐。”
女孩坐到了沙发上,安坐在地板的毛毯上,背靠着那张小茶几,只给女孩留下个背影。
安选择了个两个人玩的休闲游戏,女孩是真的不会玩游戏,除了方向键没错,其余的几个手柄按钮都是随便按的。
“他们都说你有精神病。”女孩忽然开口说道。
“所以你不怕我对你做出点什么事情来?”
“如果你真的有问题,现在就不在这里了,我还是很相信警察叔叔的。”
“读书多就是不一样。”
“那你有没有想去读书,我说的是上学?”
“这个就不去了,我待在这里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心满意足了。”
女孩也是这条村子的人,但她确实早已经忘记了安的存在,毕竟安被带走的时候女孩还很小,又经过了这么多年,忘记了也很正常,因为女孩的生活可比安的要丰富得多。
“你以前住在这里,我还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呢。”
“以前的名字啊······”安还真的回想了一下,说道:“忘了,真的忘了。现在我叫安,安稳的安。”
“我叫叶雪琪,你也可以叫我琪琪。能跟我说一说精神病院是怎么样的吗,如果不愿意就算了。”
安直接讲述了一下自己待过的那两所精神病院,女孩听完后说道:“我还以为精神病院里都是那种傻子呢。”
“这要看你是哪种类型的了,傻子也有,抑郁症也是精神病的一种,自闭症和受迫害妄想症也是精神病,而精神分裂则是大众所熟知的精神病。”
“你是属于哪一种?”
“精神分裂。”
“人格分裂?”
“不是,精神分裂也分好几种类型,我是其中的重度幻觉妄想类。”
“额,不是很明白。”
“就是很容易幻想一些东西出来,看过《夏目友人帐》吗?”
“嗯嗯,看过,我超喜欢看的。”
“我的病就和里面的主角一样。”
“也就是说你能看到一些平常人看不到的存在,是鬼还是妖怪?”
“都不是,我看到的是灵。”
许是知道身后女孩的迷惑,安解释道:“鬼是人死后灵魂所化,也被叫做亡灵,而灵则是由人心衍变而成的,代表着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可以把灵当作是人欲望或者执念的形象化,在人死后,灵也不可能变成鬼魂的。”
“这么说你能看透人心?”
“能,也不能。人心是复杂的,世界上最难揣摩的就是人心了,人们可以依靠技术的进步准确地捕捉到心跳的正常频率,却不能以此来窥视人内心的想法,最能信任的是人心,最能欺骗的也是人心,这个世界上,谎言可比真话好听多了。”
女孩沉默,屋内回荡着他们两个成功通关的背景音效。
“你现在真的被治好了?”
“没有。”安很干脆地回答道。
“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女孩没有问为什么没有被治好却可以从精神病院里出来,而是问了与自己有关的一个问题。
“你看到的我的灵是什么?”
“不断尝试着跃出水面的一条小鱼。”
窗外一道闪电落在遥远的山林间,不知道哪棵树遭了秧,紧接着便是一声惊雷。
雨更大了。
安选了另一个游戏,问道:“还玩吗?”
“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