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堂，慕容然的药楼里，碧绿色的琉璃灯将陆明远的脸照耀的明灭不定，陆明远安静的坐在药楼大厅里，鼻尖漂浮过阵阵说不上名字的药香，陆明远觉得在什么地方似曾嗅到过这种气味，但现在他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回忆，他望着慕容然说：“然老，请说吧。”
慕容然坐在自己平时碾草药时做的竹藤椅上，不自觉的低下头，颔首道：“好，只是老朽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慕容然回忆着：“那就从方明第一次来找我时说起吧，我跟方明的爹都是风门的老人，算起来我是他的大伯，所以每当遇到什么解不开的事，他总会来找我这个老人家诉说。大概是月底前的一晚，我看到了他一脸茫然的来到了我的药楼，这孩子在我面前藏不住什么事，所以我就问他，但那晚上，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只是最后离开时，他突然问了我一句话。”
“什么话？”
“他问我，觉得陆明远副门主这个人是怎么样的？我当时很纳闷，平时是你跟随在副门主的左右，为什么转过头来问我呢？”
陆明远默默的听着慕容然将故事讲下去，慕容然继续说：“之后两三天，方明老来我药楼晃悠，也终于没有在隐瞒下去，将他心中藏着的事情都告诉了我。这个藏着的秘密，是跟陆副门主有关。”
“跟我？是什么样的秘密？”
“门主多日前是不是收到了一个陌生人所送的一碗汤，汤水里浸泡着猫眼珠子。”
陆明远点点头：“不错，是有这件事。”
“果然，方明所藏着的秘密就是，他看见了那个身穿黑氅的给你送汤的男人，而方明清楚的对我说，那个男人在方明的监视下进入了一人的卧房，就再也没有出来。而卧房的主人就是……你！”
“我？”陆明远想起了藏在床底墙缝里的黑衣大氅，默不作声。
“虽然当时方明想不明白是发生了何种事情，但他不想去问你，因为觉得那样问你，会是对你这个副门主的不尊重。而接下来发生的可谓就是风门里的悲剧，刘杀、吕善等堂主接连被害，我观察到来药楼的方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追问他，方明才讲了出来，在黑氅男子神秘消失后，方明就在暗中加强了对于你的保护，不时会是他亲自整晚守在你门旁，而就在刘杀、吕善被杀的那几个晚上，吕明发现你都有偷偷的溜出门去，他去跟踪，却跟丢了。而第二天，便是刘杀、吕善等堂主的死讯传来，方明讲完这些，他用怀疑而不愿相信的目光问我：‘然伯，你说这些会不会跟副门主有关系？’我自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而接下去的几天，他变得更加消沉。”
陆明远听到这里，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他想起了方明那几日失魂落魄的模样，原来，他那时的心事这样重。
“对了，还有一样东西，是方明交给我的。”
“什么东西？”
慕容然从自己后面的药架顶端取下一个小黑木匣子，打开，里面有一小块带血的衣块，虽然被干涸的血液弄脏的不成样子，但陆明远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这是自己平日里最常穿的一件锦袍的衣块，陆明远不由站起身，接过黑木匣子，眼睛盯着衣块道：“这个，从哪里来的？”
“这是方明从刘杀喉咙里发现的，刘杀临死前将这块衣料吞进了喉咙，为的应该就是揭开凶手的真面目。方明发现了这块衣料，他犹豫了好久，将它交给了我，当时他一扫沮丧的神情，很强硬的要我发了一个誓，这个誓言就是永远不把这个证据公布出去，永远藏着它，对于你这个副门主的一切怀疑也要统统的埋在心底。”
慕容然叹息一声：“我很理解他。方明自小崇拜英雄，而他最敬重和热爱的只有两样，一个是他毕生经营的风门，另一个就是你。他一直将你当成他心里的神，方明是个倔强的孩子，他说过，他宁可让神死掉，也不能让神受到沾污。也许，这就是，他要杀你的原因吧。”
陆明远心头很重，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死死的，雪阁外，方明临死时说的话再一次回响在耳边。
“我要杀的只有你……而且，我做的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风门……更是为了你！”
原来，原来的原来，自己那么相信的，背叛了自己的那个人，他是方明。但如此如此坚守风门，维护自己的那个人，更是方明。陆明远心头波澜，是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方明，我对不起你。
陆明远在心底默默的喊，胸口一阵翻腾，他几乎要昏过去了。慕容然忙上前扶住他，用手按住陆明远的手，说：“门主，你千万不要太激动。我想，就真是像方明所猜测的那样，也肯定是有原因的！”
“原因？什么原因？是我杀了人，杀了那么多人！”
“不，不，这根本不是你的意愿。从方明将门主你的事情告之我，我就一直在研究，多日里通过研究古书，发现你跟一种症状很相似，简直就一模一样。”
“什么病症？”
“这种病几乎很少有人听过，名叫离魂。它的症状就是人时常昏愕，晚自觉不能寐，但却往往在自己不察觉的梦境里，变成另一个性格的人，或做出许多过分的事情，甚至说杀人。而醒后，病者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离魂？我得了离魂？”
慕容然肯定的点点头：“门主，你的病跟离魂毫无二样，所以，即便是你乔装之后杀人，也是在你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做出的，并非出于你的本意。”
“离魂？”陆明远恍然道：“不错，我是得了离魂，才会自己给自己幻想出一个明绝。原来，真的都是我……”
“门主，离魂并非不可医治，既然古书有记载，或许就会有医治的办法。我看古书上说，得离魂的人往往是受到了某种巨大的刺激，导致了自己不受控制，才会得了离魂这种病。”
三个家族的血腥厮杀，丫头的决绝离开，明绝的反目，哪一件不是巨大的刺激？尤其是丫头的离开，陆明远终于明了了一切，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慕容然的肩膀，道：“然老，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一切。”
慕容然望着离开的陆明远，关心道：“门主，你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
陆明远的声音远远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