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来到伤兵营后,顺着帐篷挨个慰问受伤的士兵。主事的张医正见是飞羽营主将到来,忙上前招呼着,叶枫让他不要管自己,先去照顾伤兵。
刚才他们进行第二场演练的时候,大多轻伤员已经包扎好了,由于床位有限,能回去的都已送回去,剩下这些躺在床上的,都是一些伤势比较严重的。
他们见主将亲自来探望,都忍着不喊疼,装出一副硬汉的样子,等叶枫一出门,马上又是哭爹喊娘的,叶枫摇了摇头,向下一个帐篷走去。
刚撩帘子准备进去的时候,恰巧里面也有人要出来,两人的手顿时按在了一起。
叶枫心想又是哪个冒失鬼,迅速把身子闪开。里面那人,同时也察觉到外面有人要进来,许是刚才用的力气太大,这会外面突然一收力,顿时觉得手上没有了依托,径直便摔了出来。
叶枫本想着摔一下也好让他长个教训,等人半个身子摔出来时,突然发现此人一身女子装扮,居然是位姑娘!手里还端了一盆,刚给人清洗完伤口的血水。
叶枫顿时又觉得自己有些冒失,要传出去,自己把一位姑娘给摔了一跤,以后出去也就别混了。于是眼疾手快的往腰上一捞,就给提将起来。这样一来就躲不开盆子里的血水,下半身直接光荣“牺牲”了。
没错,此人正是忙的晕头转向的玥忻,受到如此惊吓的她,把眼睛一闭以为这下摔定了。刚一站好便慢慢把眼睁开,只见眼前站着一位年轻的将军,下半身满是血水,还在顺着盔甲,滴答滴答的往下流,此刻正一脸赧然的看着自己。
玥忻识趣的马上开始认错:
“这位将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个,要不我帮您清洗一下吧!”
叶枫初一看是位十几岁的姑娘,也感到一丝惊讶,不过现在面色已恢复自然,自己也没必要跟一位姑娘计较什么,于是道:
“无妨,也怪我自己不好,你没事吧?”
玥忻忙说自己没事,说完还是一个劲的道歉,见叶枫果真没计较只说了一声“你去忙吧”便径直进入帐篷,心下不免还是有些赧然。
捡起掉在地上的木盆,心想这水也倒完了,是不是该回帐篷,又一想此时进去岂不是又很尴尬,不如去打盆清水再回来,于是便端着木盆向河边走去。
等再回到帐篷内时,那位将军已不见了踪影,那几位躺在床上的伤员,正在骂骂咧咧的说着演练的事,用来转移痛感。
只见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骂道:
“嘶,疼死老子了,何子蓝那个王八蛋......”
说到这里看到玥忻又回来了,不好再讲粗话,忙改口道:
“何子蓝那厮,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啊?擅自改变阵法,害的老子......嘶!哎呀!”
“害的吾措手不及,后面那杆长枪直接扎进吾大腿上,疼死老......”
说着又瞄了玥忻一眼:
“疼死吾矣!”
另一个精壮汉子却是腿被摔断了,也跟着附和道:
“嘶......你小子知足吧,又没扎到你命根子,不过十天半个月就好了。我这伤筋动骨的,至少几个月下不去床!哎呦喂!”
这时另外一个被马踩到肚子的汉子,也插嘴道:
“你们俩别叽叽歪歪了,一点小疼小痛的,当着小忻姑娘的面,还哼哼唧唧的,能不能有点种?”
说完估计是说话扯到了肠子,随即也忍不住“嘶!哎呦!”
玥忻听到此,虽觉得这会儿笑显得不地道,还是忍不住“噗嗤”了一声:
“几位大哥还是先别说话了,伤的这么重,还是需要静养的好!”
玥忻随即嘱咐了一声,然后开始清洗那些染血的绷带。
这时那络腮胡子又忍不住道:
“哎我说,别看这个叶将军年纪轻轻的,挺懂得收买人心啊,知道马上来看看咱们。不过说起来,要不是练他的这狗屁阵法,咱们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嘶......”
被踩到肚子那位壮汉,想是怕说话再扯到肠子,于是就没有理会。
断腿的那位老哥接话道: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公子哥,到这里来指手画脚的,看他那细皮嫩肉的,我都怀疑他有没有打过仗!嘶......哎呦!”
“依我看他要想收服军心,就得先过何子蓝那个混小子那一关,嘶......还有那个黄小飞,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络腮胡子又接茬到。
这会儿只见玥忻走到断腿的那位壮汉那里,动了动他的腿,检查看有没有矫正好骨头,只见那位老哥疼的双眼一瞪:
“嘶......我说老弟,你们聊着,我先晕一会儿。”
说完头往边一耷拉就不吭声了。
络腮胡子“嗤”道:
“有没有那么夸张?哎我说,你觉得这叶将军,能带好飞羽营吗?”
等了片刻,见断腿那老哥没接茬,于是扭头看过去:
“卧槽!还真晕了!”
玥忻听他又说脏话,便瞪了他一眼。
“嗟呼!真晕矣!”
等忙活完这一摊子伤员的事,天色已近傍晚,玥忻累了一天,也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点饭便在外面溜达。
此刻仰望天空,月明星稀,玥忻本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后一想此时已到初冬时节,地上肯定有些凉,自己的身子骨儿自己清楚,还是不要逞强了,遂还是这么慢慢走着。
突然就想起白天那档子事,后来听闻账内几位伤员提到,那位将军好像是姓叶,还是什么飞羽营的主将,从白天的事也看得出是个大度之人,不过以后若是有机会,还是要好好跟人家陪个罪为好。走着走着感觉风有些凉了,便回帐篷休息去了。
又过了几天到了亲人探望的日子,普通的士兵和军医没有主帅的同意,是不能随意出去的,亲人们只能在每月的十五那天,在营地南边一个特定的区域探望,而且最多只能待半日。
一大早玥忻就被外边将士们训练的声音吵醒,玥忻简单梳洗一番便向南门走去。路上经过一片路段时,远远听到右手方,传来各种号令声和战马的嘶鸣,那边是训练的校场。
此地路口常有人把守,寻常士兵都不得进入,更何况是她这种外人。不过还是能远远看到扬起的尘土,玥忻刚在这停留了两步,就见守卫的士兵向自己传来警告的眼神,吓得她连忙快走两步继续走向南门。
还没走到跟前就远远的看到栅栏处的最前排站着两个自己最熟悉的人,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姑娘长的眉目清秀,身材苗条,着一身杏黄色长裙,此刻右手正握着一把剑兴奋的朝自己挥着,不时的还跳两下,生怕看不见她似的。
另一个是将近五十的夫人,身材微胖,身穿粗布长裙,此时双手攥在一起,努力朝这个方向看来。
还没走到跟前的就听那姑娘开心的喊着“忻姐姐,这里这里!”等到玥忻刚走到跟前,那位妇人的眼泪又快下来了。“青鸢,吴婶,你们最近过的可好?”
当初玥忻一行人游历到此时,刚好遇上北答大军强攻紫荆关。本来战火一起,吴婶就拼命拉着玥忻要往南走,只想离着关外越远越好。不过玥忻想到也许战乱过后,此地会有很多受伤的百姓,或许还用得着大夫,于是便让他们先走,自己强拧着要留下来。
果然,待北答兵退后,营中伤员众多急需医者,也没有男女要求,于是玥忻便进入军营当起了军医,接着就一直待到了现在。
而吴婶他们自然是不放心她一人待在这里,可惜军营又不让闲杂人等进来。本来青墨当时一狠心说要参军,被玥忻好说歹说给劝下了,说道自己只待一段时间就出去了,在里面定会好好照顾好自己。
自己这种情况是随时可以离开的,青墨要万一从军,再半路跑了那就是逃兵。最终的结果就是玥忻待在军营,他们几个就近住在了宿州,每逢十五便来探望她。
只见那位妇人上下打量着玥忻的穿着,眼含热泪道:
“小姐,你又瘦了,要让老爷夫人看到你这样,那不得心疼死啊!”
青鸢也在一旁附和:
“忻姐姐,你是不是在里面过的不好,不行你就出来吧,我一个人也闷。”
玥忻笑着说道:
“吴婶青鸢你们就放心吧,我在里面没吃什么苦,大家都很照顾我,就是有时候也想大家。”
吴婶听到此泪就止不住了。
玥忻忙道:
“吴婶您别哭了,上次您就说过,以后来了保证不哭,您再这样,我以后也不来见您了。”
青鸢隔着栅栏拉着玥忻的手,可怜巴巴道:
“忻姐姐你一个月才见一次吴婶这种样子,在家的时候我天天都见,所以你要是不能照顾好自己,我就冲到里面把你给带出来。”
这时探望的人也多了起来,大家都叽叽喳喳的热闹起来,吴婶这时抹了抹眼泪儿向后喊道:
“老头子,把包袱拿来!”
一会儿就见吴叔抱着个硕大的包袱过来,见到玥忻开心道“小姐好!”
玥忻回了一声,然后对吴婶抱怨“吴婶你又带这么多东西,军营里很多东西都用不着。”
青鸢忙在一旁解释“这里面都是过冬的衣服,你那身子骨儿必须穿着,不然我就把你绑出来”
说着又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锦盒“这里是我师兄寻得的雪参,也许不够用一整冬天,不过我师兄又去找寻了,你必须好好吃着!”见青鸢一副严肃的表情叮嘱着,玥忻忙道好好好,接下来就是一顿家长里短的闲聊,不过大多是青鸢和吴婶问玥忻答。
和亲人相聚的时光总是显得特别短,很快就到晌午时分,旁边的守卫开始催促人们快点离去,吴婶赶忙又嘱咐说家里老爷夫人都很好,让她别计挂,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云云。
分开以后玥忻独自抱着硕大的包袱往回走,路过校场时刚好看到许多将士正往外走。
由于前些日子训练太苦,飞羽营已经恢复了之前的饮食,这些人想是刚训练完去伙房吃饭。
这时玥忻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位叶将军,这会儿他正独自朝她的方向走来,想是别的将士迫于他的威严无人与他同行。
玥忻忙赶上前去为上次的事道歉,见叶将军看着自己一脸疑惑的样子,玥忻心想不会吧,军营里就自己一个姑娘,这位叶将军不会有健忘症把自己忘了吧?其实叶枫是诧异她这是上哪弄来这么大一个包袱,不过还是跟她说让她不要为上次的事上心,自己也没责怪她。
说完叶枫就继续向伙房方向走去,走了一段路后回头一看,玥忻依然抱着那个大包袱跟在他身后。
想了想觉得这样一个弱女子抱着如此大的包袱跟着自己实在不妥,便问道“姑娘是要回住处吗?不如我送你一段吧!”
说完也不等玥忻回话便从她怀里拿过包袱拎在手中,玥忻不好意思的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然后快走几步跟上叶枫道“多谢将军!”
接下来便一路无话往前走着,路过的将士不时有人投来异样的眼光,气氛顿时有些怪异。
玥忻见这位将军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只好随意问道“将军是哪里人氏?”
叶枫转头看了她一眼道“络州!”
络州位处大魏最南部临近边界的地带,照这样说来这位叶将军也算是南方人士,也不知怎会来到远在天边的紫荆关。
问完这句后玥忻也觉无话可说,两人就这样默默的一直到玥忻的帐篷外。
见前面的玥忻停下来,叶枫把包袱递过去四处望了一眼道“姑娘身在军营,若有事可寻他人相助,不用事事独自强撑!”
玥忻感激的一笑道“今日多谢将军相帮,我倒是还好,真正辛苦的是你们。”
叶枫听后重又仔细打量了玥忻一眼,然后便转身径直离去。看他身影渐渐远去,玥忻也转身抱着包袱进入帐篷,来到床边把包袱打开,边整理里面的衣物心里边想着,整日里听那些伤兵说新来的统领如何如何冷酷无情,今日看来他人虽话少,倒也不是那么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