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机场,前来接机的玛利亚夫妇已经在等候。这时候巴黎的朝阳刚刚升起,一抹清冽的阳光落在两个白发的老人身上,却有金色的光晕。魏雪看着裴晋热络地和两位老人打招呼,轻轻呼吸一口巴黎清新的空气。
她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蔚蓝的天空上。
巴黎,她终于来了。
魏雪很快适应了巴黎的生活,几乎连时差都不用倒,反正从前她平常没工作的时候,过的也就是欧洲时间,到了这儿,一下子作息变得健康得不得了,每天早起跟着玛利亚妈妈去集市采购,不到一个星期就和小镇上的人混熟,虽然和他们的交流仅限于“Bonjour(你好)”、“Merci(谢谢)”和“Au revoir(再见)”。
很快小镇上的居民都知道了,玛利亚家来了一个活泼外向的中国姑娘,这几乎颠覆了他们从前对中国人的看法——从前他们对中国人的了解,大多来自于玛利亚家那个不苟言笑的、看起来有些病态的裴晋。
这会儿魏雪正在屋前的小院子里看几个邻家的小男孩踢足球,她坐在阶梯末端的扶手上啃着甜筒,情绪随着足球的滚动起伏,时而激动尖叫时而惋惜低叹,长发扎成了马尾,在身后的玫瑰花上一扫一扫,红色的花瓣落了一地。
“其实你也应该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人就像植物,需要光合作用才能生长。”玛利亚放下手中的书,低下头从老花镜上面看了一眼站在窗边的裴晋。
裴晋手里端着咖啡,已经凉了。
那咖啡杯是最简单的款式,杯体通白,没有一丝多余的纹饰,与这家里其他的欧式咖啡杯都不同,这是裴晋专用的。
裴晋的生活里没有太多其他的颜色。其实他喜欢玛利亚家里那些富丽堂皇的法式装饰,也喜欢窗外花红草绿的世界,但这一切仿佛都与他处在平行的时空里,他的身上好像笼罩这一个看不见的罩子,所及之处,就能把那一切热闹繁华都推开。
可魏雪不一样,她就是繁花,就是耀眼的阳光,她明媚得刺眼,却让人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他没有接玛利亚的话,只是说了一句:“她怀孕了,不该吃冰淇淋。”
玛利亚耸了耸肩:“随她吧!那是你们中国人的习俗,在我们法国可没有这种禁忌。今天她心情不好,甜食会让她开心。”
裴晋不信:“她心情不好?”看她那全身心投入围观一群小毛孩踢球,半点没看出来她有心情不好的样子。他转过头,看着那在阳光下活泼地跃动的马尾。
这是裴晋把魏雪带到巴黎之后第一次来探望。他去芬兰开一个会议,下一个行程原本是要去纽约,可会议临时取消,有了一天的空闲,他顺路来巴黎。
正好是母亲节,玛利亚的女儿这时恰恰被外派到墨西哥回不来,于是寄了一瓶很好的红酒作为礼物,路易斯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气氛很是融洽。
天气渐渐热了,魏雪早早就换了夏装,薄薄的吊带衫,明艳的红色。她不习惯用刀叉,拿着一双筷子吃得欢快,裴晋看了一眼身边的夏江,手势娴熟地切开盘子里的小羊排,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你应该学会用刀叉吃西餐。夏江从前也不会,现在用得已经很熟练。”
他其实是好心,想要告诉她刀叉并不难用。
魏雪一脸不以为然:“为什么?刀叉也好,筷子也好,不都是进食的工具而已吗?我用筷子一样吃得很好,也没有把食物弄得乱七八糟。”
她指着自己面前的盘子,很坦然。
裴晋看了看她碟子里的松露烤羔羊排和帝皇蟹肉沙拉倒真是吃得干干净净,他一时无言。
这时候路易斯开了红酒,给大家都倒了一杯。夏江进了裴家之后才开始学品酒,几年下来长进很多,拿起酒杯一闻就知道:“丰满的黑加仑味道,还有黑樱桃的果香,拉图酒庄的好酒。这一瓶怎么也得有二十多年了吧?”
魏雪不懂酒,听夏江这么说一下子来了兴趣。从前她只在电视里看有钱人喝红酒,最有名的台词就是“开一支82年的拉斐”,“拉图”没听过,可好像档次也很高的样子。“我也尝一尝!”她高高举起酒杯,示意路易斯给自己也倒一些。
裴晋伸手拦下,语气里没有半点余地:“孕妇不能喝酒。”
“我就尝一尝味道!”魏雪嚷嚷着,给路易斯使眼色。
裴晋抿着唇没说话,餐桌上的气氛却都已经僵了。虽然裴晋叫玛利亚一声玛利亚妈妈,可玛利亚夫妇毕竟受裴家雇佣,实际上只是裴晋的保姆,这个家归根结底是裴家的,他才是真正的这个屋子的主人。
“裴晋,你是我什么人,你管不了我!”魏雪眼睛一瞪,站起来就要去抢路易斯手里的酒瓶。
裴晋整张脸都黑了,手里的刀叉往桌上一扔,砸在陶瓷盘子上哐啷响。裴晋很少在玛利亚夫妇面前发火,可这一怒起来两人都不敢说话,面面相觑。
魏雪知道裴晋是真的发火了,悻悻坐下。她倒不怕裴晋,只是人在屋檐下,与他争执自己多半是要吃亏。她堵着一口气,埋下头去用筷子夹起小羊羔排,胡乱塞进嘴巴里。孕妇不宜吃生食,这一块羊羔排是煎得全熟的,失去了原本应有的美味,她越想越气,一口羊肉塞在嘴巴里咽不下去。
玛利亚打圆场:“时候不早了,我和路易斯答应了苏菲晚饭过后要去她家拜访,我们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