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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危机下的选择

人一生中最常做的事情就是选择,对错与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选择的意义。

江山机械厂厂保卫科,办公室的门紧闭着,两扇窗户都拉上了窗帘,只从缝隙中透出些许的光亮。

日光灯透过缭绕的烟雾把屋里照得有些微微泛蓝,虽然屋内的烟味已经有些呛人了,但在坐的人依旧不停地抽着烟。

“我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些是不是事实,但我相信老解是个好同志。”马德林还是以往那付叉着腰叼着烟的作派,来回走动的步伐却比平日缓慢了许多,“可就算我相信你们说的,李所长那里也还是需要确凿的证据才能立案侦查。”

“老爸,程大叔算是证人吧?龙叔的尸体算是物证吧?还有录音带。”马寥舞动着夹烟的手道,“李叔不立案,咱就去局里告,你不是和赵队长吃过饭吗?”

“小兔崽子,你懂个屁!”马德林上去就是一个爆栗,“你知道什么叫人证物证?现在这点东西要捅去局里,只能是捕风捉影!”

说着他看了眼一言不发的解飞,又瞅了瞅一旁自顾喝茶的程宝生,低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老程是当年那件事的当事人,连他都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更不用说提供相关的证据了,你说这案子怎么报?现在也只能从老解死亡的疑点上设法追查,其他的我也暂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马德林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连程宝生听着也微微点了点头,马寥一时没了说辞,解飞依旧闷头抽着烟,屋里的气氛显得异常低沉。

“马叔,能安排我去看看吗?”沉闷了许久的解飞嗓音沙哑地说道。

“现在?”马德林看着解飞那微红的眼眶,皱了皱眉,走到办公桌前拨通了电话。

“好,好,老李,谢谢你,改天我请,咱老哥儿俩喝一杯。”

挂上电话,马德林冲解飞点点头:“李所长安排好了,我这就带你去。”

“我也去。”马寥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站到解飞的身边,“龙叔从小看我长大的,我也该去看看他老人家。”

马德林脸略沉了沉,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呵斥儿子,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径直走了出去。

“宝生叔,你……”解飞话说了半截,迟疑了一下,用征询的目光看着程宝生。

“去,我跟你们一起去。”程宝生不无怅然地说道,“不管怎样,我都该去见龙哥最后一面。”

军绿色的吉普车在道路上飞驰着,马德林今天的车速比往日快了很多,他不是个喜欢开快车的人,但今晚却是个例外。

从他们驾车离开江山机械厂之后不久,马德林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多年侦察兵生涯培养出来的直觉提醒他,车后肯定跟上了“尾巴”。

在一个转弯道口,马德林故意放缓了车速,后视镜里清晰地出现了两辆黑色的三菱面包车。而当马德林加速之后,这两辆面包车也同样加速,和吉普车保持着一个车身的间距紧咬不放。

从江山机械厂到派出所要经过工业区边上那段沿郊道路,这条路上没什么路灯,入夜之后不要说人,连车都很少经过。马德林的心里有些揪紧,如果跟踪他们的车辆就是之前解飞所说的黑势力,那么他们很可能会选择在这段路上下手。

他有些后悔,刚才离开的时候太过匆忙,连防身的电警棍都没有带出来。

马德林异常的表情和不断变换的车速引起了车上其他三人的注意,坐在前排的马寥很快便注意到了尾随的那两辆黑色面包车。

“老爸,你不是说缺少证据吗?”看惯警匪片飞车场面的马寥,此刻显得有些兴奋,“给他们露两手,搞翻它一辆,咱们的证据就到手了。”

“少扯淡!”马德林喝了一句,全神贯注地继续驾驶,以他的经验,自己这辆老式军用吉普要想摆脱身后这两辆面包车已经是难上加难了,假如真的碰撞起来,底盘偏高自重偏低的吉普车肯定是占不了什么便宜的。

现在他只能努力设法甩开两辆面包车,只要车子能够平安到达派出所,这些人在警察面前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看来他们是早就有所安排了。”程宝生沉声道,“既然避无可避,那就只有试试我这把老骨头了。”

在说着话的时候,他从腰里摸出了之前的那个布包,自最后一格里抽出一把三寸多长的斜头短刀来。坐在他身旁的解飞也摸出了随身带着的三角刮刀,强自按捺住狂跳不已的心脏,只等着被追上后的那场恶战。

见两人手上都有了家伙,马寥也紧张了起来,在吉普车前的工具箱里翻了翻,摸出一把大号板手,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和老子玩这个,这班狗日的还太嫩!”马德林骂道,“你们都坐稳咯!”

说着一脚将油门踩下,吉普车陡然加速,随后几个娴熟的变档换速,马德林将吉普车操纵得有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将身后的面包车甩开了一大截。

“靠,你们也不看看是和谁在玩车!”看着后视镜中远远闪动的车头灯,马寥欢呼道,“老爸,太拽了,简直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马德林笑着看了看后视镜,刚想对口不择言的儿子教训两句,却被所看到的情形惊呆了。

后视镜里,两辆原本已被抛得远远的面包车,竟然在短时间内再度追了上来,速度完全出乎了马德林的意料之外。

“狗日的,他们装的是骗子发动机。”马德林愤怒地咆哮道。

所谓“骗子发动机”是一种人为的车辆改装,其手法大抵是将车辆原有的发动机系统拆除,换上一个大功率的发动机。这样的手法在很多非法运输、非法赛车和军事活动中会被用到,一般人们只是凭借着车型的外观型号去判断车辆的速度,而这种骗子发动机惊人的爆发力常常会把人吓得目瞪口呆。

“老爸,想想办法,你一定行的。”马寥紧张地看着后视镜中不断逼近的车头灯。

后排座上,程宝生和解飞也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刀。

两辆装备着骗子发动机的面包车逐渐拉近了车距,而吉普车则因车速过快而有些打飘了,马德林全力把住方向盘,控制着车辆的平衡。以现在的速度,假如对方用车身碰撞上来的话,高速行驶的吉普车很容易就失去平衡,甚至可能会出现车辆翻滚。

不行,要设法扭转这种不利的局面,马德林心中暗想着。

就在此刻,沿郊道路边那崎岖不平的田地映入了马德林的眼帘,他的脑中立刻想到了一个摆脱面包车的方法。

吉普车略略放缓了一下车速,身后两辆全力追击的面包车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便跟着缓了缓。

也就在这缓一缓的当口,马德林突然叫了声:“都拉紧了!”

轮胎剧烈的摩擦声中,吉普车猛然转向加速,驶离了平整的道路,一头冲进了路旁的田地。面包车显然没有预料到马德林会来这手,慌忙减速转向,其中一辆险些撞上了另一辆的车尾。

剧烈的颠簸中,吉普车在田野里一路轰鸣着,身后的面包车依旧紧跟不放,但两者的车速显然有了很大的差异。

在这崎岖不平的地面上,吉普车充分发挥了自己底盘较高的优势,而两辆面包车却受到了阻碍,一些泥块和石头撞击着车辆的底盘,假如再这么追下去,车底的油管肯定会爆裂。

吉普车里的四人都露出了笑容,马寥更是无限崇拜地看着父亲。

“咱老爸就……”马寥刚想开口赞美几句,一声怦然的响动却打断了他,吉普车的前窗上顿时溅上的血花。

一颗子弹击穿了车篷,自程宝生和解飞之间穿过,凶狠地穿透了马德林的右肩,一时间鲜血喷涌而出。马德林疼得脸色发白,狠狠地咬了咬牙,握住方向盘的手却没有松开。

“爸……”马寥差点哭出来,慌乱地想用手去捂住马德林肩上的伤口,可鲜血仍然不停地汩汩涌出。

“哭个屁!别碍事……”马德林甩开了马寥的手,因为动作过猛,疼得他浑身一哆嗦,但他的眼中却露出了一种别样的光芒。

敌人的追击,中弹的疼痛,这一切让他仿佛又回到了战场上。当年他在战场上,流血杀敌是为了保卫自己的祖国,现在他要保护自己的儿子、解飞和程宝生。

“都给老子把头低下!”马德林吼了一声。

一种军人所特有的使命感让受伤的他奇迹般地振奋起来,他用力眨了眨因失血而渐渐模糊的视线,艰难地扳动着方向盘,让吉普车在田野里扭曲地行驶着。

枪声再度响起,右侧的后视镜被一颗子弹击得粉碎。绝不能让那些人击中轮胎或油箱!马德林摆动了一下方向盘,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伤势已无法坚持到摆脱那些人的追击。

怎么办?必须设法让马寥他们逃离这里!马德林愈见模糊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上。

马德林看了看后视镜判断了一下身后车辆的距离和速度。

这是个机会!

吉普车扭曲地行驶了一段后,猛然一转,车身迅速隐入了树林的一侧。面包车上的人见吉普车消失,立刻停止了射击,两辆面包车颠簸着加速冲向树林。

嘎,马德林一下刹住车,冲车内三人低声道:“赶紧下车!”

马寥和解飞听着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马德林是要他们躲进树林,打算自己去引开那两辆追踪的车辆。

“不,老爸,我跟着你。”马寥哭着道。

“兔崽子,老子叫你下车。”马德林红着眼睛叫道,“再不下去,老子打死你!”

从刚才的车距和车速判断,他们能够停留的时间相当紧迫,程宝生拉了解飞一把,两人迅速下车,又打开了马寥身边的车门,伸手去拽他,可马寥惦记着父亲依旧不肯下车。

看着满脸眼泪鼻涕的马寥,马德林瞪着眼一脚将他踹了下去,奋力关上车门,加速将吉普车驶离了树林。

程宝生拉过解飞,两人架着马寥快步冲进树林,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刚刚趴下,两辆面包车便赶了上来。

也许是因为目标脱离视线有段时间的缘故,面包车在刚才马德林停靠的地方减速了,车里的人可能怀疑追踪的目标已逃入了树林。但就在他们刚要停下的时候,不远处却传来了吉普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那是马德林为了引起追踪者的注意,故意轰油门造成的声响,这一招果然有效,两辆面包车顿时加速赶了上去。

车子离开没多久,几声清晰的枪响在夜空中回荡了起来,随即一声巨大的爆炸响起,远处掠起了大片的火光。

树林里,马寥流着泪,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掌,努力不发出半点声音,一股鲜血慢慢从手掌上滴落下来。

为了儿子而甘愿牺牲自己,马德林方才那种严厉的态度是一种别样的父爱。一旁的解飞紧紧捏着马寥的肩膀,父亲解应龙对自己的父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触景生情的解飞忍不住泪流满面。

“赶紧离开这里,他们发现少了人,一定会来这里找的。”程宝生拍了拍两人,低声道,“不要让老马的血白流。”

现在的确不是在这里悲伤的时候,对方一定是发现车内只有马德林一人,恼羞成怒之下便痛下了杀手。如果两辆面包车返回搜查树林的话,他们三人几乎没有逃脱的机会。

两人抹了把眼泪,跟着程宝生小心地向树林外摸去。

在接近树林边上的时候,程宝生做了个手势,让身后两人停下,仔细观望了一下,指了指树林的另一侧。虽然不清楚程宝生的用意,但解飞和马寥还是跟着他向那个方向走去。

树林的另一侧的尽头是一片成堆的谷垛,这是个不大的谷场,这些谷垛是当地农民收割后堆积的。程宝生带着两人在谷垛中转了一会儿,选中了其中一个,三人相继钻了进去,隐蔽地露出眼睛观察着四周。

从谷垛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见树林那边的动静,而不远处一片火焰正剧烈地燃烧着。马寥狠狠地咬着手中的稻草,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在树林外,两辆黑色面包车关了前灯缓缓地停下,几个人影悄然下车,组成一个扇形小心地走入树林。

解飞心里暗道侥幸,这一切果然如程宝生所料,如果他们三人再慢上那么一点的话,现在就很可能被这伙人枪杀或活捉了。

在树林中搜寻了不久后,那些人又回到了面包车前,围在一起似乎在交谈着。过了会儿,所有人相继上车,两辆黑色面包车缓缓地消失在了树林后面。

“这帮狗日的!老子记得你们的车牌。”马寥骂着父亲的口头禅,“飞哥,咱们赶紧去派出所。”

他刚想从谷垛中钻出,一只横伸过来的手却硬生生地将他拉了回去。

“都躲好。”程宝生低低地说道,“别出声。”

三人刚刚躲好,解飞就从谷垛的缝隙间看见那两辆黑色的面包车正停在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方才那几个人悄无声息地向着这边的谷场走来。

看来这些人并没有放弃寻找他们三人,而且很可能已经发现了他们逃离的路线。刚才的假意离去只是欲擒故纵的手法。

解飞再次紧张了起来,三角刮刀也紧紧地攥在了手里,也就在这时,他的手臂被一只手轻轻按了按。他立刻意识到,那是程宝生在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

谷垛外的那些人分散开来,仔细地挨个儿查看着每个谷垛,并不时地用脚踢着,其中一个还拣起了一把谷叉,用力捅着经过的谷垛。

在这么谨慎的搜寻下,三人能幸免的希望似乎已不大了。就连一直保持冷静的程宝生,此刻也已悄悄摸出了那把斜头短刀。

无需交谈或暗示,三人都已意识到一场恶斗在所难免。

“喂!干甚么的?!”一个浓重的乡音在距离谷场不远处响起,“大半夜地,又放炮仗又放火地,你们想干啥?”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还传来了一阵高高低低的骂声,几道手电的亮光陆续晃动着向谷场这边照来。看来一定是附近的村民被枪声和爆炸声所惊醒,在看到火光之后,担心谷场有事这才赶了过来。

见惊动了这么多村民,那些正在搜寻的人不敢继续逗留,其中一人从腰间摸出了一个鞋子大小的东西,在手中按了几下,随即放在耳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随后这人冲其他同伙一摆手,一伙人迅速离开谷场,跳上面包车扬长而去。

谷垛中的三人这才松了口气,刚才这种千均一发的局面换作谁都不会轻松,解飞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身子,钻出了谷垛。

“这儿还有一个!”一道手电光束照在了他的脸上。

“还有俩!这几个肯定不是好人。”几道手电同时也锁定了刚刚钻出谷垛的马寥和程宝生。

一群怒气冲冲的村民将三人团团围住,十几道手电光束照得三人睁不开眼,周围响起了一片骂声。

“都别吵吵!大半夜的吵吵个啥?”一个年长的农民挥了挥手,制止了周围的骂声,冲着三人严厉道,“我说,你们这些人是做啥地?黑灯瞎火地来这里又放炮仗又放火,到底闹腾个啥?”

说着指了指远处的火光,吉普车那边似乎燃烧得已经不那么剧烈了。

“老爸……”他这一指却正提醒了马寥,虽然他知道马德林此刻已是凶多吉少,但依旧还心存着侥幸。

刚走出没两步,围上来的村民便挡住了他的去路,情急之下的马寥,立刻和几个村民扭打了起来。解飞赶上去想拉回马寥,却被边上的村民扭住。

闻讯赶来的村民多了起来,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

“别打了!”程宝生突然吼了一声,低沉混厚的声音将在场的人全都震住了。

程宝生快步上前,拉过解飞和马寥,环视了下周围的村民,视线落在了方才那个年长的农民身上,看样子他一定是村委干部之类的人。

“这位老哥,我们不是什么搞破坏的坏人。”程宝生不卑不亢地说道,“我们正要去派出所帮忙破案,在路上被坏人拦住,他们开枪打我,还炸了我们的车。那边烧着的就是我们的车,这个小兄弟的爹还在车里。”

这番话在村民中引起了一阵骚动,开枪、炸车、杀人,在这些人眼中那都是只有在报纸和广播里才会听到的事情,谁那么大胆子敢犯下这种要杀头的案子。

“刚才那伙人就是凶手?”那个年长看程宝生不像说假话的样子,脸色也凝重了起来,“大柱、小六、牛娃,你们带几个人回去挑水,其他人带着家伙跟我去灭火。”

几个年轻人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回去,其余的村民拿着扫帚耙子跟着那个年长的农民向吉普车着火的地方赶去,程宝生带着马寥解飞紧随其后。

吉普车上的火势稍弱了些,在村民的全力扑救之下,火很快就熄灭了。

在烧得不成形的车里,一具焦黑的尸体伏在方向盘上,马寥忍着眼泪借着手电的光亮注视着尸体,当他看见尸体腕上那块几乎不成形的军用手表时,终于跪倒在地大哭起来。

程宝生忍着恶臭,上前又仔细看了下尸体的右肩,黯然地冲解飞点了点头,解飞弯腰扶起地上的马寥,脸上也已挂满了泪痕。

车里的尸体正是为救他们三人而舍弃生命的马德林。

看着这一老两少悲伤的样子,不少善良的村民也忍不住抹泪,不管这车里死的是谁,这种惨状都会让人感到难过。

方才指挥村民的年长农民拉过程宝生,简要地问了下事情的始末,并自我介绍了一下,他姓许,是这里的村长。

程宝生自然不能告诉他实情,只说马德林是江山机械厂的保卫科长,带他们三人去派出所协助破案,路上被坏人的车子追击,在掩护他们逃离的时候,马德林中弹牺牲云云。

许村长听程宝生的叙述和之前一样,低头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地问道:“那你们还去不去派出所了?”

“去,一定要去!”马寥抹了把眼泪,肯定地说道。

见马寥如此肯定地回答,许村长似乎松了口气,转身叫来一个年轻人,让他回去把手扶拖拉机来开,送三人前往派出所。

拖拉机刚开上沿郊道路没多久,远处一辆闪着警灯的面包车出现了,开拖拉机的年轻人下意识地刹住了拖拉机。

警车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辆拖拉机,慢慢地停在了路边,车上下来两名警察,走近拖拉机。

“一小时前那边有东西爆炸,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其中一名有些瘦弱的警察问道。

“是他们的车子被坏人炸了。”开拖拉机的年轻人连忙指着车斗里的三人道,“还开枪打死这个兄弟的爹,警察同志,你们可要赶紧破案啊。”

“有人开枪?还炸了你们的车?”另一个身材略胖的警察看了看程宝生他们。

“是,那伙人杀了我老爸,还烧了……”马寥急切地说道,可声音却不由得哽咽起来。

解飞在一旁拍了拍马寥,对两名警察道:“警察同志,我们记下了那伙人的车牌号,你们查一下,肯定可以找到凶手。”

听到这话,两名警察互相交换了下眼神,那名略胖的警察点头道:“那好,你们先跟我去局里一趟,做个笔录,把情况说明一下。”

说着,那名瘦弱的警察走回面包车前,打开后门,略胖的警察则示意三人赶紧上车。马寥迫不及待地跳下拖拉机,钻进了警车。和开拖拉机的年轻人道谢之后,解飞和程宝生也相继上了警车。

“放心,局里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的。”在关上车门前,略胖的警察冲三人笑了笑。

警车在黑暗的道路上飞速行驶着,车上的警灯已被关闭。一路上,坐在驾驶室的两名警察并没有再和三人说过一句话。

“有点不对劲。”车行驶了一会儿,解飞悄悄碰了碰身边的马寥小声道,“这路好像不是去派出所的。”

“我也刚想和你说呢。”马寥压低了嗓音道,“前面我还在琢磨,这俩警察也有问题。”

马寥的怀疑是来自两方面,上车后他一直急切地想能尽快赶到派出所,提供线索抓捕那些杀害他父亲的凶手。为了这个,他恨不得这警车能插上翅膀直接飞过去。

可就是这个时候,他发现了一个不太正常的情况:警车上原本闪动的警灯被关闭了。

照他在录相片里看到的,像这种紧急情况下,警车都是开着警灯一路拉着警报在路上飞驰的。虽然说夜里这路上的车不多,没必要拉警报,但也犯不着连警灯都关上。

而这只是其一,其二是两名警察在听了他们的叙述后,并没有用车上的车载电台汇报情况,这一点也不符合马寥在录相片里看到的情形。

解飞对马寥所说的倒也不是完全认同,港台录相片里的情形毕竟和大陆有所差异,而他的怀疑处只有一点。

那个略胖的警察一直提到“局里”,而按出现的时间来看,这辆警车只可能来自附近的派出所。

“为什么他不说‘所里’,而一直说局里呢?”解飞不动声色地碰了碰马寥,“我们碰到的是两个假警察。”

这个判断让两人心里一阵紧张,如果这两个是假扮的警察,那么他们的真实身份就只可能是一个――那群凶手的同伙!

如果是这样,那么现在警车所行驶的方向就肯定不是前往派出所的,当这辆车停下来的时候,他们所要面对的很可能就是之前的那群凶手。

必须让程宝生也知道这个状况,可怎么让他知道而又不引起前面那两个假警察的怀疑呢?车后厢有两个长排座椅,分别紧贴在车厢的两侧,马寥和解飞坐在左侧,程宝生则面对面地坐在了右侧。

“你赶紧哭。”解飞捅了马寥一下,一个脱逃的计划在他脑中浮现了出来。

马寥没有立刻明白解飞的用意,一开始只是装着抽泣,解飞假意在他边上安稳着,借机悄悄地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马寥。

就在解飞说完计划后,马寥的哭声愈发猛烈了,连哭带嚎撕心裂肺,大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势。

“宝生叔,快过来劝劝他吧。”解飞一付陪着掉泪的模样,冲程宝生大声道。

一直注视着他俩的程宝生早就注意到有些不对,见马寥哭得这么大声,而解飞又叫他去劝,心里当即明白了个大概。

“这孩子,哭就让他哭吧,憋在心里也不好受。”程宝生在一边坐下,抚着马寥的后背,悄声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宝生叔~”马寥像见了亲人似地把头靠在程宝生肩头,不断抽泣着,解飞同时凑近佯装安抚,趁机向程宝生小声说明了情况。

驾驶室里的两名假警察听到哭声后各自回头看了看,见三人抱作一团伤心不已的样子,便也没有多在意。瘦弱的警察继续驾驶着警车,而那名略胖的警察则点了一支烟自顾抽了起来。

马寥的哭声又持续了会儿,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很快,急促的呼吸变成了异常的喘息声,听起来就像个呼吸困难的重病患者一样。

“不好,马寥的哮喘又发作了。”解飞急切地大声叫着,伸手在马寥兜里一阵乱摸,“他的药……他的药……怎么找不到了?”

“该不会是刚才掉在谷场上了吧?”程宝生同样急切道,“再仔细找找。”

“没有,肯定是掉了。”解飞又翻了几下,懊恼地揉了揉头发,“不行,必须让他呼吸下新鲜空气,不然会要了他的命的。”

说完解飞走到车厢与驾驶室的隔板前,敲打着叫道:“警察同志,快停车,我朋友发病了!”

驾驶室里的两名假警察之前就已注意到了马寥的异常,但他们并不以为然,直到解飞这么敲打喊叫后,那名略胖的警察才回过头仔细看了看。

马寥躺在程宝生的怀里,身体不断抽搐着,满脸涨得发紫,一串翻着泡沫的口水从嘴角不断滴落。

这情形倒真把他吓住了,胖警察赶紧让同伴停下车,但并没有开门的意思。

“麻烦开开门,让他呼吸点新鲜空气。”解飞继续拍打着隔板道,“不然他会死的!”

两名假警察互相看了看,迟疑了片刻,终于下车打开了后门。解飞帮着程宝生把还在抽搐的马寥抬下了车,半靠在车后。

“他怎么会突然这样?”胖警察看着半死的马寥,不由问道,与此同时,一旁的瘦警察则盯着解飞的一举一动,似乎在防备着他。

“因为……”解飞支吾地说道,“因为他是……”

“装的!”靠在车后的马寥突然大叫一声,一拳打在了胖警察的裆里,解飞趁他身形弯曲的功夫,手肘重重地击在了他的后脑。

见同伴被袭,一旁的瘦警察一直揣在裤兜里的右手立刻伸了拔了出来,手上握着一把六四式手枪。可他却没有机会开枪,一把锋利的斜头短刀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想不想试试?”程宝生在他耳边冷冷道,“看我们谁快!”

说着手里的刀一紧,瘦警察连忙举起双手,解飞抢上一步夺下了他手里的枪。一旁马寥从两名假警察身上摸两副手铐,把他们反手铐了起来。

“说,你们俩到底是什么人!”马寥对着胖警察就是一脚,“想把我们带去哪里?”

估计马寥和解飞之前下手太狠了,那名胖警察只是一味地低吟着,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解飞摸了摸手里的六四式手枪,突然指向瘦警察的头:“他不说,你说!”

“你会开枪吗?”瘦警察不屑地看着解飞手中的枪,“连枪都不会用。”

话刚说完,那把斜头短刀又一次抵在了他的喉头。

“他不会,我会,可我还是习惯用刀。”程宝生眯着眼道,“人老了,手也不太利索,可能二三十刀之后我才能弄死你。”

程宝生的话让瘦警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活生生地被割上二三十刀,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

可他还是不能开口,因为他很清楚派他来的那个人有着怎样的手段,他宁可再挨上二三十刀,也不敢透露半个字。

“你动手吧。”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瘦警察一咬牙闭上了眼睛,“我没什么好说的。”

斜头短刀撤了回去,程宝生并没有下手,刚才瘦警察脸上的神情他早已看在眼里。很显然,这家伙背后的主子肯定有着非同一般的狠辣手段,眼下就算杀了他也没有什么意义。

“你们俩谁会开车?”程宝生对解飞和马寥问道。

“我会,我跟我老爸学过。”马寥举了下手,“可这两个家伙怎么办?带上?”

“没时间和他们耗了。”解飞拽起那个胖警察,一脚将他踢进了路边的草堆里,“他们的同伙很可能赶来碰头,我们得赶紧离开这条路。”

事实上,解飞和程宝生的想法是一样的,在这两个家伙身上下功夫只是浪费时间,当务之急是立刻离开这里。

“好,我听你们的!”马寥拽起地上的瘦警察,同样将他踢进了路边的草堆,转身进了驾驶室。

警车在路上原地掉了个头,加速向来的方向飞驰而去。

凌晨五点半,城北长途汽车站前。

两个年轻人站在车站前的台阶上,手里拿着车票,呆呆地注视着远处的楼房。

“怎么,还是舍不得走?”一个老头在背后拍了拍他俩,“还在想着报警的事?”

“没什么舍不得。”其中一个穿军警靴的年轻人淡然地摇了摇头,“宝生叔,现在我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要你带我们离开了。”

老头看着这个年轻人笑了笑,用力地捏了下他的肩膀。

“今天老子走了,总有一天老子还会再回来的。”一旁那个穿旅游鞋的年轻人咬牙道,“老子也一定会收拾了帮狗日的。”

穿军警靴的年轻人用力敲了他一拳:“会的,一定会的!”

“哎,轻点!飞哥,你还真使劲儿啊?”

五点四十五分,第一班长途汽车驶离了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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