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天神创造了这个世界,万千生灵应运而生。它们崇敬天神,奉献信仰,神因此拥有源源不绝的力量。作为回报,神赐予生灵魔法——运用自然之力来强化自身和改造自然的伟大之术,并承诺:爬上大地中心的巨大藤蔓“天根”,就能成为神,不老不死,无所不能。
千万年来,无数生灵趋之若鹜。
天根的周围有十三颗黑色的星星,它们按一定的规律,昼夜流转。和天根一样,“黑星”也被当成天神的象征。它们的闪耀被认为是天神的旨意。
我,蚁心,就出生于黑星闪耀之时,但这并不意味着幸运。
我生来相貌异于常人,拥有紫发紫眸和与眸发同色的藤蔓状胎记。出生时母亲难产,险些丧命,恰好那时千桐死亡,原因不明。
千桐,青麟国前祭司,是当时这个国家最强大的人,受人民敬仰,声望很高。
祭司在青鳞国地位最高,权势最大。只要不冒犯天神,祭司的命令,所有人都会服从。如果他说要让一个人死,那个人就会主动自杀;如果那个人下不去手,他的家人就会“帮忙”杀死他……。
总之,种种异常现象让人们把我的出生和灾祸联系在了一起。我带着灾祸来到人世,所以千桐死了。我因此荣幸地得到了称号“祸星”。
我的母亲莫小云虽然信奉天神,但对我是祸星这件事并不认同。但不久之后的一件事,改变了她的想法。
海棠四年,我四岁的时候,我站在院子里,指着远处的天根,对弟弟说起关于神的事。
天根的存在很神奇,不论你身处何方,不论你看到的天空有多狭窄,你总能看见它的身影。就在那里,不远不近,远在天边,又仿佛触手可及。好像在告诉人们,那就是他们前进的方向,旅途的终点。
我的弟弟蚁希,比我小一岁。从小就很聪明,除了识字,学什么事都很快。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神之说嗤之以鼻。
“神是不存在的!”他大言不惭地说,脸上挂着不可一世的笑容。
明明岁数比我小,不识字也没出过门,没有什么阅历,真亏他能这么说。天神是绝对不容侵犯的,青麟国大部分人都是天神的信徒,《国法》第1条就是:任何人都要保持对天神的敬意,准时参加祭天大典仪式……如果他的话被别人听到了,被打一顿都是轻的。
我捂住他的嘴,严厉地警告他,告诉他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完全没有听进去,鄙夷地看着我,挣扎起来。我一时钳制不住他,让他跑回大厅。
天神的事可不是开玩笑的。我势要让小希明白天神对青鳞国而言,绝对不可动摇的重要地位,对他穷追猛打。
我家并不是很富裕,大厅里除了几张木制沙发、茶几和长桌外,只有几个架子。上面满满当当地放着人形木雕、石像,都是母亲的模样。一些比较大的人像,比如和母亲等高的白瓷像,就摆在架子一旁。
我的父亲蚁六是个木匠,这些都是他的作品,代表他对母亲深沉的爱。
“有本事捉到我呀!”小希躲在白瓷像后,朝我做了个鬼脸。
那轻慢的态度令我恼火。就算只有一岁之差,我们之间的力量差距也是压倒性的,小希无法逃离我的手掌心。我把手指掰得啪啪作响,显示出骇人的气魄,朝他扑了过去。
不幸就在这时降临。
我左脚绊右脚,重心不稳,往瓷像摔了过去。瓷像是空心的,不算很重,被我一撞就往后倒,倒的方向恰好是小希的位置。
“危险!”
我惊叫出声,来不及阻止。
就算意识到危险,身体跟不上也是没用。在这种危急关头,小希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忘了呼吸,眼睛盯着瓷像,再也看不见别的什么。他静静地等待着。
突然,一个小小的棕色魔法阵出现在瓷像的脚边,上面冒出了一个小土堆,改变了瓷像的方向。瓷像贴着小希的衣袖向一旁倒去,一声巨响,啪嚓碎了一地。崩开的碎片飞得很远,擦过我们的脸,我们双双破相。小希离得最近,伤得较重,一些碎瓷片扎进他的肉里,白皙的脸上都是血。
他咬牙忍痛,没叫出声。
“没事吧?心儿,小希。”父亲向我们招手,从院子跑进大厅。
他因为经常接不到订单,不得不去外城兼职佣兵挣钱养家,时常大半个月都不回家。这次他正好回来,赶上了这一遭。真是幸运。
小希摇摇头,显示出超越年龄的冷静。
父亲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道:“还好我来得及时。”他从腰间的储物袋取出一瓶肉色的药水,给我们的伤做了处理。带血的碎瓷片掉在地上,皮肤裂开的口子很快愈合起来。
小希眼睛晶亮地看着那瓶药水,咽了咽口水。但父亲很快把药水收了起来,他眼中的光芒也随之黯淡。
“怎么了?这么吵。打碎什么了吗?”母亲听到声音,从三楼的房间出来,站在回廊向下望。看见父亲,她笑逐颜开,“六郎,你回来了!”
父亲在的时候,母亲只看得见他,把我和小希当做空气,完全忽视掉了。
注意到父亲脸色不对,母亲快步下楼。满地的碎碴子、零星的血迹,映入她的眼帘。“怎么了吗?”母亲问,眉眼间显出一丝忧虑。
“小孩子玩闹而已。”父亲安慰母亲说,“心儿不小心推倒了瓷像。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送我的瓷像?”母亲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父亲送她的每一件礼物,她都很宝贝,要不是卧室已经堆得没有位置放,她才舍不得放在大厅。现在坏了一个,怎么能叫没事呢?
母亲看着我,想到我是“祸星”的流言,责怪地看了我一眼,碍于父亲,她点点头作罢。
夜晚,母亲晚上做了个噩梦。
一片茂密的森林里,狂风呼啸而过,树叶纷飞。一条宛如玉带的涓涓细流旁,我和父亲面对面站着。
我低着头,暗紫色的头发遮住双眼,看不出表情。举起握在两手的一对短刀,我唇角微微上扬。
“去死吧。”
我这么说,左手的刀捅进父亲的腹部,右手的刀刺进他的心脏。两手同时拔刀,鲜血喷溅,父亲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我用火,将他的尸体焚烧殆尽。
“不要!不要!不要……”母亲手脚乱舞,尖叫着,吵醒了睡梦中的父亲。
父亲把母亲抱在怀里,安慰了好一阵子,母亲才平静下来,脸还是一片煞白,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裳和床榻,眼泪不断地从眼眶里流出来,像是无穷一般,不会止息。
“我梦见你死了。”过了好久,她说,接着又补充道,“是蚁心杀的。”
“不用放在心上,只是梦而已。很晚了,睡吧。”父亲轻声安慰她说。
“不行,我不允许任何威胁到你生命的人的存在!”母亲瞬间迸发出杀意,狠厉地说,“前祭司大人、我、小希……她才4岁,就已经把厄运带给这么多人。说不定她真的是‘祸星’,我们还是把她‘送’走吧,免得危害到你。”
对母亲而言,在这个世界上,重要的人只有父亲一个,甚至没有她自己。从他们相遇的那天起,她就爱上了父亲。她愿意为父亲豁出一切:抛弃自己原有的家人,忍受骂名……她知道她能做的远不止这些。
她爱父亲,父亲也爱她。
母亲的要求,父亲总是无条件答应。母亲的愿望,父亲会尽其所能去实现。即使是牺牲我,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在所不惜。尽管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这太过残忍了,不过对父亲而言,更重要的是,那会损害到母亲的名声。
权衡利弊后,他对母亲说:“等她6岁吧,到时你想怎么做都随便你,我会支持你的。”
母亲破涕为笑,躺在父亲的怀里,安然地睡去。
我耳朵贴在父母亲的房门上偷听,将他们的一字一句收入耳中。
这是我的兴趣,我总是这么做。我的听力不错,可以听到很细微的声音——有才能不用是浪费不是吗?虽然这样不怎么道义。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的心情有些落寞。我熟悉父母亲的为人,这些话,他们绝不是说说而已。6岁……我只能再在这个家待一年多的时间……要想办法留下来才行。我蹑手蹑脚地回房间。
回廊拐角,一双眼睛目睹了一切。
我眉毛一挑,停下脚步往身后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人影。我挠了挠脑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有被人监视的感觉,接着往回走。
眼睛的主人把头伸出来,看着我的背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被母亲变相地囚禁在家中。
不要出门;不要和家里人交谈,尤其是父亲;等大家吃完饭,才能到餐厅吃饭……母亲给我下了命令,好像这样就能阻挡灾难来临。
我在家中的地位变得卑微,像透明人一样,每天能做的事只有从书房搬一些书到房间、看书、搬书、看书、搬书……这样下去,被母亲丢掉是迟早的事。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改变现状。
一天凌晨,我坐在连通大厅和院子的台阶上,思考接下来要走的路,突然听到了,从大门外传来的金属敲击声。我借助院子里的一棵树爬上院墙,探寻声音的来源。
我家对面,住着张铁匠一家。在他们家敞开的大门内,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抡着一把铁锤,一下又一下地敲击放置在他面前的金属块。
一头干净利落的红发下,是一张俊秀坚毅的脸。他的视线落在金属块上,片刻不离,两臂的袖子随意绾起,他时不时用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
他是张成峰,张铁匠的儿子,据说继承了他父亲的才能,能将铁锤舞得虎虎生风。
我的眼睛聚焦在他每一次抬起左臂时上升的袖子下,露出的皮肤上的图案,那是浅绿色的藤蔓纹理。
我的手抚上左侧的腰。“和我的胎记看起来真像……”我喃喃道,将那里的衣服掀开,露出暗紫色的藤蔓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