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钥把衣服放在柜台上,小心地叠好,惊讶地看着她的婶婶张牙舞爪的模样,若有所思。半年前她来看望苏夫人的时候,苏夫人还是一脸忧郁。一路走过来,记得她的街坊邻居都在跟她说:苏夫人还是那个老样子,沉浸在悲伤里,成天坐在柜台一动不动,也不打理生意……
是什么,让苏夫人瞬间“活”过来了呢?苏明钥回想起那灰色兜帽底下的暗紫色头发,一下子就得出了答案。
“明钥,你来啦!”苏夫人还在朝店门口的方向龇牙咧嘴,转过头就看见了坐在柜台前面的苏明钥。那鲜亮的红衣像一把火焰照亮了整个店铺。
“就是那家伙吧!那件事的罪魁祸首。”
“对!看那样子就知道是她!要是她再敢来,我一定要好好打她一顿!”苏夫人举起拳头说,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店里怎么这么暗,谁把灯关了?”
苏明钥轻笑一声,熟门熟路地走到开关处,把上面的废魔石换成了装满了能量的新魔石,按下了开关,“是我,我之前以为你睡着了,就把灯关了。”
“我……说不定一直在等待这一天……”苏夫人自言自语道,“将所有的愤怒都倾泻出来。”
“发泄出来就轻松多了吧!要是你觉得不过瘾,我把她抓来给你揍一顿。”苏明钥笑着说,眼神却很认真。
苏夫人摇摇头,“不用了……你叔已经走了两年了……只是难为你还来看我。”
“你说什么呢!婶婶。你们永远是我的家人。怎么可能叔叔去了,你就和我们家没关系了呢?”
苏明钥坚定地说,看着已经恢复生气的苏夫人,释然一笑。看在婶婶的份上,我就暂且放过你吧,蚁心。但是,被我揍一顿是免不了的,你给我等着吧。
我把衣服随手扔给了像是苏夫人亲戚的红发少女,就捂着伤跑了。我为了确定衣服不会被人贪去,又回头看了看,直到红发少女走进店里,将衣服放在柜台上,才放下心来。我把头转回去时,正好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准确说来,是我的头撞到了她的腰。
“嗯?小孩子要好好看路哦!”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听起来略微有些熟悉。
“对不起。”
我认认真真地道了个歉,抬起头,发现被我撞到的人恰好就是不久前抓小偷的蓝发女人。
她一头水蓝色的短发干净利落,一小撮头发用浅蓝色的水晶笔别在了脑后。身材高挑,目测在一米八以上。一双腿又直又细,逃跑时肯定跑得很快。她背着一支巨大的水晶笔,短裙上还别着十多支普通大小的水晶笔,上面都刻着不同样式的魔法阵。
“咦?你好像受伤了,帽子上有血。”蓝发女人看见我灰色的兜帽上渗出血迹,诧异地说,“有伤要马上处理才行,身上带魔石了吗?我带你去药店买药。”
我摸摸后脑勺,果然感觉到手指微微有些黏湿的感觉。
“不用了。”我说,毕竟在我的经历里,这伤真的小到不能再小了。
“不行。你还是个孩子,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怎么行!你要是没有魔石,我就替你买。”蓝发女人强行拉着我的手朝药铺走去,“顺带一提,我姓许,叫许子琴。你要是担心我是个坏人,可以问问周围的人,他们大都认识我。”
“我叫蚁心。”我被迫和许子琴交换了手镯信息。
到药店买了一瓶药剂,许子琴二话不说拉下我的帽子,就想往上抹药水。她看到了我的头发,立马上就把帽子给戴了回去,小心地把帽檐扯得很低,把我的头发完全给遮住。
许子琴一脸严肃地说:“你的父母呢?我把你送到你的住处去。”
“我是离家出走来的边境,现在还没找住的地方。”
许子琴瞬间变得火冒三丈,用力抓着我的肩膀吼道:“你说什么!”大概是觉得自己反应过激,她又压制住情绪,“现在天色晚了,我先带你到住宿的地方,再跟你的父母联系一下,让他们来接你。”
他们可不会来接我。我撇撇嘴,沉默地被她牵着走。自己本就想找个住的地方,现在有人带路,何乐而不为。
一路上,许子琴不断地在自言自语:“怎么可以离家出走……怎么能这么做……绝对不行……”
到了一家民宿,许子琴以自己的名义给我定了一间房,给我付了一天的费用。我们一同走进房间,许子琴走在我的后面,她进房间后,把门锁得死死地,又关上了窗户。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之后你再联系你的父母。”
我疑惑地看着她,许子琴慎重地施了一个风系魔法。这个魔法很特殊,它在我们周围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真空膜,使得膜内的声音无法传到膜外,简单来说,就是能隔绝声音。
慎重到这个地步,想必是很严重的问题。在许子琴冷峻的目光下,我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在你的头上,看见了白发。”
我有些哭笑不得,搞半天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事?
许子琴的目光带着疑惑与怜悯,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我的表情顿时僵住了……白发,老化,寿命将至!我只有十年可活?
我摘下帽子,站在房间内的镜子前疯狂地拨着自己的头发。找到了……拔掉……又找到一根……拔掉……我不断重复着动作,直到一只手制止了我的行动。
“别这样。”许子琴看看地上十几根白头发,深深地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像你这个年纪,寿命应该不会这么短。把头发染个色,只要没有其他老化现象出现,应该就没事了。”
“染色?”我用火把地上的白头发烧得干干净净,惊喜地问许子琴。
“嗯。有些人出于某种原因会那样做,不过染料是有味道的,可能会被人察觉。不过这也不算什么。”
许子琴有自己的门道,她出门后没多久就拿来了一袋染发剂。“暗紫色的还真不容易找,我特地叫人调了一些。我不在的时候,你有联系自己的父母吗?”
“其实我离开家已经快两年了,他们都没来找过我。”
我坐在椅子上,许子琴给我染发。这种染发剂不难操作,把染液涂在梳子上,用梳子梳头就行。我把束发用的发带拆下,握在手中,连同在发带内侧的那块带有黑色镰月的黑布一起,放进了储物袋。
“孩子和父母间哪有隔夜仇,有误会就要好好沟通,和解。”许子琴动作轻柔,先帮我的伤口上了药,才开始梳头,小心地不让我觉得疼。“这个染发剂每周都要抹一遍,不然容易褪色。我替你买了一年份的,就在地上的那个袋子里,你记得把它收进储物袋。”
“呐……你知道我是谁吗?对我这么好。”我怀疑地看着许子琴。凝视着她的眼眸,我在里面只看到了单纯的善意。
许子琴眉毛一挑,疑惑的神情不似作伪,“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喜欢小孩子,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你在我眼中,只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孩,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提示一下,我的头发可是暗紫色的哦!”
“这个颜色确实很少见,不过总有人会基因突变的吧。就像我,我的家人头发都是红色的,就我一个是水蓝色。”
“我就是‘祸星’!”我揭示了答案。一路走来,我的名号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就不信她不知道我是谁。
果然,许子琴愣住了。
“是你啊……抱歉,我要离开了。”许子琴叹口气,把手上的梳子和染发剂塞给我,站起身,最后叮嘱我一次,“记得和你父母联系,快点回家,他们会担心的。”
许子琴心事重重地走到民宿门口。她家里是经商的,毗林城的商户大都和她很熟,这里的老板也是,看见她就主动上来搭话。
“许小姐,我听手下的人说了,你好像带了一个紫色头发的女孩来这里住,对吧?我这话不是那个意思……你不用担心,房间是你定下的,我自然不会把她赶走。”老板搓着手,小心地斟酌语气,“你也知道这‘祸星’名气不好,她的身边也是灾祸不断。出生时她母亲难产啊……4岁的时候目睹邻居家的孩子被绑走啊……7岁时引来魔兽啊……我担心你和她靠得太近,会有什么无妄之灾。”
许子琴心不在焉地听着,当听到某个字眼时,她难掩激动。“你说她4岁怎么了?”
“看见邻居家的孩子被绑走了,据说是看见了两个穿黑衣服的家伙,其他的我就不怎么清楚了……”
迟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通讯手镯,许子琴咬咬牙,和老板打了声招呼,就跑上楼,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打开门,抬头看着这个善良的蓝发女人,她眼中单纯的善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渴望。她是带着某种目的来找我的。
“说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