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放松了心情,陈灵一夜好眠。白日里就陪在母亲身边,耍宝卖乖。说起来她原来打算守灵归来,好好陪陪父母呢,结果驸马府的事,山匪的事,交际的事,居然让她都没好好在陈府呆过。
如今事情暂时没有进展,她才空闲下来。而她大哥确实掌控力了得,她待在陈家,外头流言蜚语只字不闻,墨香这几日没出门办事,甚至都不知道流言的事情。如此清净,让陈灵前几日紧绷的心情放松不已。不过悠哉的日子不过两日,她手头的闲花集还没看完,苏凯霁就上门汇报这调查成果了。
首先可以确认的是刘癞子上溥戎山为匪的事情可以确定,山匪俘虏里有人认得刘癞子。随后后续审问,溥戎山上山匪情况也逐渐明晰。
说是山匪,其实就是一帮不纳税的流民。这群山匪盘踞溥戎山也有几年之久,早起只是有人在山上看到他们的行径,但是扰民的行为并不多。加上山路难走,官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而山匪不扰民的原因很简单,这个山寨自己在山上开荒种田,也会采药打猎与山下进行交易。说是山匪,更像是管制外的流民。成员多是被俘山匪带上山的家仆。后来新来的有上山迷路的猎户,采药的村民,觉得山寨中不用纳税,所获更多而留下。也有那乘狠斗凶的无赖与游手好闲的流浪儿,听闻山匪之名去投奔的,不过也多被管制调教的去干活了。
这刘癞子上了山,以为是去做山匪大爷,能明目张胆抢劫掠财,吃香喝辣,结果上去了才知道还是要干活,惫懒的他就不乐意了,被打被骂也改不过来,山寨的人就要赶他走。是的,那些教不好的人,山寨也是不收的,更无赖的山寨也会直接杀鸡儆猴。山寨位于大山深处,所有人被带到山寨上的时候都是蒙着眼睛的,被赶出来的也会被蒙着眼送下来,剩下的人,只有下山做交易的人知道下山的路,而那些人无一不是寨里的管事。这次剿匪苏凯霁也是花了很大功夫才查到去山寨的路。
陈灵沉吟:“如果那刘癞子是被干下山的,后来却有追杀下来,就说明下山前他的行为并未被人发现,而是下山后,他做了什么,才让山匪察觉。那刘癞子下山后的行径可查明了?”
苏凯霁道:“时间过去太久,且人都死了,属下虽派人去查了,但毫无进展。”而且可以预期后续进展也会有限。时间,是最好掩盖事实的工具。
陈灵也知道这个情况,如果是事发时就发现异常,可能还能抓住线索的尾巴。但现在几个月过去了,而且与刘癞子有过接触的人都被灭口,想在挖出线索,就是难上加难了。只得道:“先如此吧,此事背后定有蹊跷,不知那幕后之人所为何事,秣陵境内的治安,还请苏统领多多费心。”
匪首肯定是逃脱了,虽然以往他们没有犯事,但是看刘家村一案,可见那些山匪是有犯事的能力的,放任这么一只目的不明的势力在秣陵境内,让陈灵也有些挂心。但是现在别无他法,查不到线索,只能加强戒备。
苏凯霁也应道:”属下也派人去调查了秣陵境内有山匪传言的地方,争取将所有山匪扫除干净。另外,已查明陈家米铺的掌柜与山匪无勾结,所以属下将人都交给了陈大公子。“即然与山匪无关,那就是陈家家事了,虽然陈掌柜这事,如果他知情,就是贪污主家财务,如果不知情,也是玩忽职守,但是这种程度的过错,如果家主不报官,官府也不管,任家主处置。决定权在陈家,因此苏凯霁将人交给了陈琦。
陈灵点了点头,说道:“即如此,就由大哥去管吧,驸马府就不插手了。”
苏凯霁继续道:“另外,竖屏村一事,确实属实。属下让人过去打听了,全村都成了张府的佃户。”说罢取出几张文书:”这是村人佃田的文书。“
陈灵一看,上面果然有清远县衙的印章,说明官府肯定知道这件事。不说村民是否自愿卖田,就说县里自由民大量转为佃户,也是朝廷所不允的。土地兼并,在过往朝代中,都是亡国之兆。到了大齐朝,朝廷也是严谨非法夺田,而且有垦荒令,失地农人可以申请垦荒而不用沦落为佃农。这一系列的政策,正是为了防止土地资源大量集中,而导致劳动力脱离国家管控流入当地豪强之手。不过政策都是针对当时情况制定的,大齐朝刚建立的时候,乱世刚刚结束,荒地众多,人口凋零。所以垦荒令还能一定程度上限制人口集中。但是几十年发展,人口滋生,荒地复垦,确实已经不复当年宽裕。
在此当头,朝廷也在想着调整政策,而对土地买卖与人口管理,更是严格。而在这种背景下,在不是受灾的地方,居然还能让一个村子的人口都成为佃农,这事一看就知道不对劲。陈灵冷哼一声:“这清远县令是不想做了么?这种交易也能任其成行?“
苏凯霁道:“张府是当朝户部尚书令张庭的本家,而这次江南道的巡察御史,是张尚书的门生,出身也是江南道。”官场上却是是有地缘党派,门生之谊,这种人情往来自古都无法彻底杜绝,陈灵不会天生的认为御史就是秉公执法。而这种侵占田亩,性质恶略,但是如果侵占亩数不多,当地县令愿意承担管理不善之名,隐下真相,也不是不能这样过去。
但站在朝廷的角度,这必然是无法容忍的,这相当于与朝廷夺权。
陈灵问:“那宋府尹处呢?”
苏凯霁道:“宋府尹目前应是不知此事。如无人上告,需等秋收后各地考评时,上报各地情况,府尹才会看到。”而且只会看到此县自由人口减少。如果县令寻个由头,就可以满过去。正因为上级府衙对下级的掌控力度不够,所以朝廷也独立设置巡按御史,每年由不同的人巡查不同府县,探访民情。
但再完善的制度,如果执行人不到位,执行力度不够,也是不能成的。比如眼下这侵田一事,便是如此,下官曲意奉承,御史徇私情,上官监管疏忽,都可能导致不法事的发生。
只是张府如此大胆还是超出了陈灵的预料,毕竟这里是公主封邑,说起来这里的税赋都是归驸马府的,而且驸马还就在当地,这明目张胆的侵田,减少纳税人口,就是从驸马府里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