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大监称呼闻人靖“殿下”,自然是有原因的。闻人靖正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子嗣,以公主的名义生活了十五年。
当初神宗在位时,就对品行端正受朝臣喜爱的太子不喜。太子为减轻神宗的猜忌,在太子妃怀孕时,就求助掌京城安危的闻人励,希望如果此胎是男孩,能托生到闻人府上,确保儿子能安全长大。
闻人励也知太子艰难,便应允下来,只说闻人家不参与立储之争,如果太子最终继位,认回即可;如若太子不测,闻人家也不会帮这个孩子去夺皇位。但如果这个孩子无争位之心,闻人家也会当成自己的孩子照顾。
过两个月,闻人府上也传出二房有孕的消息。
等得闻人靖降生,果然是个男孩,太子立刻对外宣称生的是女儿。而闻人励妻子两个月后诞下一男孩的消息,却没多少人知道。随后就传出闻人家二房太太生产伤了身子,带着刚出生的小少爷到郊外庄子上修养去了。
而闻人靖,就以两个身份,生活在太子府与闻人府中。有闻人府帮遮掩,该有的教导,闻人靖也都不曾落下。
直到十五岁变故突生,才寻到机会假死遁出。以闻人靖的身份生活在京城。
储位之争一出,各方牛鬼蛇神层出不穷,皇帝倾向过继,就是想以此认回闻人靖。但这个想法却遭各方反对。
虽然闻人一脉确实有皇家血统,但毕竟姓闻人不姓杨。这理法一乱,影响的就不止立储这一件事了。那民间,女儿出嫁,孩子的继承权在那边?怎么算?这些都会衍生出各种问题。
所以在皇帝刚刚透露一点宗室无能人,欲从闻人家过继的意思时,立刻遭到全体反对,只除了一人,就是当今右丞相白潜。
当然也不是说他支持,而是没表示反对,只说此事干系重大,各方规矩理法都捋顺了方才可行。否则做出坏的表率,恐引发大乱。
皇上只得暂时放下,朝堂上也由此开始加剧了关于立储的争论,都想让皇帝赶紧选一个方案,忘了这荒唐的想法。
皇帝自然拖着,一方想着如何说明闻人靖身份,一方面也想看看朝中个人表现。结果看戏看出了大问题。四位重臣惨遭变故。
这才有了闻人靖到处游历的来由。他四处行走,并不是毫无目的,一年前立储的问题就被朝堂提起,然后一位支持选秀的御史就因家人犯事被夺了官职。当时无人注意,因为这种事常有,尤其祖籍外地的高官们。就算他们本人不行差踏错,但也拦不住千里之外的人扯虎皮拉大旗。
但是紧接着,另一位御史大夫齐衡也被拉下了水,可巧,正是选秀派里的中坚力量。两位御史大夫都是人品周正风评好的人,却都被族人带累,被罢了官。
当时兵部的闻人尚书就觉察出不对来,密报皇上,这才让闻人靖四处调查。
但是就在闻人靖在刘、齐两位御史大夫家乡调查时,又传出毛侍郎与赵祭酒出事了,一位是正二品侍郎,一位虽然是从三品国子监祭酒,但是身份清贵,原因都与选秀有关。毛侍郎没有参与选秀过继之争,但是驳斥了一位行为不端的宗室,训斥他不要痴心妄想大宝之位,结果被认作事选秀派。
而赵祭酒则是有一适龄的女儿,才名在外,家事清贵,被认为是选秀有力竞争者。
一年里四位高官相继落马,不由得闻人靖不心惊。但是他查来查去,就是毫无头绪,正如前面所说,被揭发的,确实平日行有瑕疵。而检举的官员,也各不相干,有的是碰巧,有的就是职责所在,找不出一丝破绽。
而突破口却是在秣陵。
穆大监元就是专为闻人靖选出的内侍,忠心能力都不用过多赘述,能在那样的“公主”身边伺候的,没点本事早就性命不保了。
“公主”假死脱身后,他就是皇家插在秣陵的一颗钉子。在秣陵经营三年,早已将耳目洒遍秣陵城。又是再闻人靖四处寻访期间,针对境内各个高官家眷,都安排了人手盯着。在张家刚有异动时,就发现就发现了异常。也发现果然有人幕后操纵。只是蛊惑游说那人身份外围,也不知道太多,穆大监找人盯上后,就开始耐心钓鱼。
为了不打草惊蛇,看清对方安排,闻人靖是在张家侵田后才到的秣陵,想看对方如何行事,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居然能伏线千里,翻云覆雨。结果竟再也没发现异常,而清远县令居然也瞒而不报。
他们正疑惑对方要如何行事,结果居然让陈灵碰上了。陈灵自然无嫌疑,她这三年动向穆大监了如指掌,不可能与这暗中势力有关。但,真的太巧了。
穆大监疑惑的问:“殿下的意思是?”
闻人靖拂过纷乱的棋局:“要不就是敌人察觉了危险,放弃这次行动,赶巧让陈灵碰上,要不就是…”闻人靖沉默不语,这个想法很可怕,要不就是对方对秣陵情况了如指掌,能随时调整步调,在发现可以利用陈灵后,就隐而不发,静候事态往对方想要的方向发展。
那这个人就太可怕了,这里是由穆大监把控的秣陵,对方如果能做到这个地步,那势力该是何等可怖。
穆大监也想到了这一层,道:“能做到这一步的,朝中怕是没几个人,而其中反对选秀的……”
“不,也不一定是反对选秀的,他也可以假装是选秀派,然后…”
“探得情报,里应外合”穆大监接口道。
“没有证据,没有线索,连对手是谁都只是靠猜测。这人还真是…”闻人靖嘴角微微翘起,眼中却无笑意“城府深沉。”
“那殿下还要带陈灵上京?”穆大监问道。
“如果对手真的如此可怕,那么帮忙掩饰让你察觉不到陈灵的异状也是不难。”闻人靖转身问道:“圣旨确定在四日后能到?”
穆大监躬身应到:“是,陈驸马的折子是飞鸽传书送往京城的,算算日子,从京城快马加鞭往秣陵,应是四日后能送到。”
闻人靖一笑:“如果真是碰巧,陈灵没有问题,带他上京历练历练也是不错。就当是我给他找了个能离家的理由吧。”想起那人向往外界却纠结的眼神,如同想往外跑却被笼子拦住的狸奴般,渴望又无助。帮他打开栅栏又何妨?闻人靖的神情不由的带上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