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身为仆这种事儿，哪怕最穷困潦倒的那几年，青禾都没动过心思。
青禾惴惴不安地搓手告饶：“王爷，你让小老儿我做什么都可以，卖身这种事，会让祖上蒙羞，卖不得，卖不得啊。我这小徒弟年岁也还小，若是成了丫鬟，日子可就没个盼头儿了。”
觉得聒噪，就好像千万只虫子在耳边唧唧叫个不休，风宇伸手，很粗暴地捏紧青禾上下两片嘴唇，“住嘴！”
这下，可算是安静了。
然而，风宇还是低估了青禾的本事，做出一副委屈样儿，可怜巴巴地将他望着。本是老眼昏花的年纪，瞳孔却亮的咂舌，不容小视。好似要直透到风宇心底去——就是要看得他心虚，看得他心软，看得他自惭形秽！
“哼，少给本王来这一套！”
风宇气呼呼地别开目光，又恰巧落到青豆儿身上。
作为徒弟，若论装可怜的本事儿，小青豆儿可以说是青出于蓝——一双瞳孔也不知道什么做的，比起天幕上嵌的星子还明亮。
默念了好几句“誓做恶人到底”，这才将从心底浮泛起的怜悯压制下去。
“这事就这么定了，没得商量。青禾小老儿，想想你头些日子做的混蛋事儿，蜈蚣、蛇胆一类，可没少灌本王。再说了，卖身给本王只要三年时间，本王已经算是厚道的了。”
听闻只有三年时间，青禾松了口气。
“也罢，小老儿我愿意为王爷所差遣。”他拉了身边的青豆儿一同磕头，俯首瞬间，师徒二人眼风乱飘，用他们独有的方式沟通。
常年培养出的默契，甚至连个手势都没有，青豆儿便明白了：师父这是做好了跟王爷混吃混喝的打算，等三年期满，再做打算。
也好，戟王府修得格外恢弘壮阔不说，住得应该会特别的舒坦。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小青豆儿最喜欢的还是许大娘给的糕点，住在戟王府，至少能填饱肚子的吧？
“既然你们都同意了，就在这张卖身契上签字画押吧。”
回想生活中接触过的小人，尤其是那个唐胖子，小人得势的时候，尤爱牵动嘴角冷笑。风宇有样学样，撇着嘴笑，不自知的是，却只学了三分神韵，如今的模样倒像是嘴角抽筋。
风宇心无旁骛，信心满满，一心只想成为保州府遗臭万年的第一大恶人。
百姓们今日为他歌功颂德，明日就要对他口诛笔伐。
好人光环都没了，他以后可以尽情地作坏事了！
眼前这对师徒，就是他下手的第一个目标。必须要让他们尝尝戏弄自己的苦头。
签了卖身契，咂摸了一下口中余下的酒香，青禾有些怅然。
“王爷，王府即将开宴，不知道府中今晚备了什么好酒？上午小老儿我可是闻到了，护卫们喝的是内酒坊出产的蒲中酒。嘿嘿，小老儿我不贪心，能喝上一小杯便满足了。”
“卖身为仆，开口之前先思量一下自己的身份。随本王来一下！”
师徒二人不明所以，大的看看小的，又一次展现出默契，一大一小的肚子同一时间咕噜噜地响起来。
“哎……”
闻着厨房方向传来的香气，青禾只得拉着青豆儿，不情不愿地跟上。
“这里，凡是树上落下的叶子，都给本王打扫干净！”
走到宫槐院门口，风宇朝那株百年树龄的老槐树指去。
看看地面，干净的连根草丝儿都没有，哪里来的叶子？
收回目光，青禾狐疑地看着风宇，暗地里朝小徒弟做了个手势，大致意思是：经过剿匪一事，小王爷的脑袋怕是出了问题。
“听懂了吗？”风宇厉声问道。
“听懂了。”青禾与青豆规规矩矩地作答。
话音刚落，就听磅磅两声响儿。
看清风宇所为，青禾震惊地张大嘴巴——王爷他、他竟然故意将槐树叶踹下来！
没错儿，哪怕经历今日一事，一路追击府下城余孽，风宇仍有的是力气，全都招呼都树干上。
陡然间，槐树叶就跟鹅毛大雪似的，仰头就能看见，在明亮月光下，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转瞬，就积到脚踝那么高。
风宇很满意，拍拍两个手掌心，“扫干净，本王才准你们吃晚饭，若不然，今天就要饿肚子！”
“王爷……”
青禾再次发挥他苦练五十多年的独门秘技——装可怜。却生生被风宇一道眼神噎住，吓得他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响嗝儿。
“蜈蚣……蛇胆……”风宇阴着脸色，一条条念下来。
“王爷，小的这就扫，这就扫还不成吗？您快别念了。”
被逼无奈，青禾从墙角抄起扫帚来。青豆儿也有样学样，可仍是忍不住，趁着风宇转身，恨恨瞪上他一眼。
如愿犯下小恶，风宇心满意足，准备乘胜追击。
于是，他风风火火地来到王府门外，果然如吴礼所言，听闻了小王爷的助民剿匪的事迹，府城百姓络绎不绝地赶来送鲜果、粽子等物。
“王爷，王爷来了！”
他们兴致冲冲，见到风宇，就把手上的篮子热情地往他手上递，“王爷，草民的一番心意，还望笑纳。”
风宇照例露出只学了三分神韵的冷笑，一把将所有篮子掀翻！
情况太突然，所有人都傻了，木愣愣地看着风宇。
“不值钱的东西，也敢送到王府上丢人现眼！都给我滚！”
一声怒吼颇有些威力，震得所有人都缩了下脖子。
“王爷，你这是……伤寒了？”
上午还被府城百姓颂扬的王爷，怎么转眼就变了个性子，有些人不信邪，还想套近乎儿。
“伤寒，伤你个大头的寒！”
拎起掉落地面的各色篮子，竹筐，一一投掷出去。
围观百姓这才意识到，小王爷兴许是疯了，即悲悯又恐惧地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我让你送，我让你们送。以后没个真金白银，就别到本王面前丢人现眼！”
他似是不解气，将地上的鲜果、粽子等等踩了个稀巴烂，连王府护卫都看呆了。
发泄过后，心说刚刚发生的事儿，若是管茂有心刺探情况，应该很快就能知晓。又或者，此刻他就伏在暗处，目睹了整个过程。
望着满地杂乱，风宇大感痛快，振臂大笑，“本王从今以后，无恶不作，誓要将这保州府的天，捅个大窟窿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