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翅,又是微不可闻的震翅。
年轻军官略略回了一下头,却并没有完全向声音来源望去。再转回来的时候,双眉再无下午那微笑的模样。在这黑夜里,就仿佛只有他能够听得到死神的脚步一般让他惶恐不安。
而身旁的两人似乎完全没有听到。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从昨晚后半夜我们已经看不到新的记号,可是从中午到现在,我们甚至完全找不到一个记号了。”年轻的士兵疑惑道。
“这有何奇怪?这个林子这么大,总有我们的人没走到的地方。”年轻长官冷冷地说道。
少年没有立刻反驳,而是上身略微向后仰,半侧过去脑袋斜斜的俯视着地上休息的长官。凝视了许久,一字一字目不转睛地沉声道:“你为什么不怀疑她就在我们后面呢?”
年轻的长官顿时嗖地站了起来,眼露凶光,随后又是嗤笑一声,但眼中的凶光却丝毫未减:“那不如我们三人再分成三队如何?你就向你认为的方向走,怎么样?”
躺在地面上的老兵终于受不了了,连日来,他们这一队就没有消停过。这两个人简直就是八字不合的典型,要么就是一句话也不说,要么就是开口不到第二句就恨不得拆下对方两根骨头来。
“你们两个给我冷静点!我真是对你们两个人的行为觉得不可思议!”他终于发怒了……
“在执行任务时居然会出现你们这种情况,是想让我回去好好的汇报汇报吗?你们的独战能力是很强,但是现在我们是小队分战!这是一个小队!还要我给你们两个再讲讲什么是团队吗?”
旁边两个人终是在这句话之下将各自的视线再次转向别处。
不过这个老兵显然是已经被这两个人激怒,这两个人吵吵停停的没有个停止的时候。他早已忍无可忍,再不发泄出来就和他们一样要疯了。
“抛开现在的局面问题。”老兵向前一步走到少年身前,低呵道:“你,作为一名士兵,你一直都是以这种态度对待你的上级吗?”少年目不斜视,面无表情,不知道是服气了还是暗自腹诽。沉默了一会,突然对着年轻军官厉声道:“你可以现在就把我干掉,但若是用军令。对不起,您在这个任务里没有这个资格。在这次行动里,你只是来配合行动的。不是来指导的!”
“你……”老兵被这句话给噎的词穷,虽然这少年针对的不是他,也不禁为这些话感到胸闷。
老兵看了他一眼,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转而走到年轻军官面前,态度缓和了一些说道:“连我也觉得不太对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年轻军官一怔,抬眼望向老兵,刚要开口,老兵就打断了他:“我知道你很难做,但是你再难做你也来了。看着自己的战友一个个的死去,你心里舒服吗?”
老兵呼了一口气,不给年轻军官解释的机会,继续说道:“就算这些人不属你管辖,但他们都是国家的精英。你接下来想怎么做?让我们俩也在这里被干掉,将来也就不会有人向上级报告你这几日的举动了是吗?”
年轻军官终于愤怒,怒呵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既然能来,就没打算让她活着出去!这几****一直和你们在一起,难道你认为那些战友是我害死的吗?”
“您自然是没有那个机会,但谁又能保证你没有留下什么记号给她呢?”旁边的少年突然慢悠悠的冒出来一句,态度很是诡异。
“况且,她可是您一手调教出来的,那一身的本事有一半也是拜你所赐,你舍不得是应该的啊。”少年又是一笑:“你说对吧?程指挥?”
被唤作程指挥的年轻军官在这一唤下顿时泄了气,一屁股坐在腐烂潮湿的败叶之中,低垂下头埋进双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声叠起的声音划破了这片宁静,只是再不像下午时那么微弱,还是震翅!
这一声连续的震翅几乎就荡在耳际,程指挥终于不能再无视,小心的将头抬了起来。
旁边的两人也留意到这异动。少年双目在这黑夜里泛出炯炯的光芒,无声的猫下腰,从靴中抽出匕首缓缓的向声音来源出猫了过去。
几米外的地上有一个小小的影子蠕动着,在这黑夜中怎么也看不明白。少年谨慎的走上前,每一步都是那么的小心,生怕脚下引发出什么响动。有些不敢相信,他如何也不能相信那个人会不去逃命而主动上前送死。不过以这十几日的作战力来看,没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可以说,此时他已毫不怀疑,那个人,就在这附近。
近了,已经快要看清楚地上蠕动着的是什么了。
突然,又是一声连续的震翅。方向居然是在少年身后,不,据声音判断,应该是在身后两个人的还要再后方!
少年一震,高悬的一颗心让他此时做出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决定。他迅速的回过头去试图察看异样,然而几乎就是在他回过头的同时,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形势和身体已经没有再给他后悔的余地。就在他回转上身的一瞬间,嘴巴立即被一只冰冷的手捂了上去,一团粘稠的东西被强行灌入口中。同时,背后腰部顿感一凉,紧接着,就被掳在脖颈的手臂快速的向林中拖去。而这时,四处都是震翅的声音,将他脚下的声音尽数掩盖了过去。
少年放弃了反抗,尽管此时脑海里不停的响起长官的训导。在任何近身搏斗的情况下都要做出最顽强的抵抗,但是他一点也不想那么做了。不仅仅是因为口中被强灌下的粘稠,更是因为此时那后腰部的匕首已经扎上了他的肾脏。
很快的,吞下的粘稠起了作用。他已经全身麻痹动弹不得,此刻就连眨一下眼睛都需要费很大的力气。匕首还在体内没有拔除,他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在死前若是能看上她一眼该有多好。肾脏由于受着利刃的扎压,让他此刻更是酸痛无比,无法言语的感受原来是这样的。
被置放在一棵树下,身后的人终于缓步走上前来。
看到她了。少年轻轻的想。
少女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用看我,我不会问你们是谁。因为咱们都是同一种人,问了也是白问。你还年轻,但是我一点也不想因为怜悯你而给你个痛快。你好好的感受感受死亡前漫长的黑暗吧。”少女说完,冷哼一声,极为不屑。
少年的眼神却是那么的平和,仿佛听到的不是什么要他命的决定,而是在听着柔美乐曲一般。渐渐的,他忽然感到两手手腕接连凉了一下。下意识艰难的低下头去看向手腕。
两道寸长的血口正在匀速向外疏送着他体内的血液。少年轻轻笑了,这个少女应该活下去。不直接取动脉,因为太过血腥又太过迅速。而是划开主静脉,只轻轻在动脉上划一个小口,静脉血在伤口凝固之前就会将动脉上的小口慢慢划开,血流速度只会越来越快,根本就不会有凝固的机会。而这个漫长的过程,他会安静的动弹不得,不会有任何人会发现。
连杀人都这么多花样,割腕的事情都这么的艺术。
少年轻轻闭上眼睛,他在想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参与这个行动。他想起来了,他就是为了要见她一面。见一见这个从未见过的人,她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那么漂亮,那么的足智,那么的冷静,生命力,那么的强盛。
原本就是来见一面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至于是谁死,又有什么可计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