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在袖子中的手被轻轻的握了一下,单陌转过头去,看到南宫祖好看的笑容,轻轻笑着点了点头。
李墨踏到皇上身边,居然一下子坐到皇帝龙椅的一角,单陌心下了然。这个李墨看来不是一般的讨皇上喜欢,居然都双坐到龙椅上去,而众人并未有丝毫的惊讶之色。随后就看到一副父慈子孝嘘寒问暖的情形。
在今日之前,单陌从未见过任何一个皇子,即使是四皇子也未曾见过。当今的八个皇子现在除了李末以外,已经全到了。李墨为七皇子,六皇子现下被调派到西南憷齐出使。五皇子在幼年夭折。三皇子就是两年前宫变中死去的李缪太子。而大皇子,是在李缪之前的太子,早些年前因病而故。
现如今,昭孝帝的八个儿子中,已经快死了一半了。
正当单陌疑惑为何李末这个大仙还不到场的时候,殿上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众卿家随意,我就不在这宴上扫大家的兴致了。”说罢,起身就走。众人立即行礼恭送。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通常都是这样,皇家设宴,如若不是家宴,皇帝基本就是来走个场子。跟个跑龙套的似的。
然而在那龙袍擦过眼前的时候,单陌却被头顶上传来的巨大锐利压得喘不过气来。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龙袍着身的中年男子,早已踏出云承殿不知都摆驾到哪位妃子的寝宫了。其实单陌已经表现的很好了,从踏入云承殿到现在,她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除了李墨,也几乎和任何人没有眼神上的交集。何来破绽?
再次回到自己的案几之前时,南宫祖将自己的桌凳又不露痕迹的向单陌这边挪了挪。伸出一手拿起水酒置于唇边,双眸半阖。一个一个的向单陌讲述着殿内的氏族和人脉以及各人的权柄。单陌则仍是时不时的捻起案几上的甜品,甚至伸出手臂越过自己的案几拿起南宫祖的瓜果来吃。这些水果味泽十分清爽,除了本身的味道和口感之外,还隐隐的有一股醇醇的酒香。只有偶尔抬起眼神望向殿内众人时候,才流露出确实有在听南宫祖在说些什么。南宫祖自斟自饮,微笑着将自己面前的果盘向单陌手边推送了少许。
此时单陌早已将自己的脑壳大开,将南宫祖口述出的资料统统的灌了进去。也不分神作自己的分析,只是完全在接纳着这些资讯,将这些牢牢的刻在脑海里。
南宫祖停顿了一会,大概是说的有些累了,也捻起一片冰西瓜咬下一块含在口中。眼神则看似微醉的望着殿内。单陌端起茶水,轻轻道:“怎么不见李末?”
“他今晚看来是不会到了。”
单陌突然一顿,而后立即恢复平静的表情,轻抿了一口凉茶,问道:“那四殿下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了?”
男子拿起翠绿的碧玉酒杯在手中把玩,轻笑道:“李末从不出席宫宴。连前些日子为他而设的昭宣王的宫宴,他都不曾出席。”
单陌心中不禁对李末这个人充满了好奇。按常理来说,有着那样名声在外的李末,对这种推杯换盏的事情应该十分乐衷才对。而眼下这个宫宴更是别致,百官女眷都齐集于此,简直可以说是为李末一人量身定做。何以他从未出席过呢?而李末不出席这件事情看来是人尽皆知,那南宫祖和李度还打什么如意算盘让自己接近李末?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旁边的南宫祖似乎是知道单陌在疑惑着什么。浅笑道:“跃儿,我可从来没说过要让你去贴身伺候那个李末。”说完,居然还逗弄的对着大吃一惊的单陌用力眨了眨眼。
男子也不等单陌有所反映,续而笑眯眯的说道:“起初还真以为他今晚会到。其实皇家设宴,总会有皇子不到场。而这两个同名的皇子皆是从不到场之人,李末没有到场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并不奇怪。之前我已经放话出去今日宫宴会携你前来。当年把你领入府内的过程众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也隐瞒不了。人人都对那件事和南宫跃这个人很是戒备和好奇,不然,七殿下李墨又怎么会前来赴宴?唯独这个老八,实在是无法以常理猜度。”
单陌听到此,不禁双眉低垂,她知道自己当年在那么多双眼睛下被南宫祖救下,定会给他带来不少麻烦。想必那一段时间南宫祖没少花心思也没少得罪人,才能将她保全。虽然此刻南宫祖轻松带过,然而当年他冒了多大的风险,稍稍深思,便可以看得到波涛汹涌。好在当时他已不是早年被南宫一脉放弃的那个南宫祖,也不禁佩服南宫祖的视线放的够远,如若自己不成为南宫祖的妹妹,要想继续活下去,还真是难如登天。想到两年前南宫祖的年轻手腕,为了保全一个从太师府中救出的女婢,在朝上挥出了怎样的钢铁力度,单陌的心就越发的软了起来。他当年是如何顶着皇室打压下来的猜度眼神而坚定不移的要保全自己的?单陌十分的确定,如若当初南宫祖表现出一丁点的不对劲,皇家也绝不会因为他做出的政绩而心慈手软。
是的,即使南宫祖只是为了利用她而赌了这一把,就算是建立在各取所需的立场上。即便是如此,也不能改变南宫祖救了她一命并且保全了她甚至还给了她堂堂正正的身份不用躲闪着做一个暗桩的事实。
似乎是感应到单陌的一丝不安和愧疚,南宫祖浅笑着抬起手臂,将少女耳际的一小缕几乎不可察的碎发轻抿于嫩白的耳后,眼神更是水般温柔,轻轻说道:“跃儿,我们相处的时日也不短了,我做事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不用为当年的事情而觉得欠着我什么,我更是从未后悔过。”
然而少女却似乎仍旧在自己的思路里来回转圆圈,对男子此刻流露而出的温柔居然全然不觉。
而南宫祖其实和单陌不相上下,他又何尝不是对自己这样的反常举动而没有任何察觉?事实上原本的确有着将单陌安插在李末身边的打算。改变计划也是他从昨日在惜竹院搪塞完单陌之后,思索了一夜才决定的。他思来想去,让跃儿这么去李末身边其实是错误的。李末必定对跃儿有着超强的防范,有的时候人是很奇怪的,这样大张旗鼓的把南宫跃安插过去,李末即使辨别不出府内的格局有问题,也能感觉到南宫跃这个人放在身边是绝对的不安好心。况且,即使在出手之前保得全李末,也会招人话柄和无数只眼睛。更不要说万一失手没有保全李末,若是失手,只会给自己招来祸端,甚至牵连于李度。于是,南宫祖从想通这一关节开始就心情无比舒畅。对自己此刻的不平常举动更是十分的肯定,因为差点落错一子,幸而自己想通当中的环节。为这个事情,开心微笑面对跃儿又心情愉悦,这根本就是理所当然。
暗里多派些人手护着李末周全,这才是上策。反正人手多的是,何必让跃儿一个女儿家出去抛头露面。
许多年以后,单陌回想起过往种种,她似乎从见到这个男子起,便是信任的,卸下防备的。也只有在这个人的身边,才会偶尔的放下高度敏感的神经。可是为什么当时的自己却未曾觉察呢?要知道,对于她这样的人,又处于这样的形势的位置,再加上经常要去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血腥,这样放松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两人就这么保持着暧昧姿势沉默着,远远看来,真真是一对让人妒羡的佳偶。出于二人的关系,便没有引来四面八方各位佳人的杀气目光,都纷纷认定这乃是兄妹情深,将来定要与这个南宫跃搞好姐妹情谊,好让自己在南宫祖这个不二夫婿人选的人面前多有一些露面的机会。
单陌突然警觉仿佛有一道锋利的视线射向自己已经许久,心中一凛,下意识向那视线扫了过去。然而就在这同一时间,那丝丝的寒意又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入目之处,竟是围绕在龙椅之处的人群,足足有十来人。心中顿时感觉十分懊恼,捻起宫廷杏酥,一口一口漫不经心的半眯着双目望向龙椅的方向。
三位皇子皆在其中,李度和李炎二人半侧身的立于李墨身旁,很是奇怪,李墨居然还在龙椅上半躺着身子,双目微阖,左手举起酒杯轻抿,样子极为自在。而李度和李炎身为他的皇兄,居然就这么立于他身旁两侧,完全没有介意自己弟弟如此目无兄长的行为。而其余臣民已经略微有些酣醉,放开了情绪和众人们嘻笑。
心中冷哼一声,刚刚在殿上看你快要来个狗啃泥,好心上前帮扶一把你还想来个疯狗咬人。现在倒是更本事了,学起了隐形摄像机偷窥别人?亏你还是个皇子!
收回眼神,单陌转而望向南宫祖:“阿祖,你不是要给我个大喜么?”然而就在她开口的那一刹那,单陌全然不知,刚才的那道眼神又徐徐的向她望了过来,只是收敛了许多,藏匿了那份锋利的光芒。
南宫祖笑道:“不用给李末暖床,这还不是大喜么?”
单陌睁着圆圆的大眼,眨了眨,死死的盯着南宫祖微笑的脸庞,似乎是要找出个破绽好证明刚才这句话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然而被盯着的男子却也是睁大了眼睛,对上单陌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女子。
“南……南将军。”一丝柔弱的声音试探性的从二人桌前几步远传出,似乎是生怕打扰了两个兄妹稚气一般。
两人转过头去,那一袭白衫的少年,轻飘飘的立于眼前。唇瓣在苍白肤色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的血红,双眸漆黑如墨,发丝轻绕。不是李墨,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