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的寒凉刺激到单陌混乱的神经,一下子让她从刚刚矛盾的心态下拉扯回现实。还是上一世被灌疏的思想教条太过根深蒂固,为了国家的利益必要时牺牲一切。这个教条在她脑子里停留了二十几年,居然在眼下这么关键的时刻突然冒出。她差一点就要为这个教条付出她最重要的生命了。
少女指腹轻轻的摩娑着刀背,缓缓的睁大眼睛,无论是什么时候,人都应该量力而行。金贵妃必须死,虽然她现在有足够的机会可以杀了这个人,但是要一命换一命的话,对于她个人来说,还是不划算的。她很清楚金贵妃晚一天死就会带来多少的麻烦,但是带来的也只是麻烦多一些。可是金贵妃如果现在死了,换来的可就是她也跟着一起见阎王。
没必要这么二百五吧?
噗的一声,单陌右手突然吃痛,触到冰锋的手指下意识收了回来。左手自然反应的接住了刚刚袭击手背而下落的东西。
一块碎玉。
单陌拿起这块边角打磨的很光滑的玉石子,一寸寸转过头看向投来的方向。
一个黑衣男子仰卧在另一座金顶的背光处,手中一上一下的抛着一个小石子,与下面人声鼎沸火把通明的冰冷杀意完全的格格不入。
女子双目轻眯,一股怒火瞪时升起。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些士兵要抓的刺客了。刺客?单陌暗下冷哼,若真是刺客,会在她摸向匕首的时候出手阻止?
黑暗中少女白皙的手指轻轻夹捻那颗圆滑的玉石,横臂一挥,下一刻,玉石便直直的飞向那仰卧的黑衣男子。
男子素手一抻,黑暗中没有任何的石子响动,就连被扣在那手下的闷声都不曾有,简直让人怀疑少女究竟有没有扔出玉石。
单陌眉头轻蹙,虽然下面很是喧嚣,但是以她的耳力,却没有听到任何的响动。就仿佛将一把匕首狠狠的扎进棉花堆里的那种柔绵无声,难道……难道他根本就没有接住?
探头看了前院一眼,见还算正常,猫着腰向那男子走去。
突然,金酾殿的殿门大开,金贵妃的声音大声传了出来:“都给本宫让开!”
单陌刚刚踏上对面金顶的脚步在这一声下突然停住,转过身去,侧耳聆听。
“娘娘!请进去!这里不安全!”一个士兵焦急的说道。
“有你们这么多人在这儿,还有谁能逃得走不成?”金贵妃的声音再次响起,可以分辩,她已经踏出房门走进院中了。
单陌突然狡黠一笑,不过尽数隐没在蒙面和黑夜里,瞥了眼前的男子一眼,右手再次向靴内探去。
仰卧的男子突地一个翻起,单陌一时不察,竟被男子反扣住手腕,少女双眼一眯,心道:管你是哪边的人,反正不是金贵妃的。有种你就在这上面跟我动手,让下面的人发现立即把你刺成马蜂窝。
单陌此时是豁出去了,两次抽刀都被同一个人阻止,精神和自尊严重受到打击。立即屈膝顶上男子的胸膛,男子手臂向下一拐,一个四两拨千金将膝盖的力度和方向来了个大转移。
男子抻手一把扯下自己的蒙面,皱眉道:“你……你想咱们俩都……都死在这里?”
少女收势,虽然震惊却完全没有对李墨有好脸色:“殿下不是应该很想让我死才是吗?”
二人小心的在顶上坐下,李墨撑起病白的脸孔死死的盯着单陌,两眼一眯,一把扯下单陌的蒙面,隐忍着怒意压低声音说道:“你死是你死,别把我连累了!”
被扯下蒙面也不恼,少女转过头来好笑的看向李墨,一对杏眸反着月色格外明亮,抽出一手向前伸出,做出请的姿势:“那您请啊。”
单陌不怒,可是病秧子却莫名其妙的恼了,一把攥住少女伸出的手腕,狠狠钳住,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就那么想死?你不是说你很想活么?”
单陌挣脱着手腕,两人在顶上抢来抢去,少女笑道:“殿下不是也不想活了么?不然您出现在这里干什么?赏月?”
李墨看着这个嘻皮笑脸的少女,轻吁一口气,沉声道:“你若是刚才……出了手,你就死了……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
“若不是我……阻止的及时,你现在都……都能投胎了!”
“我知道。”
“你这样会……会让南宫祖因为你而暴露!”
“……我知道。”
“那你还犯什么傻!”
少女深吸一口气,无奈道:“殿下,请您不要随便猜度别人的心思。我动手了吗?还是您觉得我若是想做什么事,随便您两个小石子儿就能阻止?”
看向李墨那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单陌面色一沉,斜瞥着这个病秧子:“殿下,请问您在这里干什么?”
“……”
单陌上身轻轻向后撤了撤,眼神渐渐变得阴冷:“你是来阻止我的?”
李墨看着少女这个架势,一丝恼怒涌上眉梢:“除了南宫祖,全天下都是……都是你的敌人?”
看着少女并无任何丝毫缓解防备的情绪,病秧子囔囔道:“我……我是来看看……父皇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在壮大金贵妃。”
“啊……!”一声尖锐的叫喊出自于一个女人的喉咙,与之同时发出的是一声微弱的闷响。
那闷响再熟悉不过,长箭破空扎入肌理刺穿骨骼。
金顶上的二人大惊失色,伏在金顶上,先前听到有人发现了刺客,都各自认为说的刺客是对方,但是眼下……难道还有另一人?
两人不约而同的迅速探出脑袋,只见殿门的宫墙上蹲站着一个与他们同样黑衣着身的精壮男子,手中的弓弩已经搭上第二支长箭。
而院内背对他们二人而立的金贵妃,此时已经瘫倒在一侧的宫女怀中。侍女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突袭的杀气和怀里金贵妃胸前的利箭吓得她只是大张着口,却喊不出一丝声音。
大量的鲜血开始向外汩汩流出,前院的士兵更是大骇纷纷操刀上前,这持弓的刺客究竟是什么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就这么站在他们头顶上而没有任何人察觉?
“保护娘娘!”
大量的士兵从四周涌了上来,将金贵妃等人围的水泄不通,而此时金贵妃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胸口,艳丽的面容别有一番美态。
“给我……给我剁了他!”金贵妃大喘着气,撑着意识满眼的怒火,她此时可能还意识不到这一箭已经不会让她活得太久。
李墨二人此时已经是惊的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谁也料想不到还会有谁比单陌更想取金贵妃的命。
“弓箭手!准备!”
院中的禁卫军此时齐齐面向宫墙上持弓的男子,一排士兵快步走上前在院内蹲下,迅速从背后抽出弓弩,搭箭,拉弦。
说着十分缓慢,实际情况却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
宫墙上的男子丝毫不惧,手上的弓弦越抽越紧,此时金贵妃身边已经没有可以落箭之处,而男子似乎全然无视,嘣的一声,箭矢冲弦而出,嗖嗖作响。
同一时间,院内的禁军齐齐放出手中的利箭,一时间,箭雨密布,全部冲向一个点。
与这对立的双方同一时间出手的还有一种声音。这声音来自于宫墙上男子的两侧方向。
一只又一只的弯刀从两侧宫墙上刷刷的旋转着冲向院内的禁军,在这灯火通明的院内不时的反射着火把的红光,寒白中透着赤目的殷红。一瞬间,院内便成了修罗浴场!团团包围住金贵妃的禁卫军如同待人收割的麦子一般,瞬间被这数十把弯刀割下肢体!
滔天的痛呼声瞪时炸起,血雾奔腾,那些士兵有的掉头,有的断臂,旋过的弯刀还未触到对面的宫墙,立时就仿若有生命一般自动回旋,继续下一轮的屠戮。此时院中,已经削薄了很大一层人墙。
而和这些弯刀一齐破空的利箭与迎面而来的箭雨此时在空中来了个正面冲击,数不清的箭密密麻麻的压向那只钢强的利箭直冲黑衣人而驰。那只独立逆向的箭矢在风中与数支利箭交锋,乒乒之声密密的响起,数支箭矢被斩落马下。只见那密如黑云的箭雨生生的被那只利箭拼出一条通道。箭速丝毫不减,直直的冲向目标。
黑衣男子射出这一箭后在空中打了一个手势,立即在宫墙上疾奔,几个跳跃,人已经消失不知所踪。完全不顾那被他射出利箭是否能够射中目标。
那些弯刀回旋后进行了第二次的屠杀,比上一轮更为血腥。士兵已经知道了躲闪,但还是被这速度迅猛的弯刀夺去了他们珍贵的部分肢体。砍向脖颈的,因为躲闪而被削去半个脑袋。砍向手臂的,因为挣扎收手而劈开腰际……
很快的,数十把弯刀齐齐的旋向最初的来处,一声声整齐的入鞘之声瞪时响起,两侧宫墙上瞬间闪过数名黑影,就再看不到。
在这左右夹击之下,人墙已经彻底击溃,那交锋的箭矢在风中发出凛然的回响,在逆风中急驰。
噗。
突然涌上众侍女的尖叫声,几乎就要刺穿人的耳膜。将金贵妃拥在怀中的宫侍一声大叫之后整个人随即瘫倒在地,脸上尽是被喷溅的密密麻麻的血点。
而金贵妃,喉咙动了动,半侧的脸庞看到一只瞪大的水眸,睫毛闪动,一团水气很快的涌上美丽的眼眶,嘴角牵了动一下,一滴晶莹的泪水终于沿着那完美精致的脸庞滚落下来。
在这个女人精致的一生中,一身的尊贵奢华于此刻铅华尽褪。她错了吗?她错在哪里?突然,女人身体下滑,缓缓的跪下,扑倒在起,与之前完全不符的一种不雅。手脚难看的抽搐了几下,便再没有了动静。
那只利箭从女人另一侧脸庞的眼眶击入,贯穿头骨,整支箭从箭尖到末梢的箭尾在女人的头颅里走了一趟,狠狠的钉进女人身后不远处的殿门上。徒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向外涌着腥红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