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陌心下一惊,在这一声厉呵下面上却全无任何变化,只是继续跟城门守卫打着哈哈,身边的队伍很是配合,在这一声下不约而同的加快了步伐。
门卫却全然不知那前面气势汹汹赶来的人马是要拦下眼前这个圆滑的小马贩,笑呵呵的道:“兄弟好走,他日路过帝都的时候记得找我。”
单陌笑眯眯的点头应和,然后装作无意的走到队伍中间欲要向前行去……
烈日无情的考验着人们的耐性,二十几骑人马在长街上疯狂奔腾,全部视市集上的百姓于无视,丝毫没有放缓速度。一些躲闪不及的百姓,无一幸免的被践踏在迅猛的铁蹄之下。一时间,人群慌乱,惨呼尖叫声不绝于耳。单陌面色略有不愤,但眼下也不可能去顾及无辜的百姓,面色一沉,拉起马缰,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顾及了。
“南宫跃!”
身后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少女眉心一凛,立即翻身上马,目不斜视完全当作不是在唤她。
乒乒两声,身下的战马还未迈出马蹄,胸前立即交叉竖起两支长枪将少女困在原地。
“不要说我认错了人!”一男子打马行到单陌侧前方,面容冷俊,颇有深意地说道:“请南姑娘回府。”
少女微侧过脑袋斜眯向马上的男子,打马转弯退出长枪的阻拦回归队中。再打量向面前的男人却有些疑惑,完全陌生的面孔,一身精简扮相,没有任何异常。
然而他身下的枣红骏马让单陌不禁疑惑起来,壮硕的马腿处一个浅浅的灼记:白。
白家的人?
再看向男子身边的跟随,一个个家丁打扮,手中各持一些护院的长枪或是短剑。
家丁么?单陌暗自冷哼一声,还不都是如她身边的这些马贩一样?家丁会如此整齐有素如此沉静准确的将她拦下么?
看到眼前的架势,心头也在不停的盘算,李墨不是说白家退隐不参与么,莫非白家已经要在暗处协助李炎了?
“白鸣?”单陌淡淡的开口道。
男子在马上十分赞赏的一笑,恭敬有礼的说道:“还请南姑娘回府。”十分到位的礼数,仿若并不是用武力阻拦,而是十分盛情在留客一般。
少女却不以为然:“怎么?我出城也要经白家的允许了?”眼神向下扫了一眼刚才持枪拦下她的两名‘家丁’,不屑道:“您若是‘请’,这也未免太客气了点。”
白鸣一怔,他来此拦下南宫跃完全是听命行事,至于是用武的还是文的,他心中完全不知。刚才实属情况紧急,才会有如此鲁莽的举动,而眼下……
扫了一眼单陌身边一众马贩,心下便有了计较。很明显,拦下南宫跃,不似他想象中那般容易。手臂突地抬起打了一个手式,立即,从各个小巷口突然涌出上百名兵甲着身的将士,浩浩荡荡的小型方块军队立即漫延过来。
“姑娘若是配合,我这支散军就全当姑娘的护卫,保送姑娘安全回府。”
少女听闻此话,笑容格外灿烂:“看来我只怕要辜负白将军的一番好意了。”
几乎是同时,单陌语音一毕,不知是装扮成马贩之中的哪一人突然打了一声响哨,立时,两侧各出现了一支气势骇人的马贩商队,快马驰骋奔驰了过来。
长眼睛的都看得出,这哪里是普通的马贩?
白鸣的目光在少女的身上打了一个转,淡淡的一笑,轻声道:“姑娘若要出城,不急于这一时吧。”
“真是好巧不巧,你看看这些马匹,那可都是要急着送给客人的。”单陌故作无奈道:“我也没有办法。”
“哦?”男人犀利的目光仍旧紧紧的盯着单陌,阴沉道:“我怎么全然不知南宫祖何时做起了马匹生意?”
“让白将军见笑了,是在下的生意,完全与家兄无关。”
“什么商客如此重要?难道会比得上中元节昭宣王入府之事重要么。”
单陌巧笑着微微垂首:“不必白将军过分担心,我既然接下这生意,就定会赶得回来。”
男人似乎有些失了耐性,干脆直入道:“你就不怕你这么一走,贵府上下那百十条人命不得善终么?”
单陌心下突地重重一跳,男人的这番话在少女的脑中飞速的打了一个来回,面上却依旧沉着冷静。下一刻,一声清脆的轻笑爽朗的传出,少女眉梢一挑:“我只是去贩马,白将军要以何借口来灭我府的满门呢?”
白鸣眉头越收越紧凝神看着眼前这个自信过度的少女,不再言语。
就在两人互相猜度着对方实力问题的时候,哒哒的马蹄声在二人身侧的永昭大街上急促响起。此时永昭大街因为刚才白鸣的驰骋已经少了大半,而在这一百多骑人马的奔腾下,仅剩下的一些商贩百姓也是落叶知秋,纷纷快速的躲闪,逃向小巷。人人唯恐欲要来临的杀戮波及自身。
白鸣眉头轻蹙,大声向来人呵道:“白家军阀在此封城,前方来者何人?”
浩荡的军队继续向他们的方向前行,却无一人应声。
单陌也不禁有些慌乱,但听到白鸣如此大声一问,也稍稍放心一些,好在不是白鸣的人马。但是她也如同白鸣一样并不知此路人马是受命于何人,来此又是为何。若是只有白鸣一支的话,她尚有把握冲出帝都,而眼下这一支来路不明的人马究竟是敌是友全然不晓。从那些将士的士气来看,若是敌,便足以让单陌此时的胜算大减。
轻转过脸庞,对一旁的城门守卫冷冷的说道:“小子,想活命的话就跑快点!”
原先站在一旁和单陌打哈哈的城门守卫此时已是双腿哆嗦,腰际的佩刀轻轻的颤抖,变换着角度的反着烈日的强光,映照的人晃花双目。再一瞧身边,所有当值的守卫早已不见踪影,面色顿时大骇,脚底抹油,立即沿着城墙边溜跑而去,由于太过慌乱,跑不了几步便踉跄一下,样子极为滑稽。
白鸣此刻的心情完全和单陌相同,这支人马若是这个女子的援兵,那他就全无胜算了。
此时城门广场前的景况已经再不似之前那般车水马龙一番繁华之息,那支不来路不明的军队此时已经行到他们二人不远处。只听哗的一声,人群突的原地站定,军靴踏在石板地上的声音整齐统一毫不拖沓,空留余音在城门前的广场上回旋环绕。
原本从两侧而来的单陌的人马此时也全部整齐有序的立于她身后,再看向全局,整个广场被烈日灼烤,三方力量均衡各守一方,牢牢的盯着城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知沉默了多久,二人均是觉得很是漫长,实则不过短短的一瞬。
白鸣收回心智,多年的军中生活铸造出的士气一点一点迅速的漫延上全身,缓缓的伸出白皙的手指,在到达腰际的时候飞速的一把抽出佩剑。
“南宫跃,真是不巧,你不能出城。”
一个略有稚嫩的清脆声音缓缓响起:“在下也觉得很是不巧,我非要出城不可。”声音不大,但在这烈日之下的永昭广场上甚是刺耳。只见少女突然抬起手臂解下腰带……
白鸣一震,怔在原地。
少女极度鄙视的瞥了他一眼,径自将一身罗嗦的马贩装扮脱下,露出一身精简的小短打。腰际的佩剑,手臂的袖箭,手肘的飞刀等等,一一暴露在日光之下。
白鸣见状,面上突地一红,一股被戏弄的怒气瞬间涌上心口,若不挫挫她的锐气,如何消去这郁结?
目光在少女的身姿上下打了一个来回,手中佩剑一横,讥讽道:“若是违了圣谕……”男子突地一阵讥笑:“杀无赦。”
圣谕?皇帝?单陌心下一骇,怪不得退隐的白家都出马了,昭孝打的什么牌?
少女眉锋一挑,高高的仰起下颌,抽出佩剑,居高临下地沉声道:“那就请吧。”
话音刚落,一道道的剑光倏然晃起,身后和对面无数的刀剑立时出鞘,两队人马甚是默契,纷纷在这整齐的出鞘之声下纷纷抢身上前,各护其主。
一个人影打马行到单陌身侧,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压低声音说道:“姑娘,一会别管我们,一有机会你就冲出城门,不要回头,去穆西原!”
单陌却笑得十分自得,目光凝视前方,沉声道:“把你们挑出来可不是为了给我铺路用的!”
七月炎日,杀气漫天。永昭大街城门前的广场上,那几颗乱臣贼子的幽幽白骨下,再一次漫延起血腥的味道,在浓浓的在烈日下四散开来。玄元帝都的这一日,被铮铮铁蹄彻底踏碎。
各方史学家在日后经过彻夜的探讨,在众口不一的舌战之下,终于敲定此日为政权之变的第一响。虽然各方人马的数目几乎不可以称之为战役,但不可否认的是,在经过了永昭广场这一血染青板路的屠戮之后,接踵而来的奇变让人不得忽视此次小规模的城门之争。
那个在当时的局势之下被当作人质一般的女子,众人只认为她不过是不想留在此地被挟持而做出那般的顽强反抗。任是再犀利的眼眸,怕也是看不出就是这么一个弱小的纤细女子,她在日后会为整个玄元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