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呜咽闷闷的响起,在幽黑的厅内激起一串串浅浅的回声,昏昏沉沉支着身子勉强坐起的男子意识到有些不太对时突然间警醒,抬起头来茫然的巡顾着周围的环境,面色骤然间惨白。
看着周围的房间布置,他凭借着对这王府的记忆终是确定了身在何处。但是浑身的酸软已经让他站不起来了。心头一阵自嘲,想他当朝云麾大将军,当今昭慕帝的第一刀居然也会被暗算。
南宫祖此时虽然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是被算计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眼下应该如何应对,他实在是毫无头绪,他实在是想不出究竟哪个环节被他漏了去。
突然,南宫祖身形一怔,这殿后有人!
在这寂静的气氛之下,一些对话虽然很微弱但却又无比清晰的传进了这个厅内。南宫祖立时反应极为敏锐的又倒回原处,装作昏迷未醒。
“你们交手了?”
南宫祖一层的冷汗冒了出来,更大的却是疑惑,这声音……竟是李度?
“嗯。”
“她现在人呢?”
“应该在后园某处想突破的办法,甩掉那些守卫这点本事是肯定有的,但是她要想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回来,可没那么容易。”
南宫政?原来他刚才离席竟是来这里会见李度?那他们所说的人是谁,难道是跃儿?
“嗯,”李度似乎踌躇了片刻,后又问道:“你……没伤她太狠吧?”
“不敢,陛下吩咐过的谨记于胸,不敢或忘,只是割伤了一点皮肉,对她来说不碍事的。”
“那就好,”李度仿佛松了口气,突然话锋一转:“南宫政,你会不恨朕?”
“皇上鸿图大志,我一介草芥蒙皇上不弃,当年与南宫跃的恩怨我早已放下,男儿应当志在四方,而并非揪住那一点不放。”
“哦?”李度似笑非笑的探道:“她可是摘了你一只眼,你当真忘的了?”
“我与她都是为皇上效力的人,当年也是有误会在先才会落得那样的收场。”
李度突然畅怀一笑:“你能如此想那最好,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不对,她究竟会不会为我效力,要过了今夜才知道。”
“皇上,”南宫政似有不解:“您……”
“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李度轻笑着说道:“今夜,她南宫跃已经不是无路可走的问题了。若只是让她因为无路可去才投到朕这里,那就没有意思了。”
“陛下?”
“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太早,”李度突然有些不太确定:“毕竟,朕只是看中她的能力,能够得她相助自然最好。若是不得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与南宫祖,必须断绝!”
“这么说陛下并不是非她不可了?”
李度没有回答,看样子应该是在思索,片刻后终于有了动静:“这就要看她聪不聪明了,南宫跃这个人就像个怪胎,若是想拉拢,又软不得硬不得,实在让人无法下手。这都要让她自己做选择才行。”
南宫政没有接话,片刻后,李度的声音再度响起。
“南宫政,莫怪朕警告你,只要你没有收到朕的旨意,休要打她的主意。在朕一日没有做那个决定之前,你都要把你的爪子收好了。如果南宫跃如了朕所愿,你丢的那只眼睛,你就只能认哉,不得有任何小动作,那些让朕不高兴的想法,你最好趁早打消。”
南宫政似乎是小声的应允了一下,二人续而又说了什么,声音却有些越飘越远,南宫祖在这个厅内已是听不到了。听到木门似乎发出了一开一合的声音,知晓那二人已经从后殿出了去,南宫祖小心的在原地坐了起来。
缓缓直立起的身体仍是略显僵硬,可见那含在酒水中的药物虽然猛烈却是能让人在短暂的时间内清醒。南宫政为李度效力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可是,李末难道也开始站到李度这里了?可是这些又与他有何关联?
不是的,不会的……
男子的面容越来越慌乱,双眉越收越紧。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不会,不会,不会的!
李度刚才与南宫政的对话中并无要加害他之意不是么?李度只是想要跃儿为他效力,只是如此……
可是,莫名其妙被带到这里,该如何解释,该由谁来解释?
黑暗中,男子修长的手揉向自己的面上,狠狠的揉了一把。突然间那些被他听到的对话再度浮现在他脑海中。
她受伤了?她被南宫政伤了?南宫政口口声声向李度保证不碍事,跃儿可是摘下了他的一只眼睛!她居然会那么大意被南宫政伤到,南宫政会放过这个机会不伤害她么?
天呐,她伤到了哪里?她到底伤的多重!
长长的回廊之下,李度与南宫政并肩前行,若是此时有人注意到这二人的身份,定是会大跌眼镜。曾几何时,能与李度并肩的人,向来只有南宫祖,而如今又有谁料得到那与皇帝齐肩之人,会换成曾经忠诚于李炎的南宫政?
二人一路皆是面含浅笑悠哉前行,行速极缓,犹如两个赏月游园的文人雅士。
李度轻眯着眼眸,面上的笑意突然又加深了一层,别有深意的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刚刚踏出的小殿,后而竟差一点笑出声来,似是有着极为喜悦之事一般。
而南宫政,则更为高深的浅笑着,心头的愉悦难以遮掩。若不是李度心思一直留在昏迷中的南宫祖那个房间,他一定不会错过眼边这位同为南宫姓氏的另一男子的表情。
南宫政自是明白李度的别有用意,他们二人早知南宫祖已经转醒,那番对话不过就是说与他听,不过刚才的那场戏当然也是在阐述事实。只不过就是给他打个警钟,李度这次就是要摆明了军马让人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而至于南宫政他自己的愉悦,当然是终于给了那女子一个教训了。
李度的确告知过他,今晚他的任务也就仅仅是将她引出然后逼她到无路可走,不到万不得以不能交手,如果非要交手不可,也绝不能伤她太重。
匕首扎入臂膀,算是伤吧,这不过就是个小伤口。那么至于扎得多深,李度可是没有说明,只是扎到骨头,有没有大碍也要看她个人的身体构造,会不会留有后遗症,也是要看她的体质了。不过介于李度之前所说不能伤的太重,他当然有留情,匕首还是没有扎穿他的手臂的,而且匕首长度有限,扎透,在那么突然一袭之下也不太容易办到。
若问南宫政沾沾自喜是为何?那就恐怕只有南宫跃与他二人知晓了……
与此同时,单陌已经从那院墙之上潜了下来,置身在一棵树干上趴着。
从手臂传来的疼痛已经不那么刺骨,而她此时却浑身绵软无力,整个人全部的重量都依附于身下的树干上。
匕首有毒。
真不知道是她疯了,还是南宫政疯了。
不敢闭上双目休息,既然已经没有办法回到宴席,她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个机会溜走。大不了连夜逃出帝都,找个小村庄将伤势养好再逃到别国。
顾不得会有南宫政的追杀了。
她此时有些悔恨,一年前若是能这么想,还会有今日么?没想到她不过就是想把南宫政这个后顾之忧解决掉,却为一年后的今日种下了这般苦果。不知道这匕首的毒会不会要了她的命,一年的衣食无忧安居怡人竟使得她会这般大意,居然还将南宫政想象成一年前的不争模样。
战争还没结束,就这般轻敌放松自己,她刚才没死,简直就是奇迹。
此时的单陌当然是料想不到南宫政不杀她是因为有李度的施压,从跟着南宫政出宴席到现在,她甚至都没想到这本就是在某人的计谋之中。
这实在是因为她个人对南宫政的高度重视,以至于完全料想不到有人会利用此点而故意将她逼至此境。更想不到那人就是一直都在拉拢她的李度。
好在大脑还算清醒,单陌深吸一口气,平日里俏丽嫣红的唇瓣此刻竟与那小脸一样的惨白。斜前方就是一条隐巷,只要过去那里,就没人能抓得住她。眯起双目再度凝神望向身下不远处的御林军。
已经很久了,那些士兵仍是一动不动高度警觉的把守着。
她却实在是找不到任何机会溜下这棵大树逃出生天。
“有动静么?”
翘檐小软轿内传来一丝轻轻的声音,却很是焦急。
前面的小轿夫看似年龄不大,小心的站到小巷一侧贴着墙壁向前努力探视着,望了几下之后踱了回来对着窗口说道:“好长时间了,还是没有动静。”
“会不会是已经走了?”
“不可能,”小轿夫否定道:“把守森严,这里又是必经之路,就算不走这个小巷,也是要路过巷口,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
“那……她会不会从那边走?”
“不会的主子,”小轿夫再次否决:“那边是死路啊,往那边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不知道又沉寂了多久,轿内的人儿终于按捺不住,突然低声命令道:“放信号!不能再等了!”
“主子,不行啊……”小轿夫大惊失色:“万一她已经原路折回怎么办?”
“万一……,万一什么?万一她被困在那里走不得呢?”
“可是……”
“闭嘴!”轿内的人儿再也等不下去,声音已经略有变调:“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小轿夫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突而又狠狠的一咬牙,极是迅速的从怀中抽出一个小器械,似是叶片,置于手指在两端用力一按,一声轻微的闷扣声噔时响起,那铜制小叶片竟像一个扳指一般紧紧的贴在了手指上。
小轿夫此时又犹豫了,再次望向那轿窗。
轿内人见久久没有动静,一把掀开帘子:“你是不是想滚回家种地?”
小轿夫一个激灵,猛的抬起手指置于唇迹大力的一吹!
夜半呜啼?
树干上的少女突的一个警醒,怎么会有鸟鸣?然而下一刹,少女便不再思索这诡异的啼叫了,心下一阵后怕。她到底中的是什么毒?竟然会在高度紧张的气氛下睡着了?真是万分感谢这难听的鸟叫,不然她若是睡的死了从这里掉下去,就全完了。
半分钟的长短之后,一辆极是奢华的高贵玉辇不徐不缓的出现在王府前门的转角处,轻轻晃着悠哉的转了过来。
少女噔时一怔,当今的皇帝已经大驾于此,这条长街长眼的都看的出来已经戒严,况且宴席又早已开始,这会是哪位不长眼的门阀子弟?
“来者何人?”一名军士迈出阵列行至路中对着那庞大的车辇高声厉喝。
然而那车辇似是没有听到一般仍旧晃悠悠的向前行驶着,两旁分别各有两名高坐于马背的年轻男子护佐,下颌高抬面无表情。
年轻的御林军军士眼神突的暗了下来,立时从道路两旁纷纷站出数名军士齐齐的列成一排,手中的长枪斜指向前,已是绝对的警告。
“再不报上名讳,格杀勿论!”
玉辇旁边的一名男子在马背上轻轻一笑,瞥了一眼前面的人墙不屑的嗤笑一声。
“七王爷的车驾,也是你们拦得起的?”
尽头处的单陌藏匿在树丛中的身影突的一怔,李墨,李墨!他来了,他来了!
她现在就在这里,若是能跟着李墨进入王府,那就真是连上天都在善待她了。
然而四肢的软弱无力,又再一次提醒着她,她受的这伤即使踏进王府,又要做何解释?
“七王爷?”御林军的士兵面色略有疑虑,却仍未放下警惕,手中的长枪不曾因为那男子的话而收起,但是看向那奢华车辇,却又不敢莽撞造次,眉心一皱长枪又向前递出一分。
“麻烦七王爷下车,这一段路程车辇是不可行进的。”
马背上的男子看了看那枪头,面色阴戾语气立时威凛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七王爷还要听你的指示了?”
噔时,两方人马僵持了下来,任是哪一方都丝毫不退让,似乎是看到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引得远处单陌附近的御林军也有些轻微的燥动。
不过再怎么说也是皇帝的随军,军纪军肃自是无话可说,虽然看得出他们已经有些不安好奇,但仍是不为所动,人人也只是偶尔偷偷的斜瞥一眼,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单陌在树干上瑟瑟的轻抖着,浑身的无力此时已经开始泛起要命的疼痛,每一寸皮肤肌理都在体内疯狂的叫嚣。虽然这疼痛很是难忍,但还是忍了下来,她此时更大的却是一种悸动。
她觉得时机就要到了。
只听前方突然一声怒喝:“大胆!还不快快退下,连七王爷的车驾都敢阻拦,你们看来是活够了!”
御林军此时亦是崩到了极限,本来还是存有一丝的担忧,但见到他们这样强势,更是疑心重重。
领头的小军士毫不留情的抽刀一挥:“来人!给我拿下!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打着七王爷的名号!”
他这一句话说的相当高明,两方人马已经将弦崩到这种程度,七王爷仍是不为所动,的确让人疑惑,他上前检验就有了十足的借口。如若里面当真是七王爷李墨,他也是有退路可寻,这俨然就是在说有人冒七王爷之名在此行事不轨,就算他当真因此冒犯了李墨,也是丝毫没有驳去李墨的面子。
众人闻声立时原地跃起,只怕是每个人都在等着瞧究竟是个什么阵仗。这王府里贵人云集,李度登基以来又早已平定不稳的政局,广施仁政何来仇敌,正是天下大定之时,他们自是认为只有眼前的这个奢华车辇才是最大的问题,于是纷纷涌上前去。
是时候了!
树干上的少女紧抿着唇瓣,集中精神和体力从树干向下一溜。
玉足轻掂,藏匿在树后视线向前方一扫,便咻的一下没了影子。
奔到小巷口时,少女紧紧的贴向黑暗中的墙壁,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再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的感觉更糟了,体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流失的几乎不剩,就连横穿这永昭长街这么短的距离,已是让她将所有的体力用了个尽。
附耳听着长街上的动静,那几人似乎还在争吵,好在没有动起手来,不至于太快惊扰到府内的重要人士。
之所以放弃想办法上前随同那奢华的玉辇进入王府,一方面是因为实在是没有办法。另一方面就是连她也不禁的开始怀疑,那里面的人,真的会是病秧子李墨么?
调整了一下气息,少女不再迟疑,还是早早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的好。一个轻转,便向巷子深处快步走了去。
那在巷子深处停留着的翘檐小轿仍旧隐没于黑暗之中,深不可测。
白皙修长的手指终于再次出现,猛的一掀挑开了轿帘,就那么支着。
正在前行的少女身影突的一顿,黑帛下惨白的面容大惊失色,倏的就是一转,向来路又回奔了去!
“姑娘……”小轿夫焦急的唤道。却又不能声音过大,万分着急。
少女不为所动,心里却惊得连气都喘不匀,脚下就像是踩踏在棉絮上一般没有重心,眼前的景物开始乱晃起来,心头暗道糟糕。这毒终是彻底发作了,老天真是要绝她,本来好不容易以为有了机会得以逃出,哪料得到会有人在这暗巷?
对方人马想必并不多,但是交手,无疑会引来御林军。而且以她现在的体力如何与人对质?
更不要想那些人并无恶意,在这里伏着,就算不是敌人,也定不会是友人。这王府里今日随便一条人命都值不少的银子,只怕这些人是另有动作的人马。
“单陌!”
这一声低唤,声音不大,却让该听见的人听得十分清楚。
少女突然顿住了,眼前的景物越发晃动的厉害,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也出了问题,居然会听到这两个字。
带着一丝苦苦的笑,单陌转过身来一步一挪的向软轿走去,四周的景物和寥寥的人影猛烈的晃动,呼吸越来越不通畅,她是不是要死了?
“姑娘……姑娘!”年轻的小轿夫连忙快走了几步欲要上前帮手。
“住手!”轿内的人突的一个立起冲了出来,大步的向前疾奔。
单陌轻眯着眼睛看着那摇摇晃晃急奔而来的身影,眉头轻蹙了起来,她有没有看错?
男子突的一个跃起,好在及时扶住了那差点瘫软在地的纤细。
少女强撑起眼眸望向那对黑瞳,睫毛轻动,似乎终是放下了一口气。
男子一把揭下她的蒙面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手触之处是一片粘稠,眼神一个慌乱身体就是一抖!不多作停留快速的向轿子走去。此时,他的整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那原本一直平稳跳动了那么多年的心脏在这一刹却几乎就要冲出喉咙!
“没事了,没事了。不疼不疼……”
“豆芽……”单陌轻轻牵动了一下唇角:“快,带我进府!”
月色安好,怡人的柔和抚向这片土地,置身于暗巷的两人却是一团深黑。
李墨身形停了下来,望向怀中已经透支的少女,许久后轻轻道:“我带你走,再也没有这些人,可好?”
单陌枕着他的手臂艰难的摇了摇头:“我……若是没有见到你,就只能走。但是……但是现在不同了,你带我进府,我要……我一定要杀了他!”
李墨深吸一口气,摒住气息将少女小心的置放在狭小的空间里,直到将她安置妥当才谨慎的挨着她的身体坐到一边。
轿内上方后角,一炳小白灯笼浅浅的轻燃,虽然并不旺,却将这小小的空间照的也算不那么黑暗。
单陌软软的靠着轿壁,眯着眼睛看着李墨弯腰从座位下面抽出一个小匣,看着他取出布帛药粉,看着他将这些东西置放在他刚刚坐下的地方,看着他弯下腰身却发现这个小轿他蹲立不下,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弯下双膝跪了下去。
“殿下……殿下!”单陌挣扎着直起身子连忙伸手阻止。
“闭嘴。”男子头也不抬,冷冷的说道。
语毕,极是利索的从靴内取出匕首伸向少女的伤处将衣衫挑开,却迟迟下不去手。
“单陌,你忍一忍,”说着便伸出一手温柔的伸向少女的颈后轻轻按到自己肩头。
“你若是疼,就咬我吧。”
语气极为平淡,淡到听不出一丝的波澜。
少女伏在那较之南宫祖要单薄些许的肩头上却是如哽在喉,过了好久才发出那幽幽的一声,却已经有些暗哑。
轿外的年轻小轿夫略有不忍又似乎满是无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站在一侧悄悄的将那轿帘合了上去。
幽幽的白烛之下,那布帛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才终是撕开,露出那透着黑色的血肉模糊。
男子的汗水沿着额际大滴大滴的掉了下来,这只粘血的衣袖被他扯下来之后,他才发现手臂已经转了筋,疼的厉害。
却突然间猛然意识到肩膀的人儿没有一点的动静,面色突变,紧张道:“单陌?”
“单陌?”男子焦急了,碍于两手的粘稠又担心弄痛她的伤口,只得轻轻动了动肩膀唤着女子。
“嗯。”
“你吓死我了!”
见少女不再说话又并没有昏迷,李墨看着那白皙细嫩的手臂眼神是看不清的隐忍。
她还是个孩子。
那黑呼呼的伤口是他不敢想象的深度,男子拿起布帛,余光试探性的看了一眼女子,咬了咬牙还是下了手轻轻沾了沾。
单陌立时一个哆嗦。
“别忍着,放心咬,我这身子都是从小炼出来的。”语毕,看见那布帛并未沾上血渍,皱了皱眉又沾了一下,后又将那沾了些许血渍的布帛置入口中品了品。
靠在他肩头的少女紧紧的闭着双眼,却在男子的那一句话之后再也没有因为痛而抖过一下。整颗心跟着那伤口都在一跳一跳的抽痛,她甚至都能感受得到一股一股的血液随着重重的心跳而一突一突的往外冒出。
不是不痛,而是不敢再痛。
李墨的身子如他所言,是从小炼出来的。这话由他口中说出是那么的轻松洒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说的是他引以为豪的一身武艺。
单陌突然记起一年以前离开水竹苑的清晨,李墨也是如她此际这般,倔强的不发一声。
她突然在想,那日的清晨,李墨究竟是不想在她一个女子面前表现的弱势,还是如她现在一样,不想让为自己疗伤的对方担忧?
如墨的黑眸全神贯注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团黑伤口上,此时的动作已经有些放得开,不再似刚才那般捏手捏脚。
上了一层药粉之后,又从小匣子里取出另一个瓷瓶,男子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单陌,”男子犹豫了片刻续而说道:“会留疤。”
“上药。”
听着她那毫不犹豫仿佛根本就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一般的话,男子突然莫名的气愤起来:“会留疤!”
“我让你上药。”少女淡淡的重复道。
浅绿色的药粉在那修长却沾了血渍的手指轻掸下,挥挥洒洒的落向那一团血稠,很快就被一股股的黑血吞了下去。
浓浓的药味在小轿内弥漫,少女闭着双目轻轻的嗅着。
“单陌,”男子轻轻的开口,一瓶药粉已经几乎被他倾洒而光:“我送你走,别留在这里了。”
“南宫政,我帮你杀。”
肩头的人儿没有应声,似乎是睡着了。
“你走以后,就……就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生活。”一瓶药粉终于全部洒完,男子随手置到一边,取来白帛小心翼翼的缠了上去。
“南宫政这边你放心就是,皇兄……皇兄这边我来想办法。若是……若是你觉得玄元无法安心,就……就去憷齐,憷齐那里没人认识你。皇兄和南宫一族,也不会寻到那里去。”
“睡着了?”男子轻轻的将白帛系好,抻手绕到女子身后,刚刚要抚下,却在那半空中顿了下来。
幽光中,那对黑眸突然间蒙上了一层水雾,温柔的手臂落了下来抚向女子的脊背,轻轻的安抚着。
“走吧。”
今夜格外的漫长,时间仿佛停止了脚步让她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的难以渡过。却在见到这个男子的一刹那开始,她突然觉得之前的一切漫长都是为了这宁静的一刻。
在这两个字之下,就连那让她痛得几乎就要坚持不下去的伤口和毒药,都甚至让她觉得只是为了让他们二人在这一刻轻轻相拥。
她不想再躲避了,一年来李墨的处处关怀,两人在校场的朝夕相对,甚至于到了这一刻,都能看到他那瘦弱却坚持挺拔的身姿。然而就是那一身都在透着的骄傲倔强,却毫不犹豫的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为了方便给她清理伤口跪了下去。
这个世界是这么的大,永昭长街的小巷里,一顶翘檐小轿,两个孩子轻轻的相拥着。
人的一生是那样的漫长,在一辈子那么长的无数个刹那里,那一年,他们就像是两个互相抚慰对方努力存活的孩子,惆怅却各自满足着自己的满足。
“豆芽。”
怀中的人儿突的一动,李墨的手臂立时顿了下来。
然而单陌却并未抽出身来,由于太久没有说话声音已经很沙哑:“我不走。”
“别倔了,”李墨不再似以前那般倔强低吼,温婉好听的声音如水一般流淌:“你只是一个女子,杀人的事本就不该由你来做。”
一切又安静了下来,柔风轻轻透过帘缝吹袭了进来,吹动了少女的碎发,扬在男子的脖颈,痒痒的。
怀中的人儿有些轻颤,李墨眉心突的一皱:“伤口痛?”
突然,男子似乎觉得不太对劲,那从肩处传来的湿感……
李墨挣扎着就要起身,少女猛的抬起未受伤的手臂狠狠的扣向男子的颈后。
男子僵住了,一对黑眸大睁着难以置信的望向前方。
“我不走!我就是不走!”少女的声音更为沙哑:“你的这双手,是用来磨墨持笔养花拂画的!”
李墨的双眸噔时黯淡了下来,失神的垂视着自己的手掌。
满手的粘稠,一团腥红。
他突然间觉得肩膀上的湿感像是一团灸燃的火苗,透过皮肤烧痛了他的骨骼。
“也是可以用来为你杀掉你痛恨的人的。”
李墨轻轻环住压抑着泣声的少女,轻轻靠向她的肩际。
“那人留不得了,”黑暗中,男子的眼眸仍旧温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