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的石桌前,少女在这长报之下突然不自然的僵了起来。
男子两手相握掩于袖中,温婉的一笑,唇瓣柔红无声的张合。
“别紧张,没事的。”
抽出一手探上少女的面上,拇指轻柔的在那俏小的唇上一拂:“这样就好多了。”
被悄无声息的抹上了一层胭脂之后的唇瓣,已再无方才病白之色,只要不是有心人,是看不出她身负重伤的。
已跟随众人踏出宴厅的南宫祖刚刚好将这暧昧的动作收入眼底。
还未等集于庭院中的众人施礼,只听树下的白袍男子突然一声不愠不火的清喝。
“申宵,把人带上来!”
此时,至身于院落之中的当今九五,也不禁有些疑惑了起来。虽然之前御林军已通报说这个病秧子也来了这里,也明白也许会有些变节,但他到底想做什么,还是未知。
不过他自认局面还是在他的掌控之中,毕竟今日之事发展到现在还是很顺利的。
“七弟也在?”李度打出他的招牌笑款款走了过来,样子极为和善完全没有他们的父皇昭孝那种骇人的冷意。看到单陌居然已经安坐于此院李墨又守在她身旁,心下便有了数。不过,这女子没有按照他所设想那般本应没这么顺利便入席,事情倒也并未脱离他的掌控。
“皇帝哥哥都亲自驾临,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不能缺席。”李墨按住欲要起身行礼的单陌,转过身淡淡的说道。
李度偏侧过脑袋看向那桌前的少女,灿然一笑:“跃儿怎么不在殿内,坐在这里?”
“昭宣王这次的晚宴,很不适合身为女儿身的我。后来就出来透透气坐在这里赏月了。”单陌起身熟络的答道。
“刚才……”
“刚才我在王府门前处置了一个人,还望皇帝哥哥不要介怀。”李墨先发一步劫下了李度的话。
李度眉心突的一皱,刚刚要张口,一旁的骚动噔时转移了他的视线。
只见申宵为首,身后两个小将拖沓着一个已经几乎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大步走进众人的视线之中。
众人望了过去,瞬时倒吸气之声四起,只见那人满头满脸一团血肉模糊,血浆从头顶流淌下来糊住了那已经破了皮的五官上,左眼的眼皮已经严重爆裂,让望见的人都要不禁的抖上一抖,只怕那眼皮再扯开哪怕一毫,那眼珠子就要嘣了出来。
再望向那被拖在身后的四肢,如同两个棉柱一般耷拉在身后任人拖着,看样子,他的腿已经是废了。
那两名小将将那人小心的置于中央,面含不忍,同情的望了那人一眼,还是很快的退了下去。此时众人才注意到,这两名小将乃是御林军的士兵。
心头又是一惊,再看向那一团狰狞,那瘫软在地仅剩一口气的男子,从身形衣着上看,居然是御林军统领!
李墨冷哼一声,上前跨至那人身边,白皮小短靴上前一挑,士兵一声痛苦的呜咽便翻了个身,面部向上,大力的喘息着。
“口出秽言,在本王的座驾前自称太上老君,真是了不得。”
群臣还未从那视觉上的冲击之下走出来,立时又被这清冽的一声惊得张大嘴巴!
“太上老君啊太上老君……”李墨喃喃的啐啐念着,一个眼神貌似无意的盯向那李度的身侧。
南宫政噔时猛的将头垂了下去。
“老七,这……”李度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牙根已经咬的发麻,倒不是因为李墨下手极狠,而是李墨居然连他的亲随也敢下手了。
“皇帝哥哥是不是觉得我下手太重了?”李墨使出那副看家本领,两眼轻眨着饱含水气垂了下去,喃喃道:“他冲撞的若只是我一人,我……我也不会这般计较。他……他这是不把我们皇家放在眼里了。”
李度抻手一竖,拦下他的苦肉计,蹙起双眉走上前向那瘫烂泥低声问道:“你可有话要说?”
那统领从刚才李度向他踏来开始便整个人剧烈的扭动,不停的呜呜着,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拼了最后的力气也要抓住。
李度见他许久后仍旧是不停的呜呜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脑中一道白光劈了下来!
“皇帝哥哥。”
那柔弱胆怯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已经命人剪了那……那胆大包天的舌头。”
此时庭院中的百官已再无人敢发出一声,恐怕人人都在脑中想象着那血淋淋的一幕,舌根发麻。
“应该的。”李度沉沉的吞下一口气,面色恢复之前的无波无澜,逼问道:“何以要将他手脚全部折断?”
“他搜了我的座驾,还要搜我的身。”李墨幽幽的怯声道:“后来什么也没给他搜到,是他……是他自己要讨罚,我就随口说了一句。谁知,谁知他们下手这般重。”
还未等李度接言,李墨突然续声道:“我的那些小随从,也实在是见不得我一个王爷,居然……居然都要看他的脸色,才会……才会……”
再观向人群中的南宫祖,此时他完全不同于他人注视着这些皇室,他的视线从刚才踏出庭院开始从未离开过单陌半分。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他所认识的跃儿竟能和如此狠毒的李墨混在一起。
南宫政突然跃步上前,面色有些愤慨:“王爷,您误会了。刚刚昭宣王府出现了刺客,后来给那人逃了去,御林军在府外把守,并非是要为难王爷您,实在是那刺客颇为狡猾,身手又极是利落,他们才会如此谨慎。说来也是为了王爷和皇上的安全,王爷如此对待,实在有些……”
“有些什么?”李墨看也不看那发声之人,面色平静安好直视前方:“南宫政,请问你现在是以何身份在此叫嚣?”
申宵上前似笑非笑的接过话来:“若是以氏族门阀的身份,排到明晚也排不到你。若是论官阶等级,还是等你恢复官职再站出来的好。”
一旁的御林军副统领终于按捺不住,上前道:“陛下,整个王府已经搜寻遍了,仍寻不到那刺客的影子。”
李度蹙起浓眉:“难道你们让那刺客逃出去了?”
南宫祖心头一个冷哼,真是苦了身后这群臣,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竟然要在这王府里看戏。之前听到李度与南宫政的对话,深知李度定是要在今夜将单陌拿住了,但是对于为何他会被人抬到那间偏殿,实在是捉摸不透。而至于跃儿那边,相信有李墨帮手,也不见得就能衬了李度的意。
此时单陌在那石凳上已经有些坐立不安,那些被她在长廊下偷听到的不成章的话,不知道会不会造成李度的狠手。毫无疑问,她自认南宫政和李度此时就是为了这事而冲着她来的。
“不可能,”副统领垂首道:“府外把守森严,没有任何可疑的动静。那人必定还留在府中。”
“陛下,追刺客之时,我曾与那人交手,那人当时负了伤,想必也是逃不出这府的。况且,那人对这王府似乎也熟门熟路,今夜王府会宴,会不会有闲杂人等混了进来?”
“胡说!”李度厉声打断道:“今日能来到这里为昭宣王庆贺的人,都是朝中重臣,四周又都已戒严,何来闲杂人等?”
“这……”副统领左右斜睨了一圈,垂下头不敢再说下去。
“这些个问题看似难以追查,实则简易的很。陛下,既然那人仍在府上,而又四处搜寻不到,今晚来这里的人们就都有嫌疑,只要查出刚才谁曾离开过宴席便容易多了。”南宫政上前谏言道。
单陌在旁宁神静气,用力的垂视地面克制着自己不去听不去看,她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上前将南宫政撕个粉碎!
众人一听,大松了一口气,好在从开宴到现在,自己并未离开过这厅殿,这瓢脏水自然也就泼不到他们头上。
李度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转过身来面向众臣高声问道:“那么,各位大人,可有人留意到身旁的座席有谁可曾离开过?”
这番话下,引来人群不小的骚乱,片刻后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小,却终是没有人上前回答。唯有极个别注意到曾有人离席的官员,也只是谨慎的偷偷瞥了瞥,却根本不敢上前揭发。
“皇上,”南宫祖突的上前,作了个揖:“臣离开过……”
“皇上!”
极为悦耳的一声,只见单陌向前大踏一步:“我曾离开过。”
立时,明明是百官云集的庭院,却静得如同死地。
李度本是侧目斜视,在这句话之后身子慢慢转了过来,面无表情的盯视着单陌久久不发一语。
南宫跃,到了这一步,朕该说你是聪明还是糊涂?
两手合十在空中利落一击,啪啪之声瞬时响起。
“今日府外发生了一件惨案,凶手颇为狠毒。而且这名凶手与在府上出现的刺客身手是如出一辙,即使勉强不是同一人所为,也定是脱不了干系。”
忽而,两三排粗糙的木轮车从庭院偏侧辗转着被御林军小卒徐徐的推了进来。偌大的白布几乎就要将整个车架连同车轮尽数覆盖,偶有一两根枯草从那白帛下方滑落。众人皆是不解,满腹疑虑。
李度轻轻踱了过去,那三辆车辇在他身前停下,男子回转过身望向并肩而立的两个人儿。
此时,南宫祖与单陌已经快要发狂,虽然明知来者不善,并且已经大概领略到了李度的手段。他们分别自认是可以躲过这有关‘刺客’一劫,可是眼下,难道……
难道还没有结束?
看着那两人惊骇的表情,李度更加兴奋了起来,不露痕迹的一笑,抻出手臂大掌用力一个掀起。
绵重的白帛在空中猛烈的摆动,扑扑的声响如同钢针一般刺入耳膜。像是一面巨大的网,持网之人胜券在握,只等收网捉鱼。
蹙蹙的声音在下一刻响了起来,白帛被挥到一旁,胡乱的被扔在薄薄的草地上。
嗡的一声,单陌的身影突的一恍,南宫祖亦同样是震得向后大退一步,李墨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那几乎就要招架不住的女子。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白衫男子附在她耳际轻轻的说道。此时,就连李墨也是一身的冷汗,这是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的景况!
少女脸色惨白,无法辨认究竟是因为负伤,还是因为眼前的景况实在让她无法招架。
“是程大人!”
“好狠的心啊……”
“程大人得罪了他什么,要落得这般下场……”
类似于这般的话语在四下里连绵不断的响起,而处于事件中心的几人早已听不进去,那两人更是如此,脑袋一嗡一嗡的,惨白一片。
李度面色沉重,一副颇为悲痛的模样,缓缓的沉声道:“程大人已经年迈,再不多日就要告老归田,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要让他晚年不得善终?”
转过头来对着众人宣道:“朕不相信这件事情与他们兄妹二人有关,虽然他们二人曾经离席,但并不能证明就是他们二人所为。”
众人止声,不再发出声音。眼前的景况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谁也猜测不出这个皇帝到底是要偏袒他们兄妹,还是要制裁。
少女扫视着人群,一股难以形容的悲愤浅浅的浮起,这些人口口声声对程大人的死而悲悯,却没有一人是出于真正的悲怆。
对于同僚的横死,他们连做为一个人的最基本的人性都没有。他们何曾在意别人的死亡?昭孝被逼退,李炎气势逼人,李度取而代之……
谁死谁活,他们看到的不过就是一具尸体,就连他们的反应也是要先看看这位皇帝是副什么表情!
“南宫祖,”李度转过头来,一脸的信任,缓缓说道:“你跟大家一个解释,你说你之前离开过,何时离开,离开了多久,去了哪里,何时回的?”
南宫祖双目圆睁,连退数步,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所有的一切仿佛就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然而实则这是一个早已计划好的圈套,早已在这条路上深深的埋伏,直等着中秋月圆之时让他们一步一步的迈进去!
他应该怎么说,他能怎么说?说他在宴席上正在品茗饮酒,结果莫名其妙的被李末灌了MI药,醒来时身在偏殿,而后哪里也没有去直接回了宴席?
如果没有人信,他难道要将醒来时听到的李度与南宫政的对话在此大声宣读一遍以表清白?
李度上前在他的肩头拍了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又踱到单陌身前。
看着少女那被接连出现的景况惊到的表情,李度不露痕迹的诡异一笑。
“南宫跃,你身手不错,整个帝都无人不晓。不过朕还是相信你们兄妹二人与此无关的,只是你们在这里需要当众给大家一个解释,你呢?你刚才去了哪里?”
人群中位于前列的李末此时也是从那深深的震撼之中还没有回过神来,往日里的邪惑妩媚形象一扫全无,狭长的双目越来越凝聚,眉心渐渐拧出了一个小团。
突然竖手一挡,拦在身旁的人儿胸前。
李末谨慎的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别去,现在谁也帮不了谁。”
意识到身边的人似乎在轻轻颤栗,李末微顿,这才将那视线转过去瞧向旁边的莫言兮。
这一看之下,李末突的又迅速将头颅转了回去,抖道:“别发怒!”
过了一会见身旁的人毫无反应,李末靠了过去,轻轻说道:“有那个病秧子呢,没事!”
长风似乎是拔地而起,满园的中秋盛况在此际却尽显夜色凄凉。单陌面色惨白,一颗心在胸腔里如战鼓一般狠狠的捶着。
李度是想要她的命?
“皇上,”李墨突然开口打破了这要命的寂静:“出席之人也有南宫政,谁又能保证不是他在贼喊捉贼?”
南宫政上前一步:“与那刺客交手之时,那人手臂已经负伤,据程大人的家仆所言,那杀害程大人的凶手在作案的时候手臂被袭。”末了南宫政抬起头来:“在下手臂并无负伤,可以请王爷验明。”
这时一个小卒突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双手高举起,只见一个方帕上平稳的躺着一把沾血的匕首。
王府内的守卫眼前噔时一亮,上前道:“就是这把匕首,这是那名刺客扔下的,当时属下就是因为这把匕首才将刺客跟丢了。当时也不敢捡起,想着可以留下能查出线索。”
这一句话之后场子突然静了下来,只等着那九五之尊昭慕帝的一句验伤了。
“皇上,”南宫祖不知何时起神情已经涣散,双目无神,调换了几个深呼吸,终于开口:“我……”
“皇上!”单陌挣开李墨的手臂,大步上前:“我……”
李度突然竖手一立,面色瞬间暗了下来,眯向单陌对着一旁的内侍说道:“让他们先退下,朕定会给他们个交待!”
众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又纷纷回到了身后的宴厅。
现在,这庭院里,只有这些位居上位的人士以及皇帝的护驾御林军十几人。
“现在,朕给你们机会,你们想好了再说。”
“皇上,”想到手臂的伤,她深知南宫政定不会放过她了,不如干脆一些赌上一把。
“在后园与南宫政交手的人是我,并非刺客。我只是看到他鬼鬼祟祟的出了殿,怕他有所图谋才会跟去以至于……”
“行了,朕知道了,不必说了。”男子突然出声打断道。
李度看着她略有惊慌的表情和坦白,心中很是满意。若是她此时撒下一些谎话来为自己洗脱,那么单陌对他来说也就没有必要降伏了。转身一个眼神过去压下了南宫政的气焰,瞥向南宫祖。
“你呢?”
“我……”看着李度的眼神,南宫祖突然说不下去了。
“你去哪里了?”
“……”
“阿祖,怎么不说话?”
“……”
他已经无话可说。
“那好,”李度浅笑着向后大退一步,平视前方抬高了一个声度:“南宫跃,朕再问你一次,你这一晚上都干什么了?”
那一夜,单陌做出了一件让她终生无法挽回的事情。那件事情造成的连带影响是她当时想都不敢去想的。她甚至于都没有一个机会让她去好好确认,如果没有那件事情那个决定,那么那在场的每一个人将来的路,走起来是否会比较容易一些?
强烈的预感在李度的这句话之后不停的刺激着她的脑膜,她突然间意识到她将要说出口的话会造成多大的后果。这个问题,无论是真话或是假话,她之前都已说了出来。眼下李度再次问出,已经不用她再多想了。
李度在给她机会。
要?还是不要?
她是一介女子,还是一个孩子。她更是一个生活在夹缝之中死过一次的特种兵!
她永远都知道应该如何生存下去,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从这一夜开始,她会永远的记得在这一晚上,南宫政将她逼到了一个什么地步!
女子抬起头来望向天空,高高扬起的下巴在这些人面前巡视了一周。
“我哪都没去,在这园子里一直坐到现在。”
“有没有谁在这里陪着你?”李度颇为关怀的语气探问着。
此时,除了李度与单陌二人,所有人无不震惊。单陌之前已经说过与南宫政交手之人就是她,只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皇上,若是想让谁是清白的,那人就一定是清白的!
“有,宫中送膳点的宫侍。”
李度看着单陌高高扬起的面容,欣慰的笑了。
传来宫侍,李度继续审问:“你负责今晚的膳点,这位女子可曾离开过这个园子?”
那之前与单陌在石桌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宫侍看了她一眼,但见单陌仍是那样无力的望着天际,并未转过视线瞧上她一眼。
宫侍觉得有些尴尬,垂首道:“是这位姑娘没错,我在这里遇上她的时候便坐了下来,姑娘人很好,我们二人还一同品了几道宫中的脆酥。姑娘从未离开过,直到七殿下来临,奴婢才退下。”
此番话听似绵柔,却掷地有声。事情发展到这一刻,任是谁人也无力回天。
单陌与南宫祖二人,一人垂首,一人脊背挺直面无表情。
所有人都知道李度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南宫祖突然上前打破这僵局:“刺客手臂有伤,请问,南将军可否让大家一见,以示清白?”
莫言兮突然脚下向前一冲,众人齐唰唰的向他看了过来。
“呵呵……呵呵……”李末连忙上前挡在莫言兮身前就是娇媚一笑:“站得太久,奴家的腿都麻了,你们快点。”
人人面带不耐又将注意力从他们身上转移出去。
李末撑起折扇掩住口鼻,上身向后微倾,低声道:“你想以什么身份出头?小黑么?别天真了!”
“她不会有事的,你若是现在出去,那事就大了!”
面色苍白的南宫祖缓缓的直立起身子,突然笑了起来。
垂下的手臂在袖中一个空抖,匕首的剑尖瞬时暴露在月色之下。
大力的振开持刀的手臂,南宫祖笑的更柔了:“给大家看便是。”
所有惊惶失措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月影再度偏移,已是到了后半夜。
那被拖长的影子被每一个人记在了脑海里。
衣衫割破之声,寒锋刺穿肉体扎入骨骼之声,无一遗漏。
“南宫政,是不是这样的伤口?”南宫祖眉梢轻挑面无惧色轻声问道。
就连李度,也万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幕。本来计划的是要在他掀衣证明自己之时,给他来个暗算。哪曾料想他竟然……
李度定了定神,有些失措的转身对南宫政说道:“南宫政,你看仔细了。”
南宫政行至那人身前,鲜血如注染红了半片衣衫,大滴大滴的沿着手臂垂流而下打在草叶浸入土地。
此时,他仅存的一只眼也是难掩的慌乱,一丝的震撼,一丝的尴尬,更多的,是一种佩服。
戏还是要做足了的,南宫政端祥了片刻,回身道:“正是在下在后园与刺客交手时所见的伤口。”
“那……”
“直接进宗人府,怕他们也没有胆量审了。”南宫祖平静的打断道:“罢免官职,流放塞外?这样是不是更好一些?”
李度眉心突然凝固了起来,然而那仅有的一丝不忍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禁军一千,送南将军回府,保他周全。”
长风薄凉,夜色下的少女不知站了多久,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倏的转过身去时,众人已经不知何时早已散了去,途留下草地上一小瘫血渍和那沾了血渍的匕首。
猛的一个回转却撞上一个人墙,单陌抬起头来视线正好望到一个光洁的下巴,那么白皙那么干净。
几乎是同时,两双手臂在月色下一个交叉,将对方紧紧的扣入怀中。
“豆芽……”
“嗯。”
“豆芽。”
“不关你的事,那件事本就不是你做的。”
“可是,也不是他做的。”
“这件事情与你无关,皇上很明显是要兔死狗烹了。”
她知道,她从来不是一个将责任强揽上身的人。她只是万没想到曾几何时,她一直担心的事情居然会在南宫祖身上应验。
李度是真正的权谋之高手,今夜一宴,他一箭多少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