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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向沙漠中挺进

我们一共猎杀了九头大象。我们用了两天时间,把象牙砍下来运回住地,然后小心地埋在一棵大树下的沙堆里,这棵树在方圆几英里都是一个显著的标志。这些象牙都相当漂亮,每只平均在四十到五十磅之间,说实话,我还从没见过比这更漂亮的象牙呢。那头杀死希瓦的公象,它的一对牙足足有一百七十磅重,几乎是我们能够称出的重量的极限了。

至于英勇献身的希瓦,我们把他的遗骸埋葬在一个食蚁兽的洞穴里,跟他葬埋在一起的还有他的标枪——在前往天堂的路上,他可以用这支标枪来自卫。第三天,我们就上路了,我们心里全都抱着这样的希望:总有一天,我们还能回到这个地方,挖出埋在大树底下的这些漂亮的象牙。按照预订的路线,经过漫长而艰辛的跋涉,我们抵达了靠近卢坎加河的希坦达村,这里才是我们这次远征的真正起点。旅途上,我们自然经历了很多奇异的冒险,其间的细节实在难以一一尽述。如今,我们抵达希坦达村的情景仍历历在目。我们的右手边,是散落着的居民的房屋、用石头砌成的牲口棚,以及靠近河床低地上的耕田,当地人就是在这样的田地里种植他们产量不高的庄稼的;更远处,则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茂草覆盖着的起伏的低地,这里游荡着成群的小型猎物。我们的左手边就是那片广袤的沙漠,而希坦达村就是这片荒凉的土地的前哨站,你很难说清大自然是由于什么缘故在土地上造成了如此截然不同的变化。它自古以来就是这么存在着的。就在离我们的宿营地不远处,一道小溪潺潺流过;小溪对岸是乱石遍布的山梁,二十年前,我曾亲眼见到可怜的西尔韦斯特雷在寻找所罗门王的宝藏失败之后,一步一跌地爬下这道山梁。从这道山梁再往前走,就是荆棘遍布的无水的大沙漠了。

扎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一轮殷红的日头正迅速地向莽莽苍苍的沙漠中坠落,缤纷的霞光把这片广阔的原野映照得格外壮丽。古德上校留下来指挥搭建帐篷,我随着亨利爵士爬上对面那道山梁,朝广阔无垠的大沙漠眺望。此时,整个天空明净极了,远处,雄伟的苏莱曼山上的皑皑积雪在天边一抹淡青色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

“看那儿,”我说,“所罗门王的宝藏就在这道屏障的后面。但我们是否能越过这道险峻的天然屏障,只有上帝知道。”

“我弟弟应该就在那地方。如果他真的是去了那地方的话,无论如何我总能找到他的。”亨利爵士说。他的语调平静,充满了坚定的信念,这是他个性中一个最显著的特点。

“希望如此。”我回答说。我转过身,打算回宿营地,忽然发现背后还有一个人站在那儿:那是大个子的祖鲁人安波帕,他正热切地眺望着巍然屹立在遥远天际的群峰。

当这个大个子的祖鲁人发现我们已经看见他时,先开口了。不过,安波帕是在对亨利爵士说话;他一直把亨利爵士当作自己的主人。

“你是要到那地方去吗,因库卜(这是他给亨利起的卡菲尔人的名字,我猜想这个词的意思是‘大象’)?”他用手里握着的粗大的标枪指着大山的方向说。

我厉声问他用这种近乎得过分的腔调跟主人说话是什么意思。当地人给外来的客人起个名字,倒也没什么,但一般只限于在当地人中间使用;当着这位外来人的面直呼其名,实在有失体统。然而,这个祖鲁人放肆地大笑起来,这让我非常恼火。

“你怎么认为我跟我所服侍的主人就不是平等的呢?”他回答说,“他肯定出身于王室,这从他那高大的身材和他的一双眼睛就看得出来。我也一样,或许我同样出身于王室。至少我跟他一样身材高大。噢,马库马扎恩,嘴长在我的脑袋上,我当然可以跟他说话啦。我既可以跟你说话,也可以跟他说话。”

我很生这个家伙的气,我可不习惯有哪个卡菲尔人跟我这么说话。不过,这个大个子确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另外,我打算听听他究竟想说些什么。于是,我把他的话翻译给了亨利爵士;同时,我也加上了我自己的看法:这个家伙实在粗野无礼,他走路时的那副摇摇晃晃的样子也让人瞧着别扭。

“是的,安波帕。”亨利爵士回答说,“我是要去那地方。”

“这片大沙漠广阔无边,你在沙漠里找不到一滴水。那座山是那么高,而且山上还覆盖着积雪,谁都说不清山那边——也就是太阳落下去的地方——究竟有什么。因库卜,你究竟要去哪儿?你怎么可能走得到太阳落下去的地方呢?”

我又做了翻译。

“告诉他,”亨利爵士回答说,“我去那儿是因为我的一位亲人——我弟弟去了那地方。我要去寻找他。”

“嗯,原来是这样,因库卜。”安波帕思忖了一下说,“我在路上遇到的一个人曾告诉我,两年前,有个白人带着一个仆人——是当地的一个猎人——走进了大沙漠。从此,他们就再也没回来。”

“你怎么知道那就是我弟弟?”亨利爵士问。

“不,我不知道;不过,我问过那个人。那个人说,走进大沙漠的白人长着跟你一样的眼睛,但下巴上的胡子却是黑色的。他还说,那个跟着去的猎人名叫吉姆,是个穿着衣裳的博茨瓦纳猎人。”

“这就毫无疑问了,”我说,“我跟吉姆很熟。”

亨利爵士点了点头。“看来完全可以肯定了。”他说,“如果乔治打定主意要做什么事,一般来说他肯定会去做的。他从小就是这么一个脾气。如果他下决心要穿越苏莱曼山,那他肯定已经穿过了这座山,除非发生了某种意外。我们一定要到这座山后面去寻找他。”

安波帕听得懂英语,尽管他很少说。

“这的确是一次遥远的旅行。”他又插进话来说。我替他作了翻译。

“是的,”亨利爵士回答说,“的确是很遥远。然而,如果一个人打定了主意的话,地球上没有哪个遥远的地方是他不能去的。是的,安波帕,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没有他爬不过去的高山,也没有他不能跨越的沙漠——除非他不知道。如果一个人受着爱的指引,而他又将生命攥在自己的手上,那么,在他看来,任何困难都算不了什么;他随时可以遵从上天的意志牺牲自己的生命。”

我作了翻译。

“说得好,主人[33]。”这个祖鲁人说(我总是称他为祖鲁人,尽管他实际上并不是),“这才像个男子汉应该说的话。你说得对,主人。听着!什么是生命?它像一片鸟的羽毛,又像一粒草籽,任凭风把它吹到什么地方去。有时,它生下自己的后代,然后就在这种生育中自我消失了;有时,它可能会被吹到天堂上。然而,假如这粒种子是好的,是沉甸甸的,它或许就能按照自己的意志往前走出一段距离。跟空中的风抗争,努力在自己的路上往前走,这才有意义。人总是要死的。照最坏的情况看,也不过是比一般人早死一点儿罢了。主人,除非我死在路上,否则,我愿意跟着你穿越这片大沙漠,翻过那座大山。”

停了一会儿,然后,安波帕就激昂澎湃地说出一大串音韵铿锵的歌谣——有的时候,祖鲁人往往就陶醉于这类歌谣里。在我听来,这些东西全都是些毫无意义的废话,他们如此津津乐道,不过是为了表明这个民族并不缺乏智力以及诗歌方面的才能罢了。

“什么是生命?告诉我,噢,白人,谁是智者,谁了解这个世界、了解天上星辰的秘密;谁从遥远的地方无声地传递他们的话语?啊,白人,请告诉我生命的秘密,它从何而来,又向何处去!

“你们回答不上来。你们不知道。听着,听我来回答。我们从黑暗中来,然后又回到黑暗中去。我们就像黑夜被大风吹刮着的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小鸟儿:一会儿,火光照亮了我们的羽翼,然而一眨眼的工夫,我们就又不知道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生命算不了什么,它什么都不是。它不过是我们从死神那儿抓住的一点儿转瞬即逝的东西。它就像在夜间闪亮的萤火,一等到天亮就会消失;它像耕牛在冬天呼出的白色热气,又像草地上闪过的一道阴影,天一黑下来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真是一个怪人。”他停下来之后,亨利爵士说。

安波帕哈哈大笑起来。“在我看来,我们两个真是太像了,因库卜。或许我也要翻过那座山去寻找一位兄弟。”

我不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问,“关于这座山,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一点儿。很少的一点儿。那里有一片神奇的土地,一片充满巫术和神奇事物的土地。那里生活着勇敢的人民。那里生长着郁郁葱葱的树木。那里雪山高耸,溪流淙淙,还有一条宽广的白色大道。我听说过那地方;可是,光说有啥用呢?眼看天就要黑下来了。凡是长着眼睛的活人,谁都能看得见。”

我又疑惑地望了这个家伙一眼。

“你用不着怕我,先生。”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不会给你挖个陷阱,让你掉下去。我也不搞阴谋诡计。等我们翻过太阳后面那座大山,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诉你。然而,死神就坐在那座大山上。我们还是聪明点儿,及早回头,猎象去吧。我把话已经说明白了。”

说到这儿,他举起手中的长矛敬了个礼,然后就转身回宿营地去了。不久,当我们回到宿营地时,发现他跟其他的卡菲尔人一样在擦枪。

“这的确是个怪人。”亨利爵士说。

“是啊,”我说,“简直是太怪了。我有点儿不喜欢他。他知道一些事情,可并不明说。不过我想,跟他吵也没用。我们的确是在进行一次奇怪的旅行,不管你朝这个方向走,还是朝另一个方向走,这对一个崇尚神秘思想的祖鲁人来说,没什么两样。”

次日,我们就开始做出发前的准备。当然,我们没法拖着沉重的猎象枪以及其他辎重越过大沙漠,于是,我们遣散了脚夫,请住在附近的一位年老的当地人替我们看守这些东西,等我们旅行结束后再来取。我暗暗想,把这些可手的枪支通通交给这样一位老酋长——看得出来,这个野蛮的家伙一直在用贪婪的目光盯着这些武器——实在有点儿不放心。不过,事先我也作了一些防范措施。

我把这些枪支全部装上弹药,警告这位酋长,一旦触发,这些枪就会走火。听我这么一说,他立刻尝试了一下我那支8毫米口径的猎象枪,结果双管齐发,一头刚进家门的牛身上立刻被打了个窟窿,他自己也被枪的后坐力顶了个跟头。这个老家伙着实吓了一跳,他从地上爬起来,口口声声要我赔他的牛。当然啦,以后恐怕他再也不会去碰这些枪了。

“把这些里头住着活妖的玩意儿弄到那边的棚子里去。”他说,“弄得远点儿,要不,我们全都得让它们杀死!”

然后,我跟他说,等我们旅行回来,如果少一样东西,我就会用魔法把他和全部落的人通通杀死。即使我们这些人全都死在了路上,他要想偷这些东西,我的灵魂也会回到这地方来,在他家里显灵,让他的牛发疯,叫他的牛奶变酸,一直弄得他走投无路,再也没心思活下去,这个时候才让住在枪里的魔鬼跳出来,跟他算账——我这么说确实让他的脑子里有了一种观念:正义的审判迟早是会来的。听了我的话,他赌咒发誓地说:他一定会好好照看这些东西,只当这些该死的枪支就是他父亲的亡灵!他的确是个十分迷信的老卡菲尔人,也是一个十足的恶棍。

处理完多余的枪支,我们就开始清理我们五个人——亨利爵士、古德上校、我、安波帕和那位霍屯督人文特沃格尔——的行李,以便轻装上路。我们每个人的行囊已经够小的了,可是,我们还在努力,看看是不是能够减少到四十磅以下。我们的装备包括:

三支快速步枪,两百发子弹。

两支温彻斯特连发步枪(安波帕和文特沃格尔的),两百发子弹。

三支科尔特牌左轮手枪,六盒子弹。

五只科克伦牌铁皮水壶,每只的容量是四品脱。

五条毛毯。

二十五磅重的“皮尔通”(即在太阳下烤干的肉食)。

十磅重的各种美丽的珠子,用作礼物。

精选出来的药品,其中包括一盎司的奎宁和一两件必备的外科器械。

我们的刀子以及其他一些零碎东西,诸如罗盘、手表、小型过滤器、烟草、铁铲、一瓶白兰地,还有我们随身穿的衣服。

以上就是我们的全部装备,对于这样一次历险来说,我们带在身上的这些用品实在不能算多;但我们再也不敢多带了。要穿越如此炎热、广阔的大沙漠,我们每个人即使再增加一磅的重量,都将成为沉重的负担。然而,不管我们怎么想办法,我们的行李再也没法减少了:除了必备的用品,任何多余的东西都没有了。

此外,我费尽了口舌才从村子里找了三个当地人,请他们陪我们向沙漠里行进二十英里的路程,每个人身上背一个盛一加仑水的大葫芦。我许给他们的报酬是每人送一把精美的猎刀。这样,在第一夜的行程——我们决定夜晚动身——结束时,我们就有水来补充已经喝干的水壶了。我对这些当地人声称,我们是到沙漠里去打鸵鸟的,这种大鸟在沙漠里多得是。这些人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用他们的土话说我们简直是疯了;我们肯定会在沙漠里渴死的。我不得不承认,他们说得对,我们确实极有可能渴死在这片广阔的沙漠里。不过,他们确实很想得到我许下的猎刀,这东西在当地简直是无价之宝,因而,他们最终还是同意陪我们走完第一个夜晚的路程。也许他们心里暗暗在想:即使我们这些愚蠢的家伙真的葬身在大沙漠里,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第二天,我们一整天都在休息、睡觉。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饱餐了一顿烤牛排。我们一边吃着鲜美的牛肉,一边畅快地喝着茶,正如古德上校所说的,在今后的许多天里,恐怕我们再也喝不着茶了。吃过饭,我们开始作准备,等着月亮出来。

大约九点钟左右,一轮明月从东方缓缓升起,宽广无垠的原野上立刻洒满银色的月辉,横亘在我们面前的起伏的沙漠仿佛被罩上了一层诡异的薄纱,既宁静又庄严。我们头顶上的群星璀璨的苍穹也仿佛变得陌生起来。

我们站起身,不一会儿工夫,一切准备就绪。然而,我们仍然逡巡不前,这大约就是人的本性:在我们跨出不可挽回的一步之前,难免会表现出些许的犹豫。我们三个白人站在一处;安波帕站在前边几码远的地方,手握标枪,肩上扛着步枪,两眼默默地凝视着大沙漠;三个雇用的当地人身上背着水葫芦,跟文特沃格尔一起站在我们身后不远的地方。

“先生们,”过了一会儿,亨利爵士终于开口了,他用那种特有的低沉浑厚的嗓音说,“我们就要踏上人类可能经历的最奇特的一段旅程,我们实在不能肯定我们的这次旅行是否能够成功。然而,不管命运如何,我们三个人都要站在一起,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现在,让我们向决定着我们的命运、为我们规划着人生道路的上帝祈祷,求他时刻指引着我们前进的脚步。”

他摘下帽子,用两手捂住脸,虔诚地向上帝祈祷了一两分钟。我和古德上校也做了祈祷。

我不敢说自己常常做祈祷;确实,我们这些猎人很少做祈祷。至于亨利爵士,除了这一次,以前我从没见他这么郑重其事地做过祈祷,尽管我相信他的内心的确是十分虔诚的。古德上校也十分虔诚过,尽管他这个人常常爱说脏话。在我的一生里,从没有哪一次做祈祷像这一次这么虔诚。祈祷完毕,我感到自己的内心充满了幸福。我们的前途确实是没法预料的;我想,一个人每当有灾难临近或前途未卜的时候,他就往往会信奉上帝。

“现在,”亨利爵士轻轻说了声,“出发!”

于是,我们就启程了。

为我们指引方向的,除了巍然耸立在遥远天际的高山,另外就是何塞·德·西尔韦斯特拉留下的那幅地图了。考虑到这幅地图是一位垂死的、几乎陷于疯狂的老人三百年前画在一块亚麻布的残片上的,我们凭借这幅地图行进,实在不够令人满意。尽管如此,这幅地图仍寄托着我们唯一的希望。如果我们找不到西尔韦斯特拉标在沙漠中央的脏水塘的话——这地方离我们的出发点大约六十英里,离示巴女王双乳峰也有这么远——那么毫无疑问,我们肯定就会在沙漠中因干渴而死去。在我看来,要在这茫茫一片的沙漠和灌木丛中找到一个小小的池塘,希望极其渺茫。即使西尔韦斯特拉在地图上标志得准确无误,然而如果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池塘已经被太阳晒干,因兽群的践踏而被堵塞,或者被流沙埋没了呢?

在苍茫的夜色中,我们默默地行进在沙漠里,只有印在沙地上的影子与我们相伴。脚下不时有荆棘剐着腿,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行进的速度。沙子不时灌进我们的生皮靴和古德上校的长筒靴,因而,走不了几英里,我们就得停下来,倒一倒灌进去的沙子。不过,夜晚的气温相当凉爽,尽管这里的大气十分浓重,令我们感到黏糊糊的,我们还是走得很快。

广袤的沙漠是那样孤寂和凄清,给人以沉重的压抑感。古德深深地感到了这一点,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吹起了《别了,我的姑娘》的曲调。然而,这哨声在浩瀚的沙漠里显得异常悲凉,于是,他只好放弃了。没过多久,我们又遇到一个小小的意外,尽管当时我们吓得跳了起来,可是紧接着我们全都被逗得哈哈大笑。古德上校手里拿着罗盘走在最前面——当然啦,作为一名海军军官,他对这东西再熟悉不过了——给大家当向导,其余的人排成一路纵队艰难地跋涉着;突然,我们听到一声大叫,一眨眼的工夫古德就消失了。紧接着,前方就传来一阵异常的喧闹声、喷气声、咕哝声和激烈的奔跑声。借着微弱的光亮,我们隐约可以看到起伏的沙丘间奔跑着一些什么。

见到这个情景,我们雇用来的那几个当地人立刻扔下身上的水葫芦,准备跑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但他们马上意识到在这广阔的沙漠里无处藏身,于是,赶快趴在了地上,嘴里不住地号叫着:“魔鬼,魔鬼!”我和亨利爵士此时也愣愣地站在那儿,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当古德高兴地打着呼哨,迅速朝大山的方向跑去时——显然,他此时是骑在了什么东西的背上——我们心中的疑惑一点儿也没减轻。可没过一会儿,我们就见古德举起两臂,咕咚一声摔在了地上。这下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我们是撞上了一群在沙漠里过夜的斑马,古德鬼使神差地居然跨到了一匹斑马的背上,这匹桀骜不驯的家伙自然会立起身子,把古德摔下来了。我大声地朝其他人说了声“没事儿”,然后迅速朝古德上校跑过去。我还担心他这一跤也许会伤着什么地方,可是,当我瞧见他呆呆地坐在沙地上,那副单片眼镜还牢牢地戴在眼睛上时,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从马背上摔下来有点儿吓蒙了,可身上哪儿也没伤着。

从这以后,我们就没碰上其他意外。我们一直走到子夜一点钟,这时,大家停下来,喝了一点儿水——我们没敢多喝,因为水在沙漠里实在太宝贵了——坐下来休息了半个钟头,然后又继续前进。

我们一直不停地往前走着,直到东方像姑娘的美丽的面颊那样渐渐现出一抹微红。然后,天空中就出现了几缕淡淡的像樱草花一样的浅黄色光线;又过了不久,这些浅黄色开始变成了金黄色。于是,黎明时分的那种曚昽的曙色就渐渐从沙漠中隐去了。我们头顶上的群星开始变得苍白,越来越白,最后就完全消融到天宇中了。那一轮金色的明月也开始变得越来越苍白,直至月亮中央的山峦轮廓显得越来越清晰,就像一个将死的人脸上的嶙峋瘦骨。又过了一会儿,万道金光就像一簇簇利箭泼洒到广阔的沙漠上。白天终于来临了。

我们仍未停下脚步,尽管我们很希望能坐下来歇歇,因为我们知道,一旦太阳完全升上来,我们就再也没法继续前进了。最后,六点钟左右,我们望见前方有一堆突起的岩石,于是,我们决定到石头底下去躲避即将来临的酷暑。仿佛是上天的有意安排,这堆岩石旁恰好有一块大石板向外伸出,下面铺着平整的沙子,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极好的藏身之所。我们钻到这块大石板底下,每人喝了点儿水,吃了一些晒干的肉条,然后躺下身子,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直到下午三点钟,我们才从睡梦中醒来。三位脚夫已经做好了回程的准备。眼下,他们确实走得够远的了,你就是许给他们多少把猎刀,也休想让他们再往前挪动半步。于是,我们痛痛快快地喝足了水,把他们背着的水葫芦里的水灌满我们的水壶,然后三位脚夫就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四点半左右,我们也启程了。在沙漠中行进的确是个既辛劳又寂寞的差事,因为广阔的沙漠里除了鸵鸟,你见不着任何其他生物。很显然,这里的气候太干旱了,除了一两条令人望而生畏的眼镜蛇之外,任何其他的动物都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只有一样例外,这就是我们通常见到的苍蝇,多得数不胜数,正像人们所说的:不幸的事情总是接踵而来——我想,这大约是《圣经》上说的[34]。苍蝇一定是一种非比寻常的动物,不管你走到哪儿,都能发现它的踪影,而且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我曾经见到了一只被封闭在琥珀里的苍蝇,人家告诉我,这枚琥珀至少有五十万年的历史了,而琥珀里的那只苍蝇居然跟五十万年以后的子孙长得一模一样!我毫不怀疑,将来即使整个地球上只剩下一个人了,苍蝇也照样会嗡嗡地乱叫,瞅准机会落在他的鼻子上。

太阳落山之后,我们停下脚步,等着月亮升起。十点钟,月亮升上来了,夜空又变得跟从前一样皎洁和静谧。我们开始动身。除了两点钟的时候休息了一会儿,我们整个夜晚都在赶路,直至太阳升上来之后,我们才不得不停止劳累了一个通宵的艰难跋涉。此时我们已累得不行,我们喝了点儿水,然后把身子往沙地上一倒,立刻就睡着了。用不着留下人放哨,在这个广阔的、渺无人烟的大沙漠里,我们既用不着担心有什么坏人,也不用害怕会有什么野兽。我们面对的敌人只有炎热、干渴和苍蝇,而这三个敌人甚至比任何人或野兽都可怕。

这一天就没那么幸运了,我们没能找到岩石遮阴,结果,十一点钟左右,我们被天空中毒热的太阳晒醒了,那种感受确实就像烤架上的牛排一般——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们完全暴露在火辣辣的阳光下,那股难以抵御的炎热正在一分一秒地将我们烤干!我们坐起身,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呸!”我朝在我的头顶上吵闹不休的苍蝇抓了一把。太阳越热,它们越闹得欢,似乎炎热对它们毫无影响。

“我向你保证,赶也没用。”亨利爵士说。

“真正叫人难受的是炎热。”古德上校说。

确实,气温实在太高了,我们找不到任何可以躲一躲的地方。我们不由自主地朝身边望了望,看看是不是有树木或岩石让我们稍微躲躲。没有,什么都没有。一眼望去,沙漠上除了一望无际的白花花的阳光之外,什么都没有!我们只觉得一股股热浪迎面扑来,仿佛置身在了热烘烘的烤箱里,烤得人头昏眼花。

“怎么办?”亨利爵士问,“照这样下去,我们坚持不了多久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感到茫然无措。

“有办法了。”古德说,“我们可以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然后在身上盖上些树枝。”

这个建议似乎不那么让人乐观,然而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于是,我们开始动手挖洞。我们用铁铲和手挖了半个小时,挖出一个长十二英尺、宽十英尺、深两英尺的沙坑,又用猎刀砍了些低矮的灌木。然后,我们钻进洞里,把这些灌木枝条盖在身上——只有文特沃格尔除外。他是个霍屯督人,太阳对他来说似乎并没那么可怕。

这么一来,我们受到的直接照射有所缓解,然而,我们这个“活地狱”里的温度实在高得吓人。与此相比,加尔各答的“黑洞”[35]确实算不了什么。当时,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活过这一天去。我们气喘吁吁地躺在沙洞里,每隔一段时间就用仅有的一点儿水润湿一下干裂的嘴唇。如果随心所欲的话,恐怕要不了两个钟头,我们手头上剩下的这点儿水就会全部用光了。然而,我们不得不以最大的毅力控制着自己,因为我们知道,水一旦用完了,我们无疑将会被渴死在沙漠里。

然而,无论什么样的苦难,总有个出头之日,如果你能坚持活下去,最终将会看到这一天的到来。我们这天的苦难也终于要结束了。下午三点钟左右,我们觉得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与其在这个活地狱里等死,不如死在行进的路上。因而,我们每人喝了一点儿水——我们的水壶迅速空了,而且水壶里仅有的一点儿水也被烤得跟我们的体温差不多高了——然后就艰难地上路了。

现在,我们已经向沙漠深处行进了近五十英里。如果读者能看看西尔韦斯特拉画的那张地图以及那封信的话,你立刻就会看到,横贯这片大沙漠一共是四十里格[36]的路程,而在沙漠中心的位置上,西尔韦斯特拉标着一个名叫“水盆”的地方。四十里格合一百二十英里,也就是说,如果这个池塘确实存在的话,那么,眼下,我们与这个池塘相距大约十二至十五英里。

这天下午,我们痛苦而缓慢地前进着,半个小时走不了一英里的路。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停下来休息,等待月亮升起来。我们喝了一点儿水,然后打算小睡一会儿。

躺下之前,安波帕告诉我们大约八英里以外的地方有个不太显眼的小山。从这么远的距离看上去,很像是个蚁冢。躺下去之后,我的脑子里一直在疑疑惑惑地想着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月亮升上来之后,我们开始继续前进。此时,我们全都感到极度疲乏,加之灼人的炎热仍在肆虐,干渴残酷地折磨着我们每一个人。没有谁敢说我们是否能经受得住这场磨难。眼下我们已经不是在往前走,我们是在一步步艰难地蹒跚着,走不了多远就会因力竭而跌倒。因此我们只好每走大约一个小时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我们甚至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古德上校生性活泼,这一路一直不停地说笑,然而这个时候,他再也笑不起来了。

最后,两点钟左右,我们终于抵达那座奇特的小山脚下,乍看上去,它很像一座高一百英尺的巨型蚁冢,底部大约占到两英亩的面积,而此时我们从身体到心力,几乎已经完全累垮了。

我们停下来歇息。在极度干渴的驱使下,我们把剩下来的最后一点儿水全部喝光了。我们每个人的水壶里仅仅剩下半品脱的水,而我们每个人仿佛能喝得下一加仑!

喝完水,我们就躺在了山脚下。就在我睡着之前,我听到安波帕用祖鲁语自言自语道:

“如果找不到水,明天月亮升起前,恐怕我们都得死。”

尽管天气是那么炎热,可是,我仍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如此接近死总不是一件快乐的事。但是死亡没有能够阻止我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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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隐藏身份的千金小姐嗯,惊天动地的绝世爱恋嗯,阴谋诡计的隐藏背后复仇千金终回归阴谋诡计终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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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睁眼,当华夏毒医变成那懦弱的帝师嫡女,欠她的她都一一替“她”讨回来!银针在手,天下我有!惊世风华,绝世无双。他是远离尘世喧嚣,神秘高贵的国师,却偏偏对狼狈的她一见钟情,“本座从来没打算放手。”他勾唇笑得邪魅,“妖孽…”她咬牙,一脸无奈。他站在她身后,看她以芊芊素手,谱江山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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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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