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唇上的两撇山羊胡耷拉了下，他露出为难的神色，“这……”
“县令大人，还有什么问题吗？”禾麦问。
县令轻咳一声，“那常氏家中势力颇大，单不说汤三重在朝中的地位，那常氏的父亲是礼部侍郎，有个兄长在六扇门任职，近些年嫁给汤三重后，家中生计风生水起，娘家又出了几个人才，人丁兴旺，或许这样的北京放在都城不算什么，可在咱们月牙城……她便是说一不二的主儿了。”
钟相思嗤笑一声，“这个侍郎那个六扇门的，也不过如此。便将你们吓成这样？”
县令赔笑道：“小的区区一个九品芝麻官，自然惹不得这样的人了。”
等官差将东西添置回来的时候，县令又命人将东西铺设整齐恢复原貌。
将一些收拾整齐之后，那县令又再三地跟钟相思一行人赔了不是，这才撤回了县衙去。
待那县令一走，钟相思登时变了脸，“麦儿，快跟我去找你爹！”
院里的篱笆墙下，刻着钟相思常用的标记暗号，嘱咐好小五叫她留在家里不要出去，禾麦同钟相思便离开了家里，一路顺着那标记，找到了月牙城外的土地庙里去。
土地庙里还有前来烧香拜佛的人，香火不断。
钟相思去庙里寻了一圈，禾麦在庙外寻了一圈，却都没有看到下一个标记。
这时却听庙里有人尖叫一声：“啊——”
“杀人啦！”
“快跑——”
土地庙的庙顶被人顶了起来，一个身影破顶而出，一手执着长剑，一手握着人质。
一个面带黑纱的男人在空中将手中的人质抹了脖子，如丢弃草芥一样将人质的尸身扔下了土地庙里。
人质的尸体在地上滚了三滚后，落到禾麦与钟相思的面前。
五十来岁的男人，在气绝前不肯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只是脖子上的血还在向外喷着，他人已经断了气。
血溅了钟相思一鞋子，钟相思看向庙顶带黑纱的男人，跺脚骂道：“光天化日，竟在土地庙杀人行凶！麦儿，你去找你爹和六郎，我——”
“娘，你可别去出头！”禾麦见状连忙将跃跃欲试的钟相思拉了下来，“咱们赶紧找了爹和六郎，就回家去吧，明儿就过年了——”
“相思、相思！！麦儿！！”远处一个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爹在那儿！”钟相思见到禾麦身后的燕行高兴极了。
禾麦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茫然地回头，看到了燕行高兴激动的脸时，却也看到了燕承面无表情的脸。
她双目蓦地放大，失声大叫道：“爹！！！燕承——”
一只手捂住了燕行的口鼻，燕行脸色猛变的时候，身体如过电一般地抽搐起来——
“爹！！！”
燕承的手指缝中，留下燕行一口一口的鲜血。
燕行脸上的神态与方才人质的神态如此相似，只是那神情较之人质的脸上还多了一抹不甘与震惊——
倒在妻女的面前，他不甘……
不甘呐……
土地庙外的尖叫声不绝于耳，人们惊慌恐惧地逃窜着、奔走着，找寻着丢失的家人。
燕承抽身离去，从出现到动手再到离开，没有看禾麦与钟相思一眼。
禾麦奔到燕行身边的时候，只见汩汩的血流了很远很远。
身体强健的人，脸身体里的血都要比旁人多许多吗？
禾麦的脑袋里一片空白，痛苦地跪在燕行的前面。
“燕行……”钟相思喊了一声，“燕行……”
“爹！”六郎不知从何处出现，带着满身的血。
燕行已经吐字困难了，身体里溢出来的血将他的口舌染得鲜红，口中喷出一口口的血。
“好……好活……下去……”燕行的嘴里一张一合地，努力地交代遗言。
钟相思似乎从没想过，眼睁睁地看着丈夫死在自己的面前。
先前在战场上燕行受过太多的伤，很多次危及性命的时候，钟相思便在无人的地方对天祈祷，要老天千万不要收了自己的相公……
钟相思紧紧攥着燕行沾满鲜血的手，不顾一切地向北边天空跪拜起来。
“我知道我丈夫手里沾染了许多人的性命，可他也是为了效忠朝廷保护大周的臣民……他是一个很善良很正义的人……老天求你开开眼，让他再陪我几年……”
钟相思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青肿起来，“如果非要选一个人替他承受这份罪过，就让我来吧……别让我丈夫就这么去了……”
“娘、娘！”禾麦抱住她，颤声道，“和爹……再说几句话……”
“好好、好好活下去……”燕行的脸泛着青白色，吐出了这句话之后，再没了生气。
六郎跪下，朝燕行磕了一个响头，从腰里抽出一把软剑，向远处的燕承追过去。
“燕承！”六郎震怒伤心的脸上出现一抹极盛的杀意，“纳命来！！”
燕承避开六郎的致命一击，被六郎的掌心震得后腿几步，脚跟抵在一座民房前面。
“我杀他，是报他杀我父母之仇。”燕承擦了擦嘴边的血迹，慢慢将长剑出鞘，以冷静的姿态面对着六郎，“对得起天地良心……”
“爹将你抚养长大，教你武功兵法，你却被奸人三言两语挑唆的失去理智，害死他！你就是个废柴，你怕是根本不敢去了解真相是怎样的！枉爹对你的栽培之情，今日，你的项上人头就用来祭奠爹！”
六郎震怒至极，攻势锋锐凌厉，每一招都直取燕承的性命。
燕承从未面对过如此疯狂强大的对手，打起全部的精神来应对盛怒的六郎，可这时才发觉，两人之间的实力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相差无几，而是……
六郎虚晃一招重重一脚揣向燕承的心窝，燕承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已经横飞出去。
燕承嘴里呕出一口血，扶着树干勉强地站稳。
“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平息怒气，那你就动手吧。”燕承闭上眼睛，惨笑着说。
六郎怒极反笑，“我当然会杀了你！但在你死前我还要知道，你到底是受了谁的唆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