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宫商先生，身份比较特殊，算是我们药院的导师。”
柳晴思有些吃惊。
这样年轻，看上去也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是药院的导师？……可他好像只是个普通人呀？身上完全没有灵力波动，而且……从面相上看似乎身体有什么难以根治的疾病。
可是导师的态度……
小少女看向他的眼眸多了几分好奇。
“材料已经备好了，你调整一下就开始吧。”
柳晴思回过神，点点头静下心来：“嗯！”
“那我先回去了，刘导师。”少年也起身告辞。
导师挽留他：“宫导师不如留下来看看这孩子炼药？你的见解总是与我们不同，说不定能让她走出不一样的路。”
炼药师有很多讲究，不同的人炼药都有细微的区别，不同的炼制方式能够增加或是削弱药物的不同特性。“不同的路”正是如此。
少年正轻咳着，闻言一怔，迟疑片刻后点点头：“好。”声音温和而又略有些沙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陌生的人在旁边看着，起初少女的动作有些不太顺畅。
“静心，凝神。”少年温润的声音与导师的严厉不同，很奇异，似乎有一种能抚平人心的奇特魔力。
少女渐渐放松下来，神情专注，有条不紊地继续操作。
身侧不远处的少年只在关键时指点一两句，却总能让她将要断掉的思路得以更加开阔，就连刘导师也频频点头，偶尔沉思，之后茅塞顿开。
不同的思路碰撞出的火花能让人产生全新的灵感，这也是他们这些导师喜欢和这位少年聊天的原因。
柳晴思的眼眸越来越亮，她觉得这次炼制顺畅得出奇。
“谢谢小先生！”
完成炼制的小少女兴高采烈，随后察觉到自己的称呼或许不太恰当，吐了吐舌头。
少年正轻咳着，听到那个称呼怔了一下，浅浅淡淡地一笑，纤长的睫毛轻颤，眼帘微垂。
容貌、才能、神秘感以及距离感，这些综合起来，就能轻易让女孩子主动对一个人产生好感。
要操纵人对自己生出好感再容易不过，这样的事情只要有足够的条件就能简单做到。
连他自己都是重度颜控。
……
在那之后，柳晴思偶尔会来向他请教一些问题。
苏羽对她的态度总是恰到好处，不远不近不咸不淡且温和有礼，导致宁曦同学偶然看到这个版本的他时大吃一惊，奔走相告……虽然也只能相告另外两只。
连奕依然不见踪影。苏羽猜，那货如果年龄合适就应该是去了炽云，反正那货找不到他们的话，肯定不是在战斗中磨砺就是在去磨砺自己的路上。
那货太好懂了。苏羽不讨厌这种单纯莽撞的热血笨蛋，反而有点羡慕，因为那样的人不会思前想后，没有长久存在的烦恼。
是夜，单薄的身影披着外衫坐在屋外，手中捧着一杯药茶。
腾腾热雾自杯面升起，让他的墨色眼瞳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水汽。
苏羽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将药茶一饮而尽，然后被苦得皱起了眉头。
“你盯着我很多天了，”他捧着茶杯道，“长得好看的话可以原谅你。”
风停了。停止的还有风吹树叶发出的细微声响和虫鸣。
“……你确实是个特别的人。”
黑衣少年在他身畔坐下。
苏羽偏头看他。信息栏上全是问号，地图上代表这个人的白点染着淡淡的红。是一个对他有敌意的，漂亮的人。
“我原谅了。”
少年微掀唇角：“请放心，现在的谈话没有人看得到。我也只有这一次能用这样的力量。”
“停止时间？”苏羽挑眉，脸上笑眯眯。
“不是那样的概念。”
苏羽想了想：“你暂停了这个世界的进程？”
少年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笑容加深了几分：“可以这样理解。这是暂时的超脱。”
“我猜测过那两个人可能不是主角，也就是目前这个【轮回】的中心，所以我一直都在搜集各种信息，”苏羽笑眯眯，“我的脑回路也就是想法总是比较古怪，逻辑也很特别，于是在看到某条消息的时候我就又有新的猜测了。”
“你是那个在传闻中死去，被叫做罪孽之子，或者说厄运之子的存在？”不曾在历史留名，却是真正的……时代的主角。
“我并不喜欢这个称呼。”少年很平静。
“我叫苏羽，真正的名字。”
少年一怔。地图上紧挨着苏羽的圆点浅红色淡了几分，他又笑了：“白望舒。这是以后我唯一的名字。”
“望舒？”
“望舒是月的别称。但白月像女孩子，所以叫望舒。”少年耐心解释。
“这个别称，有什么传说吗？”
“起源我不了解。”
“这样啊，”苏羽点点头，一转话题，“那么我可以和你产生珍贵的友谊吗？”
这次白望舒是真的愣住了：“……？”
“我是认真的，”苏羽看着他，“很久以前我幼稚的时候也是有信仰的，厄运之神，因为那时候只有厄运这种东西陪着我。既然你是厄运之子，我会对你有兴趣也是理所当然吧。”
几乎所有人都对这四个字避之不及，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敢这么说的人。白望舒和他对视了很久，始终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知道我见你的原因吗？”
“知道哦，”苏羽点头，“柳晴思。”她是女主或者说关键节点，不会有错，因为许小年同志已经为事业献身千古了。
“这个轮回已经进行过很多次。她本来认识我，救了我，但是她死了。到后来，她不认识我，救了很多人，但还是死了。”
“你想救她？”苏羽莫名其妙有些想笑，“这个【轮回】，是你想救她才造出来的？”
白望舒皱眉。
“我尊重你的想法，可是，”苏羽很认真，“这是因为她死去才被你开启的轮回。如果站在这里的你是亲眼看到过她死去的那个你，那么你再怎么做也只是徒劳而已。”
而且苏羽是数百年后的九州的一个试炼者。他所知道的那段历史没有白望舒，没有柳晴思。就算白望舒是这个【轮回】的缔造者，他可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直在这里呆了数百年，只为了救她，可是她已经死了，那段故事已经成为历史。
“……”白望舒沉默了很久。
天上的弯月被云层掩盖，浓重如墨色的身影几乎要融化在黑夜里。
“你是唯一一个改变了太多而让我在中途苏醒这份记忆的人，”白望舒开口，“或许还有希望。”
“这是一段历史的【轮回】，不是时间的回溯。”
白望舒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声：“……最后一次。如果你也不行……我就该醒了。”
又猜对了。
“最开始你想救她一定是因为喜欢，”苏羽自顾自地剖析，“可是无数次轮回你只能看着她，你的潜意识已经铭记这件事，不敢接触她。漫长的时间冲刷过后你只剩遗憾而已，喜欢的情绪已经不存在了。为什么还要逼自己？”
他知道的话对白望舒来说或许很残忍，但他还是想说下去：“还有，你也应该很清楚，现在的柳晴思和你所在意的柳晴思已经不是同一个人。她不认识你，她只是一个同样出生在那里的女孩，仅此而已。你应该已经渐渐觉得她有些陌生了。”
如果对人的成长经历做出修改，那么这个人改变的当然就不只是经历，经过蝴蝶效应的放大，这个人的性格都会和原来有很大的差异，苏羽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不喜欢后悔，因为后悔没有意义，现在的他就是过去的总和。就算有什么改变了，也只会生出新的痛苦。
“没有那么容易释然的，”白望舒摇摇头，“我们不一样。”
“……”苏羽讨厌这句话，眼眸难得沉了沉。
有什么不一样的？厄运的信徒，举世皆敌，有什么不一样的？自欺欺人，自己伪造不存在的希望，有什么不一样的？
“八年之后，就是她死去的时间点。”
“……好吧，反正我想收获你的友谊，为此做点什么也不是不行，”苏羽耸耸肩，叹气，“不一样就不一样。你最好不要和我一样。”后半句话的声音很低很轻。
起风了。黑衣少年融化在夜色中。
“谢谢，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