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徐骏,他就是一个奶白奶白的九零后警察蜀黍。除了那张娃娃脸之外,一米八的身高,魁梧的身板,再加上警察制服加持,浑身上下都像带着光鲜亮丽的两字标签——靠谱。而我这种大众脸偏帅,一米七三,戴副眼镜,体重毛重刚刚过百的无业游民……如果相亲时站在他旁边,估计只能成为姑娘们目测用的参照物。
最重要的是,他有钱。不是一般的有钱,而是有房有车有钱。之前因为王美彤的案子,我跟他虽然多有交集,但也颇多误会。以至于我从年龄和职业上多有误判,以为他跟我境况相似,不过就是个刚刚毕业,没房没车,只是有份风险性很高的工作的社会小年轻。那时,我是真不知道这货居然这么有钱。
明海这种一线城市黄金地段一套两百多平的排屋,一辆别克君越,都是全款买入的。那数字,对我这种穷逼而言,简直就是天文。因为工作的关系,徐骏的父母住在别的城市,平常也不太联系。他平时又喜欢宅家,也没有个女朋友,所以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是一个人住。
不过,从这一年的这一天开始,他即将摆脱这种独居的无聊现状了。因为他多了我这个“男朋友”。
办好王美彤的后事,我彻底地身无分文了,还欠了徐骏三万多的巨款。在王美彤的墓前,徐骏再次向我伸出了援手,邀我暂时先住在他家,等找好工作安顿下来了再找地方搬,美其名曰:怕我跑了不还钱。我莫名地看着他笑笑,心中多少有些感激他这时候的雪中送炭。王美彤不在了,转眼我在这个城市又成了孤身一人。除了眼前这个还算说过几句话的警察之外,恐怕也没什么人认识我,肯收留我了。
更何况,今天的天气预报说,夜里阴有雨。不宜出行。
车子七拐八弯开进一个高档小区,我好奇地四下张望着,满心想着这货把我载来这里干什么。后来,当他停好车,指着停车位前面那幢两层楼的排屋,告诉我他就住在这里时,惊得我差点下巴脱臼。合着我这是时来运转,告别露宿街头之后,立刻就傍上了一位人帅多金,文武双全,品格上等的土豪?难怪他对给王美彤买墓地的那几万块钱,刷卡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让我一度深信这是他作为警察对为人民服务这句话的崇高理解……
他打开门,随手就把里面的空调开了。刚从乡下来的我,当时还没见过谁家里装那种内机嵌在天花板上,可以直接打开四个方向吹的空调。我好奇地在客厅里四下张望,这幢房子估计得有两百多平,按明海市的地段和房价,我觉得怎么着都得上千万。虽然他的装修风格非常的简单,简直可以说是性冷淡风格,可是一装装两百多平,少说也得好几十万吧。
不管多少万,这对我来说都是天文数字,我家恐怕三代加起来都赚不来这么多钱。所以,我有点被吓到,一时手足无措惴惴不安地站在那里。看他的沙发,地板,茶几都是搭配得很高端的样子,而且一尘不染,我不确定那得是多名贵的货,生怕碰坏了或者碰脏了,卖了我都赔不起。
话说,我以后,真的是要住这里吗?
徐骏倒像是完全没在意,或者说他这种土豪完全没想过我这个穷逼会有被钱吓到的感觉。他到厨房倒了咖啡出来,看见我还呆呆站在门边上,不禁一脸好奇,“你在那干嘛啊?过来坐啊!”
“……哦,哦!”我愣愣地应了一声,然后把我那个脏得一比的行李箱尽量靠边放着,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来之前,我还特地看了看我的裤子有没有很脏。
徐骏似乎看出来我的心思,笑道:“你别那么拘束嘛!就当自己家一样。”
自己家?!我认真回忆了一下我家里我的房间,以及我曾经租的房间里那个景象……我觉得我还是拘束点好了。我要真在他这里那样干,估计他非宰了我不可。不过嘛,世上终归是没有完人的。徐骏这种一眼看上去又帅又多金,能文能武,房间里还摆满了奖状的“完人”也是一样。
住了2天之后,这货就原形毕露,把他的缺点完全暴露在我的火眼金睛下了。他不会做饭,厨房只用来泡咖啡,还是超市买的速溶的那种。他也不会洗衣服,连个袜子都不会洗,阳台上一个衣架都没有,脏衣篮里的衣服都臭了,洗衣机里还放着他存了一个月的袜子。就这样他还能有洁癖,看见桌上一点灰就拿餐巾纸擦掉。不工作休息的时候就宅在家看电视,吃薯片,打游戏,玩健身器材。我算是知道他家里为什么这么干净,原来最脏最臭的都在阳台上,厨房从来不用。
“哎,徐骏,我说你到底怎么活下来的?!”难得看他有休息天,我上附近的超市逛了逛,做了几道小菜来感谢他。看他不顾形象不顾看法,一个劲儿朝嘴里扒的样子,我就忍不住要问他。
“?”他猛地一抬眼,认真想了想我的问题,理直气壮道,“有空吃食堂,没空点外卖呗!这家里就我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再说,我们局里食堂伙食还不错!”
“……好吧……”看他如此诚实地回答,我突然就套路不下去了。他一个人干完了我最喜欢吃的胡辣汤,我都没好意思跟他抢勺子。
“夏恒,看不出来啊,你还挺住家的。家务活干得比我好!”他吃完了饭,又往沙发上一躺,开始看电视吃薯片。
“啊?!你还会干家务?!”我默默地瞥了这货一眼。
“会啊!不过,房子太大了,我又没时间嘛!”这家伙,回家就不是躺着就是趴着,还好意思说自己没时间,继续在那里卖乖,“找个钟点吧,不是人家嫌地方大,就是我觉得信不过。太麻烦了!”
“哎,你可不能老这么下去啊!厨房老不开火,房子又大,空荡荡的,还没请地主,很容易招不干净的东西。”我好心好意提醒他道,“你是警察,本来有正气护身是百邪不侵的。可是上次那个老鬼能看上你,就证明你自身的三把阳火在走低了。你最好小心点,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的。”
“三把阳火?!”徐骏忽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莫名地望着我,“是什么东西?!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这玩意儿要是灭了,你就挂了!”我觉得我有必要给这个家伙好好科普下,“活人身上有三把火,分别在头顶和双肩,是用来定住人的三魂的。运势旺则火旺,火旺就阳气重,阳气重就诸邪不侵,百鬼不近。反过来就运势低,阳气少,什么病啊鬼啊乱七八糟的都能弄死你。最重要的是头顶那把,要是灭了,就玩完了。”
“哎,那你能看见我身上的火是旺还是弱吗?”这货这回倒是机灵,问到点子上了。不过,是废话。
“你说呢?!”我默默地收拾起碗筷,“你肩膀上的那两盏都很弱,最近可千万小心着点!出门多穿你那个警服,司法正气应该能保你一阵子。还有啊,小心别让人从背后拍你肩膀,万一哪个脑抽的给你拍灭了,再遇到什么鬼,我可不敢去救你!”
“知道啦!”他不耐烦地又躺了下去,一边朝我挥手,一边嘟囔着,“比我妈还啰嗦……”
之后的一个月,我找到了一份火锅店的活儿,每天忙得日夜不分,也就没太顾得上其他的事情。正好徐骏的工种也是差不多,一有大案子也能忙到日夜不分。虽然我俩还是住在一起的,但那段时间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有多久没见着他人了。直到那天,我刚刚从火锅店下了班回到家门口,钥匙还没掏出来,就听见屋子里有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现在这个年代,手机已经成为了每个人身上必备的东西,很多人家里也早就不装座机电话了。可徐骏在这方面是个迷,除了平时出入兜里揣着一个老年机和一个4G的之外,家里还装了座机,而且还是直接装在大门口没有分机的那种。真搞不懂这玩意儿装着跟路边的公共电话有半毛钱区别。
我赶紧从兜里掏出钥匙,一边满心想着我来了一个月多月,终于发觉这玩意儿有用了,一边开了大门。刚接起来,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妹子的声音:“你好,请问是徐骏家吗?”
“嗯,是徐骏家里,请问你哪位啊?”听着是个女的,我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把自己的角色态度从对骚扰广告的暴躁BOSS一百八十度转弯成火锅店服务员。
“哎,我是他的同事!想问下他在家吗?”
“啊?!警局的?!”突然而来的惊吓,让我刚才的态度又直角转弯回正常人,“可他好像不在啊!你找他有急事吗?”
“不在啊!哦,也没什么急事!他钱包落在办公室了,想告诉他一声,可我打了他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妹子继续道,“您是……”
“哦,我是他室友!行了,他回来我会跟他讲的!”
“那就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是他麻烦你了!谢谢你啊!”我好声好气地致谢一句,内心无比狂躁地问候着徐骏那货的记性。
挂了电话,我拿起手机想给徐骏打过去,然后损他几句美女的电话居然也能错过。可再一想,刚才警局的电话他都不接,估计是真的有事,我还是先等一等再说。谁能想到,我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两点钟。这货居然还没回来。我刚才挂了电话之后,做了饭,洗了澡,吃过饭还把阳台上的衣服全洗了,最后累得不行就在沙发上睡着了。他要是这中间回来过,我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我今天是白天的班,上午九点到下午六点。可是我七点半起来的时候,就没有见到他了。如果他是有活干要起早,那就是白天的班,照道理他的同事打来电话时,这宅货就应该是下班回来了的。就算路上临时有什么事情,也不该到这会儿都不回来。
我拿起手机拨了他的号码,声音响了很久,还是无人接听。我再打他另一个手机,依然是响着铃声没人接。我不死心地继续轮流拨着他的两个手机号,一直打到两点四十分,电话拨了几百次,还是没人听。国家对我十六年的教育告诉我,有人失联,我应该找警察。可是国家十六年的教育没告诉过我,警察失联,我一个火锅店小哥该找谁……
号码按出110,在按下拨通键之前,我在想,那货回来要是知道,会不会直接把我喷死。万一呢?!
左思右想了好久,我默默地放下了即将报警求助的手机。因为我想到了比较符合我求生欲的法子。我找来纸笔,以当下这个时间为四柱(即年月日时),为徐骏起盘。这个方法是爷爷当年教的,叫什么我当时太小也记不清楚,只知道我稍大些的时候用来找丢了的橡皮、尺子、课本,游戏币十分管用。也正是因为这个方法能够准确地找到,刚升初中的我才慢慢开始怀疑爷爷讲过的那些可能不仅是故事。至于用来找人,不惭愧地说还是第一次……
“天地否卦……白虎杀神……”从盘面里得到了这两个信息,我脑子里猛地一阵嗡响,整个人懵了足有一分钟。回过神时,我赶忙扔下纸笔,抄起手机冲出门去,一边跑一边吼着,“徐骏!!!”
那时的我,整个人疯了一样,脚虽然在跑,脑子里却是懵的。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用这个方法找人,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测到这两个信息。我不知道这个方法准不准确,也就不敢正儿八经地找警察。可是我更不敢拿徐骏的命去赌这个方法准不准确。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王美彤不在了,我在这个城市除了徐骏就再也没有朋友了。
想起王美彤,我脑子里不断闪回着临别时她的样子。我怕,不知道是怕以后这个城市真的就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流落街头,还是怕再经历一次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谁死的阴影。我骑上小黄车,一路往东南方向找,嘴里高声喊着徐骏的名字,手机里不停拨着徐骏的电话,心里默念着:徐骏,你特么倒是快点给我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