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月光,山林,土洞中。
“弟弟,你像只鼹鼠。”
“我喜欢当一只鼹鼠,如果可以的话。”
“但我们只能当人。”永恩钻进来,同亚索挤在一起,“等我领了这个月的俸禄,我就给妈妈寄回去。”
“你都有俸禄了?”
永恩笑了:“师傅对我很重视,给了我不少练手的任务——薪水按月发放。”
“真好。”亚索也笑了,“我就是回去,也不用饿肚子了。”
“饿肚子?”永恩闭上眼睛,满是过去,“哪一次饿到你了?”
“也是哦。”亚索摸摸后脑瓜。
“亚索。”
“嗯?哥哥?”
“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我知道。”
“所以,你要一直走下去,不要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你要知道,在妈妈眼里,我们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谈何容易呢?亚索点点头,在妈妈的眼里,自己显然是更宝贝的那一个——也许是因为所有人的不待见,妈妈独有的关怀是不想让自己渐行渐远。
可是,我、
亚索眼角落下一滴泪水、我早已经走远了。
哥哥的鼾声响起,亚索取出长剑,默默在风中起舞。
(六)
世界孤独,唯有长剑作伴。
深渊呐喊,寄于风声长旋。
一剑、一念——斩破黑夜,纵然毁灭一切。
我要回家,回家用我的剑——将一切的一切,都化作无妄痴念,人犯了错,就必须付出代价。
哥哥,我杀了他们、就用我自己陪葬。
风呼啦呼啦在耳边吹,吹得我眼睛很干,我拼命想挤出一点泪水,代表我对你教诲违背的后悔——可是啊,这个世界,始终是这样对我,对我反反复复诉说。
我是一个错误,一个真正的错误。
我所能做的,就是纠正这个错误,连带着——连带着所有可憎之人。
风来、风去,风经过大地,然后了无痕迹。
宛如我一般、不经意间留下些过往,都是些好想遗忘的悲伤。
来了!
剑出,风止。
“你迟到了。”
“你今天、好像不一样了。”
“我每一天都不一样。”
“不不不,今天特别不一样。”
“少废话,我已经练的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快了——只要明天你拿到第一。”
“好。开始吧。”
剑风呼啸,疾驰掠过耳边。
(七)
我什么时候走出黑夜,要在这个世界将黑夜毁灭呢?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八)
尼斯塔兰森林。
森林之中,正在展开一场激烈的角逐。
今天是御剑教派全体忍者比试的日子,前些日子招收的新人,按规矩是要给个下马威的,不过、要是有人反过来给了个下马威,那也是相当出彩头的事情。
这也正是永恩现在在做的。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永恩,比试第一不仅会有量身打造的兵器,还有下等武士的地位——只有接受武士训练,你才算真正迈入御剑教派,这也是你师傅我的梦想。”
师傅的话萦绕在永恩耳边,手里的剑可不会停下——而这种剑术,是御剑教派的特色之一:忍者不需要使用剑,但会用剑的忍者才有机会得到素马大师的青睐。
“弟弟,加快速度——天黑之前,到达山口。”
“好的,哥。”
亚索紧跟在永恩后面,提防着暗处充当陷阱的前辈们。这一场试炼,是实打实的新老对抗——年轻一辈越过尼斯塔兰森林,然后登上山峰道场,抢夺一枚枫树种子。而稍大点的忍者,负责在路上使绊子,当然,绝不允许伤害同门,各处的长老、可都在看着。
“只是第一场试炼、不必紧张。”
亚索嘴犟:“我没紧张。”
“那就好。”
永恩一笑,手中利刃斩开天上绳网,亚索咽了咽口水,紧贴在哥哥身后。
组队、并不违规——队里有几个人,拦截的人数就翻几倍。
精彩现在才开始。
(九)
森林里风过,树叶沙沙作响,破风声、刀剑声不绝于耳——一声狼嚎,森林本来的主人开始了反击。
“该死。”永恩果断了结了一头狼的性命,用衣角擦拭掉鲜血,“弟弟,不要手软。”
“可是——”亚索犹豫了,“哥,是我们入侵了狼的领地。”
“你可以不心狠手辣,但绝不能心慈手软。”
“是。”
亚索低头,继续同永恩潜伏在森林暗处。
狼的呜咽四起,狂暴的嘶吼也纷乱如麻,反抗、压迫、随手起意的杀戮、都是必要的物竞天择。
一道风,抬开了亚索刺向狼的剑。
亚索收手,放走了这头狼。
“弟弟你——”
“哥,我们赶时间。”
脚步轻快,掠过道道阴险——忍者布置陷阱的技艺实属一流,在暗处监察的功夫也无人可及,永恩和亚索在最前头的动向传到了年轻一辈的决策中枢。
他们、可不是一盘散沙。
(十)
黄昏日落、夜幕降临。
“山口的落石布置得怎么样了?”
“前辈,落石太危险了,我怕——”
“怕什么?出了事我顶着,你想被长老们看不起吗?”
“是。”
“山路上的吹箭呢?”
“山路上的滚木呢?”
“再多派点人手、要手里剑准的!”
“欸,我说,老弟,别太为难这群新人了。”
“你懂什么?这都是长老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
“这次的比试,只有一个人能上山。”
(十一)
茫茫群山脚,森林尽头处,一条蜿蜿蜒蜒白石底板小路,正是山口。山口夜色,静美无华。
月亮还没有出来,阴暗的山影在支起的火把前巍然不动,山路上看守的侍卫很悠闲,今天他们只需要看戏、在必要的时候救下一条性命,在往年的试炼里,这里可是事故高发地带——一山之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鬼知道那群小杂种设了什么陷阱!
但永恩再熟捻不过,御剑教派二十八般陷阱,都是他的必修课,毕竟他师傅不仅眼光狠辣,心肠同样如此。
正因为熟知自己的师傅,永恩这才要弟弟寸步不离的跟紧自己。与此同时,两个老人在山峰笑看自己的徒弟。
“你的徒弟,很懂你。”
“你的徒弟,很不懂你。”
“不懂就不懂,总会懂的,还得谢谢你带回来这么个好孩子。”
“他不会当你徒弟的。”
“哦?”
“金鳞岂是池中物——”
“一遇风云便化龙。我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还需要些教诲。”
“大师,您说过不问世事,艾欧尼亚的明天、天启者可不要您插手。”
“缘分一事、天注定,又岂是你我可以干预?天启者愚昧了,终有一天,她会为她的愚昧付出代价。”
“可没有这个孩子,世界也会走的很好。”
“但他走的不好,这就够了。”
“大师,御风剑术、真的不能重现人间了。”
“风,总是要来的。”
永恩抬头,看向乌云笼罩后悠然走出的白月:“起风了。”
“嗯。”亚索收起了背后的剑,“哥,开始吧。”
“弟弟,不要手软——枫树种子、只有一枚。”
“哥、你放心,拿到手的只会是我。”
“但愿吧。”
月光熹微,两道身影踏树穿夜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