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剑刺头颅,杀意凛然。
永恩的细剑如蛇蝎狠毒,亚索的长剑挥舞,如一面坚硬的盾牌。
又挡下一次进攻,亚索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一如既往的柔软,永恩按捺住跳动的心,抬头,观察着每一分的破绽。
二人的剑安静了下来,脚步缓缓挪动,开始对立、转圈,企图在变化中夺得胜利的曙光。
天平,不会无故倒向任何一方。
日照天明,新生的寒风吹干额头汗水,永恩的眼睛死死盯着亚索手臂,那握剑的姿势要印在心里——哪一根指头存了哪一分力,都是接下来出剑的判断依据。
亚索则注视着永恩冷血的眼睛,那如鹰隼般的眼盯着哪边,哪边就是出手的方向——不能急、千万不能急,亚索在心底劝诫着自己,永恩的剑法干净利落,自己必须等待他久攻不下而露出的破绽。
永恩蹲低了一分,手中的力道再沉一寸,亚索亦然,他要跟上永恩的眼。
同一个水平线,,就看谁的变化多端!
永恩闭眼、出剑!
亚索疾退,抬手一剑,堪堪挡住如山坠的力道——剑气不绝掠过耳边长发、发带断了。
是飞镖,好狠的心。
不,好强的心。
亚索擦拭一抹脸上的浅浅血痕。
永恩突然说:“要留疤了。”
“留就留吧。”亚索任凭止不住的血留下,“再来!”
握剑、环绕、挪动、寻找一丝一毫的机会。
永恩的呼吸非常平静,胜券在握的他看着亚索的眼睛,这下轮到他来刺激对手了。
“亚索,死人了。”
“人总是会死的。”亚索一句话噎死了永恩。
永恩眉头一皱,亚索眼睛一亮!
剑夺朝霞——耀眼的难以判断方向!
永恩侧身躲避,随之一剑抬开,抬不开——亚索剑势如潮水,从上方滚滚来袭,永恩接连抵挡。
叮!
铮!
噌!
剑擦过剑、逼到了手掌,永恩松手,用力下劈,力作用在剑上,巧妙的旋转,然后左手接住——差一点儿跪在地上,脚趁机用力一蹬,双膝滑地、剑顺着亚索的剑!
好招式!
亚索一个翻身避开永恩的冲势,二人交换了个位置——永恩转身站起,亚索恰恰落地。
攻其未稳!
永恩再度来袭——亚索自信出剑,白光耀出臂弯。
叮!
剑尖轻吻剑尖、在片刻分离。
不好!永恩的力道太过着急,正是旧力未尽、新力未生,好在亚索距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一点小小的失误、不、不是失误,任谁也没想到亚索可以精准拦下背后利剑!
他成长了。
亚索转身横扫,连带着眉眼满腔怒火!
“hasagi!”
狂风肆虐而起,永恩睁大了双眼——那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够了!”
一道轻风拂过,亚索的狂风消失无踪。
亚索把手中的枫叶种子扔给永恩,,转身向最高处的老人:“拿到第一了,我要回家。”
“好。”素马点头,“三天后你来找我。”
“找你干嘛?”
“当然是继续学御风剑术。”
“御风剑术?”亚索看了看手中的剑,“也行。”
“弟弟。”永恩抹去了心中的失落,“为什么要回家?”
“想回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总是要看的。”
永恩苦涩一笑,吧嗒把手中的枫叶种子分成两半,还了一半给亚索:“早点回来。”
亚索愣了一下:“好。”
(十六)
为什么要回家呢?
下山的路上,亚索不禁问自己,为什么呢?那边满面春光的老人明明是名满天下的素马大师,自己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学习传的神乎其神的御风剑术,如今御风剑术到了手里,还回家干嘛呢?
更何况,还有家吗?
哥,你就这么想书写自己的人生吗?
要是我跟不上你的人生,又会怎样?
(十七)
夸且、夸且,去东边的小竹林削了一根竹笛,亚索贴上嘴唇,吹奏新学的一曲。
妈妈,那个老头说,这叫《听风》。
你听见了吗?这风的声音、是多么美妙,掠过了原野上金黄的稻草,摇动了沉重的果子,还钻进了鼹鼠们的地洞里,细数着每一粒珍藏。
还拂过了昨日你的发梢、昨日不曾苍老的发梢,很好,在今天,在明天,在未来,你也永远不会苍老,不会走不动路,不会生很多病,不会有很多牵挂,也不会回忆过去那漫如繁星的疼痛。
你再也不会揭开往日伤疤,再也不会因为见到我而安抚内心,再也不会担忧我瘦软身躯,再也不会、再也不会——你不必再愧疚,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只可惜、你该听我亲口说的,我当初、怎么就不舍得说呢?
我记得,那个夜晚,那个闷热的夏日,你用扇子保护我和哥哥的睡眠,边说些没人诉说的牢骚话,可是我从没睡着过——我都听见了,我好想、好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埋怨过你,我的一切,我的生命,不过是你的赐予,又何必怪来怪去,不如靠自己,多善待这世界一分。
总说未来很长,等我长大,一切都不一样——该早一点的、起码上山的时候就该说。
曲子好听吗?妈妈,这是素马大师教的,这个老头子,在我彻夜练剑的时候老在旁边喝酒,喝着喝着就喜欢耍给我看,我看着看着,就学会了。
连带着这首曲子,这首曲子,真的很美。
要不要,我再吹一曲?
算了,不能给那边的畜生们享受,要我是哥哥,连坟墓也不会让人留!杀个干净利落,就得尸骨无存!非要让旁人立些石碑、刻些功绩、享些祭品,他们不得好死!
真希望哥哥好好折磨过了他们——我知道哥哥肯定对你很好,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
可是、可是我知道,你的心,一定会痛的吧?自己的孩子来结束自己的一生,被我们称之为虚无疼痛的一生,一场无人愿意经历的旅程,在苦尽甘来的尽头,却因为你的过去而斩断——愿你在远方幸福,妈妈,孩子们能做的,也就是让您了无挂牵。
真是相当、相当冷漠啊,哥,你替我做了这一切,又何尝问过我的意见?这一切,本该是我来承受。
也罢,该回去了,我的路、还长着呢。
了无牵挂的感觉,还不够彻底呢,亲爱的哥哥。
亚索收起竹笛,把枫叶种子揣进怀里,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疤,都过去了。接下来,你是一名武士了,亚索——你一生只需要守护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素马。
剑出,风起,亚索闭上眼睛,聆听生命的本来声音。
真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