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周拂江请陈大利吃酒是真心实意,今日若非陈大利提前给自己透露了消息,又将自己带去球场上,这个露脸的机会就这么生生给错过了,他一个没有根基的新人,哪怕心有不甘,再愤怒也没处说理去。
如今玉狮社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一方是以吴元和张纯为首的,欺压新人,极力收揽权利奠定地位的‘揽权派’;另一方是以邹敬为首的老人,存着利用之心推举有能力的新人与张纯等人打擂台;最后便是能力才华都不出众,又不想得罪人,整日埋头和稀泥的‘老好人’。
这些老好人不会主动在背后使坏,却也不会给你任何提示,他们怕惹上麻烦,打破平静安稳的生活,但偶尔也会有那么几个摇摆不定的墙头草。
周拂江看得明白,邹敬身为球头,毕竟年纪到了,不管愿不愿意,过不了两年就得交棒给新人,如今余威犹存,可到底不如吴元、张纯来势汹汹,而一来就得罪了吴元的周拂江,自然讨不了好。
若玉狮社仍然是从前的玉狮社,周拂江还愿意拼一把,可现在的玉狮社不值当,他正愁怎么走下一步,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高俅替宁徽帝挑选皇家球手,对他而言简直是天赐良机。
“大恩不言谢!道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但陈兄弟的恩情周某记下了,他日兄弟但有所求,周某无有不应!”这诺言不可谓不重。
陈大利是个憨直的性子,闻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周兄弟,你是个爽快人,咱们有话直说,其实今日是邹球头让我务必要将你带过去……”
周拂江目光微闪,他就说什么时候玉狮社上下如此团结一心,将消息给瞒住了,原来邹敬也在里面插了一手,为的就是在最后关头将自己带过去,绝处逢生——自己岂不是要对他感恩戴德。
虽然被算计了,但是周拂江并不恼怒,谁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举起酒杯:“邹球头心胸宽广,愿意提携后辈,我当然明白,但陈兄也是我的恩人,我先干为敬。”
陈大利闻言心中生出好感,原本就佩服周拂江的球技,如今更觉得他为人坦荡,便也不拘束,大大方方的倒满酒:“周兄弟,我最佩服有本事的人,祝你将来能一飞冲天!”
两人愉快的吃着酒菜,说话间酒肆外走进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身高相仿,体格健壮,一人面容平平,另一人皮肤黝黑,俱穿着粗布短打,应是做苦力的。
面容平平的那人先开口道:“主家厚道,给了咱们双倍的工钱,但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吃了这一顿往后还是节省些吧,多拿点钱回家,娘说你的亲事也该相看起来了。”
黑脸汉子不耐的应了一声,对酒保道:“拿酒来,切二两肉,再上四十个炊饼!”
酒保好心劝道:“天气热,要是吃不完,这东西可放不了几天,客官您看……”
眼看黑脸汉子要发作,身边的人连忙拦住他,和气的对酒保道:“无妨,我弟弟胃口好,莫说四十个馒头,就是再来十个他也吃得下。”
黑脸汉子仰着看不清五官的脸,拉着酒保的动作一愣,继而懊恼的一拍额头:“哎呀,忘记哥哥也在,再给洒家多来十个、不、二十个炊饼!”
因黑皮肤那人的形象实在有些夺人眼球,周拂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便将几人的对话听了去,忍不住呛了一口酒,今日这才算是见到真正的饭桶了。
东西都是现成的,不一会儿就送了上来,黑脸汉子夹起一块牛肉扔进嘴里,囫囵下肚,又拿起炊饼两口一个,等四五个下了肚,这才抽空瞧了眼兄长,却见哥哥一口炊饼一口凉茶,牛肉和烈酒是半点没动。
黑脸汉子夹起肉块就丢到哥哥碗里,闷声闷气道:“吃!”
做哥哥的看着碗里的肉笑了笑,小心翼翼的吃了一块,又将剩下的放回盘子里:“你劲儿大,干的活也多,多吃点才行,哥哥就喜欢吃炊饼。”说着又张大嘴咬了半个炊饼。
又不是做和尚的,谁不喜欢吃肉呢,不过是荷包里没钱,能省则省,想着自己少吃点,弟弟便能多吃两口。
周拂江自己也有个哥哥,相差两岁,自小感情好,如今他穿到大宁,还不知道他哥哥怎么样了,如何能看得了这个,当即就招来酒保,让人给兄弟两送了酒肉过去。
酒保有心要卖个好:“这是那位客观送的,两位慢慢享用。”
两方一照面,隔着三四个桌子,周拂江微笑点头示好,没成想那黑脸的汉子突然站起身走过来,粗声粗气道:“你作甚请我们兄弟喝酒?”
此人近到前来,更显得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垂在身侧的双臂孔武有力,若真要动起手来,其他人怕是只有挨打的份。
他盯着周拂江,面色不善:“莫不是想戏耍咱们兄弟?”
周拂江没想到自己一个寻常的举动竟然让人想差了,他此刻也在反省,若这事放到现代真不算什么,毕竟一顿饭也花不了几个钱,可放在大宁朝,肉还好说,酒却是粮**,金贵着呢!
他脑海中还是现代人的思维,想着江湖人不拘小节,却忘记素未谋面的人突然送上吃食,容易让人误会。
想通了这点,他连忙拱手解释道:“在下周拂江,并无恶意,在下家中也有兄弟,只是非一母所出,感情淡薄,今日见你们兄弟二人手足情深心生羡慕,便忍不住想结交一番,若不嫌弃,不妨坐下说话。”
旁边那面貌平平的汉子赶忙道:“李达,这是我弟弟李逵。”说完他便去拉李逵:“我就说这位周兄弟面目和善,不是恶人,咱们坐下说话。”说完便去拉李逵。
李逵道:“这小子装模作样,哥哥可得当心些!干脆让我来问个清楚……”说完便要去拉扯周拂江。
李达早防着弟弟冲动行事,见状转身挡在前面,安抚道:“出门在外多结个仇人,不如多交个朋友……”他说了两句周拂江才反应过来,我勒个去!这样貌、这名字!可不就是大名鼎鼎的‘黑旋风’——李逵!
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有机会接触书里的人物,据传此人性子憨直,但为人忠义,只是结局不太好:宋江招安后换来一壶毒酒,死前怕李逵一心替自己复仇再起掀起风云,便将毒酒也分了他一份。
周拂江戴上了厚厚的滤镜,心里那点儿被怀疑的不舒坦就淡去了,站起身道:“也是我行事唐突,怪不得李逵兄弟!”
他整了整衣裳,好话不要钱的往外丢:“李逵兄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瞧着你一身肝胆正气,行事也不拘小节,对兄长体恤友爱,是个可结交的朋友,要是不嫌弃,咱们往后就以兄弟相称!”
陈大利也跟着道:“李家哥哥,我们可真不是坏人,你们若有怀疑,大可以去玉狮社问问。”
李达惊呼道:“玉狮社?两位莫不是玉狮社的球手?”
有了玉狮社这块招牌在,李家兄弟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周拂江这才真切体会道了蹴鞠这项全民运动的魅力,三言两语,李家兄弟就放下了戒心,跟周拂江推心置腹的聊起来。
李家兄弟父亲早亡,靠着寡母替人洗衣浆裳将两人养大,兄长李达如今在一户富家做工,而弟弟李逵虽然力气大,但性子野,常常不服管教,给主家惹祸,这次李达替主家跑腿将弟弟带在身边,也是因为李逵在沂州打了乡绅家的小少爷。
后来两人才知道,李逵在沂州也是为了给朋友出头,惹事上身,如今来扬州是为了避祸。周拂江心道,书上可没这一回事,不知是没写还是如何,但命运扭了一个腰,却将人送到自己面前来,可万万不能就这么将人放走了。
周拂江微笑道:“实不相瞒,近期我就要随官府的人入京了,听说汴梁繁华昌盛,但凡有一技之长都能养家糊口,要是李家哥哥愿意,不如让李逵兄弟跟我一同入京,我瞧着他有一股子力气,想来找个混饭吃的活计应该不难。”
一番话说得李家兄弟颇为心动,只是李达有顾虑,他这个弟弟说好听点叫性子憨直,说直白些就是一根筋,做事不计后果,在沂州的时候虽然因为仗义结交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可也因此得罪了许多人,李达没少因此受牵连。
只是李达怕自己点头,会显得像是迫不及待赶弟弟出家门。
周拂江又对李逵道:“若是李逵兄弟也愿意,咱们过几天一起走,既省了车马费,一路上也能彼此照应。”多加个人,想来也不是难事。
李逵将筷子放下,一抹嘴:“去!怎么不去!既然周家兄弟不弃,难道洒家还矫情不成?”
彼此又交换了信息,约好改日上门拜访,几人大口吃肉好不痛快,忽然听到一阵脆灵灵的铃铛声:“送酒来嘞!”
接着一个清甜的声音回道:“来了!”
通往后厨的帘子后走出来一个身着男装的少女,肤白细腻光洁,面容如盛开的芍药般艳丽,莫说其他人,就是周拂江这个在现代看惯了各种网红小花的人都忍不住看直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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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李逵:今个儿胃口不太好,就先来四十个馒头吧。
李达:弟弟,咱们两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李逵:对了,忘记哥哥也在,老板,再加十、二十个!
——本章节又名《论李逵成为蹴鞠选手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