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拂江决计想不到,自己救下刘桐儿,又与她走得稍微近了点,就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可一个人看你不顺眼,你喝口水的姿势他都能挑出错处来。
若周拂江知道了,大概也不会放弃和刘桐儿合伙的打算,一来他觉得刘桐儿有天赋;二来他天生就有些反骨,别人越是打压他,往往适得其反。
只是周拂江信心满满的等了几天,连林澜颢托人给他送的松柏酒都到了,周家却没有再来人。
周拂江稍微一思索就想明白了,恐怕周府那边有人时时刻刻盯着自己,林澜颢能打听到秋后处决的事情,她们自然也能知道。
原先形势不明,周夫人还有担忧投鼠忌器,如今见自己脖子上都被绑上索命绳了,哪里还愿意花这份冤枉钱呢?
可周拂江还真就没有办法,也是他经验不足,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如今再悔恨也无济于事。
这酒是那日头上戴花的狱卒送来的,今日他头上又换了一枝,枝头一朵开得正艳,另一朵也是含苞待放。
三个粗陶壶摆在地上,周拂江便顺势邀请他一同饮酒,后者顺杆而上,学着周拂江的样子就地一坐,若非有几块木头挡着,若非光线昏暗四周恶臭,倒能尝出一点悠闲的味道。
“小公子是个妙人。”戴花狱卒仰头喝了一大口:“我在这里这么多年,见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却没见过一个像你这样的。”
周拂江喝酒的姿态就要斯文多了,一来他不好杯中物,二来也觉得酒味寡淡,跟喝料酒似的。
见狱卒有促膝长谈的架势,他心里那点被压抑的求生欲又冒了出来,心道:若此刻他再说什么白鸭的事情,我怕是再不能理直气壮的拒绝。
“怎么了?小公子莫不是嫌弃这酒味粗鄙?”
大宁朝的酒多为官酿,酒务控制严格,朝廷实行专卖榷酒和买朴制度,直接禁止了百姓自己酿酒售卖的可能性。
只是禁止售卖,却不能阻止私下自学酿酒,且正因为不赚取利益,只是自家人享用,民间的酿酒反而比官方售卖的更为用心,味道更纯正。
只是许多酿酒的方子被掌握在大家族手中,不为外人所知。
周拂江记得,曾在一步记录片中看到过关于宋朝酒文化历史的介绍,说仅仅是流传下来的方子就有二、三百种,足见宋人酿酒的积极性有多高。
可惜当时周拂江哪里能料到自己还有穿越的一天,否则他就算用上高考的尽头也要多背几个方子。
“让你见笑,我不善饮酒。”
谁知那狱卒却误会了,笑道:“这酒味淡,自然是比不过小公子以往喝过的名酒佳酿,小人听说过天苏酒、金盘露,据说闻闻酒味儿都能让人醉咯!”
何文也凑上来:“想不到你也好杯中物,倒是知道不少。”
周拂江倒是奇怪,他知道何文的身份,自然也知道白莲社对朝廷的人有多痛恨,怎么偏偏对着狱卒有好脸色。
何文替他解惑:“我当日被人打断了腿,若不是蔡兄弟仁义,只怕早就救不回来了。”当然这份仁义少不了银钱开路,可也比那等收了钱还作践人的强上百倍。
姓蔡的狱卒满不在乎一笑道:“可惜没机会尝尝那传说中的桂子香、真一酒。”
周拂江倒是不明白:“为何?”
蔡狱卒道:“那是名士所酿,咱们这些粗人可没机会喝得到。”
周拂江自己不喜欢喝酒,可因为工作的原因曾也喝过不少好酒,更知道酒鬼对好酒的执着,就好比色鬼对美女、饕餮见美食。
他此时方才明白,为何传说中神医华佗在死前会将自己一身心血都托付给狱卒,实在是求生无门的时候,仅此一条路可选。
他淡淡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要说好酒,葡萄酒滋味醇厚,色泽清澈,口感润滑又带着果木香,不知蔡大哥可品尝过?”
“小公子说笑,葡萄酒只有大食国才有,不远万里送过来的不过那么一点儿,莫说是我这样的小人物,就是寻常人家也难以买到。”
“若真有机会能品尝到,此生无憾呐!”
周拂江见饵料被咬住,又道:“葡萄酒有什么稀罕的?自己酿不就好了。”
“自己酿?小公子说笑了,不说这酒曲能不能拿到,就是手里有,这酿出来的味道也不对。”
周拂江有心交好,别的不说,至少最后的日子有人照料他也能过得舒坦点。
便道:“谁说没有酒曲就不能酿酒了?咱们大宁的葡萄酒与大食国不同,并不是技艺不够,而是因为酿酒时画蛇添足。”
这话他说得轻巧,自然也是因为酿造葡萄酒的方法并不困难,在后世不少人都会自己酿,他妈自己也喜欢酿葡萄酒,说是美容养颜,逢年过节聚会的时候还会拿出来给众人品尝。
新手少不了有失败的时候,经验多了,自然连比例都记得清清楚楚。
却不知道这番话落在另外两人耳朵里不亚于晴天霹雳,连何文也经不住看过来,蔡狱卒傻傻问道:“小公子莫非自己就会酿葡萄酒?”
似是要劝住自己,喃喃自语:“世家贵族有几个酿酒的方子算什么奇事,咱们得不到,难道那些大食国商人还能藏着捂着,当个有钱不赚的傻子?”
周拂江心道,都说狱卒不是好人,常一副趋炎附势、媚上欺下的嘴脸,黑狱之下更少不了草菅人命之事,可这些日子蔡狱卒并无为难之举,虽然爱贪小便宜,但总归是个有底线的,这事于自己没什么损失,又能利人,何乐不为?
周拂江招招手,低声道:“方子都在我脑海里,若蔡大哥想要,我背给你听,只是葡萄酒价格高昂,若要出售恐惹来觊觎,反招祸事。”
蔡狱卒没想到周拂江如此爽快,一时有些惶恐紧张,偏偏心里也是不想拒绝的。
周拂江也没拿乔,利落将需要的物件都说了,又道:“这方子是小子意外得来,整个大宁怕是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还望蔡大哥仔细些,莫要因此打了人眼,落得跟小子一样的下场。”
蔡蹇看周拂江的眼神变了,他从前虽然也高看周拂江一眼,却没有此刻这般震动,瞬间心里涌上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
搓搓手道:“小公子,这……你既唤我一声蔡大哥,我也托大唤你一声周兄弟,你放心,别的不说,在这地方只要有我和哥哥一日,必定不让你吃半分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