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的灰雁伏特加就是让你这么用的?”子薇看着眼前烧杯里漂浮的月桂棒皱眉,“早知你要调的是法式托蒂,我干嘛拿这瓶灰雁,蓝天就够了。”
“好啦,都说了酒算我买的,你还纠结什么。难道天不怕地不怕的财迷夏子薇担心我付不起酒钱?”,尚莱擦着桌子上的水痕,伸手揭开电热锅的盖子。锅子里的汤水冒着鱼眼大小的泡泡,几颗红枣和枸杞子在里边翻滚,五分钟之前倒入的姜泥已经不见了踪迹只留下了辛辣的味道溶解在被黑糖染成一片赤褐色的水中。他用木勺子搅了搅,端过已经用青石药钵研碎了的玫瑰花倒入,随后盖好盖子,关掉了开关。尚莱转过身,看见子薇端着烧杯闷闷的喝着杯子里的酒水哑然失笑。他从未想到过曾经觉得是一个“疯子”的人,脸上会出现这种神情——她的眉头依旧紧锁、眼睛依旧是那般冷漠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温情、只是唇角紧抿,嘴巴也有些嘟起来,看上去像极了因为吃不到糖果而赌气还要装出一副不在乎样子的小娃娃。
今天为了能好好品尝尚莱这位值得认可的对手调的酒水,子薇特地带了新出炉的起司蛋糕搭配,但是万万没想到居然只是喝到了一点新意都没有的法式托蒂。看着尚莱有些探究的眼神,子薇捏起一块蛋糕塞进嘴里,狠狠的咀嚼,“法式托蒂我也会调的,我说尚医生,你能不能有点创意。以前你调的松竹梅就不错,教教我呗。”
“松竹梅?”尚莱轻轻挑了挑眉毛,“配方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是倒酒的时候别太急,慢一点就可以了”,他端过子薇手边已经空了的烧杯,倒入糖水,又放了回去,“尝尝我今天的手艺怎么样?一定是有进步的。”子薇拿起烧杯,看着里边赤褐色的液体叹气:“你是想拿我当试验田吗?上次加月桂棒,这次加玫瑰花,下次是不是要加什么柠檬皮、西芹段、番茄汁了?”
“要不要加点胡椒粉、辣椒油和伏特加?直接给你来一杯血腥玛丽好了”,尚莱抱着手臂,打趣道:“然后再去餐馆订一份川味火锅粉和加冰的红糖凉虾。保证你明早就能去诊所找我报到了”。“蛋糕买多了,你也吃些。”子薇将蛋糕盒子往前推了推,抬头猛灌了一口糖水,“我还有事,先走了”。扔下了这句话,子薇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尚莱站在桌前不由得愣住了——“我,说错什么话了?”
子薇回到房间重重的带上了房门,背靠着墙缓缓坐下。她从衣袋里摸出打火机,又在挂在门口的背包里摸出了一个四四方方上面还封着塑料薄膜的印花纸盒——她半个月前买的香烟。子薇点燃香烟吸了一口,反倒被长时间没有接触到的味道呛得咳嗽,最后只得任凭香烟在黑暗的房间里渐渐燃尽。空气中飘散的烟草气息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子薇摸黑换了睡衣,爬上硬板床,打开了窗户。
外边潮湿的空气冲淡了室内压抑的味道,子薇勾起嘴角,坐上窗台看远处CBD的灯火。楼下的斯基不知疲倦的哼哼声、晚风吹过新叶的声响、偶尔路过的机动车的声音和窗口黄铜风铃的碎响交缠在一起,她头靠着金属窗框合上了双眼。“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清静的?”,“不记得了,上大学的时候,还是读高中的时候?”,“好像有一阵子没自己动手下厨了,要不哪天烧一次菜,刚好能让尚莱当一次试菜员”,“嗯,这主意不错!烧什么菜呢?最近菜市场冬笋应该有便宜的,一份油焖,一份吊个冬笋龙骨汤刚刚好”。想到这里,子薇的唇角轻轻上扬,就连平日苍白的肌肤也涌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我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整天不务正业,都说多少遍了,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你看看住楼上那两个,大学毕业怎么样?还不是起得比鸡早、干的比驴多,挣那么一点钱交完房租不够自己的饭伙钱!趁着年轻漂亮嫁个有钱的主儿有什么不好的。”楼下传来的粗粝喊声让子薇皱了皱眉。
那是一家新搬来的租户。男主人在城市另一端的工地当泥瓦工好长时间回来一次,每次回来必做三件事——喝酒、骂人、打老婆。女主人是一个爱小便宜到了令人匪夷所思地步的懦弱女人,曾经子薇亲眼目睹她为了省下不做面条卤的钱,竟然跑去三条街以外的一家面馆端了大半盆的免费卤子。不过要说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最强势,也就是在训女儿的时候了。子薇记得半个月前那家的女孩就被女主人训得差点割腕自杀,所幸伤口不深才捡回一条小命。只是现在想想原因,也是让人哭笑不得——女孩的书包里出现了一封“情书”(后经女孩的班主任证实,那只是一张复印的书信例文),加上那段时间女孩的衣着一直很是鲜艳,然后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那位女主人清奇的脑回路中便成了:“女大不中留,12岁就学会勾引男人了。念书也没什么用,干脆嫁出去眼不见为净。”
楼下的女人还在一旁聒噪:“你看看我,除了你爸爸喜欢喝酒喜欢打人之外,我吃过什么亏?每个月生活费够够的,就算什么都不干也照样活得挺滋润,闲来无事我还可以去见见网友。这些不比你死啃书本有用?听我一句劝,趁着年轻就要及时行乐,等到岁数大了再想玩可就玩不动了。你瞧瞧楼上的那两个,听说都快30了,连个婚都没结。就他们那样的纯粹一辈子打光棍的命!”
尖锐的嗓音像极了一根根淬了毒的梅花针,楼下的女孩默然无声,楼上的子薇也关上了窗户,只是手中拿起了放在枕头下的甩棍,细细的摩挲着。她知道这条甩棍里边放了什么,她也清楚用上那东西需要承担的责任,但是此时血管里疯狂叫嚣着的欲望不断的要她冲下楼去,踹开那女人的房门,用甩棍里边的东西将那女人的舌头开一个洞,然后放干那女人身上全部的血液……“叮铃”手机发出了一声提示音,屏幕也亮了起来,子薇伸手拿起手机点开信息:“好久没切磋一下了,哪天去方便?”
“这个假斯文,一向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什么时候学会给人送枕头了?”子薇抿了抿唇,伸手回了一条信息:“还有3天我就休息了,就3天后吧。”但是在她选择发送之前,还是犹豫了一下,补了一句:“先在你那吃早饭,到时记得买几个馒头,菜我带。”最后仔细看了一遍信息,点下了发送。
可能是“约战”的信息安抚效果很棒,子薇一夜无梦很是安稳的睡到了天亮。她洗漱完毕,走到门洞,便看到那家新搬来的租户房门开了一条缝,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女孩。那女孩看见子薇,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走出了潮湿的筒子楼。子薇跟了上去,那女孩也很是平静的看着她:“你就是以后的我吗?”
“不,如果你连自己想要的都搞不清楚,可能你还没有资格成为我。”
“那,你以前是我吗?”
“不,我就是我,我的以前怎么会是你。”
“你是谁?”
“你又是谁?”
“燕寒”
“夏子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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