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月,我从前的足球队友加里也来到了我们家。加里如今是个传奇人物,他又高又壮而且壮得几乎有他身高这么宽,对自己的声音尤其自恋。在英国的时候,加里是我们五人足球队的守门员,高大的体格掩饰不了他敏捷的身手(在五人足球圈,他是层出不穷的转会传言的受害者)。为了把加里从我们队撬走,人们开出了许多条件,包括成箱的啤酒和无限量的烤肉串。好吧,言归正传,我之前收到了他的邮件,他表示想带着女友和孩子们来待一个星期。
加里是那种喜欢发表个人意见的人,如果争论起来,他甚至会把黑说成白。足球是他谈话时最重要的主题,我对从前的那种玩笑话儿还真有点儿期待。我想念我的足球队老伙计了。
然而,他到来时却是一副我从没见过的狼狈样。这是他第一次自驾出国,一路上都为方向盘在不习惯的另一边而抓狂[8]。当然,后座还有三个小孩儿整整三个小时都在不停地发问:“我们快到了吗?”。
加里脸色惨白如纸,看起来很需要喝杯啤酒。他坐了下来,环顾接下来一周将要生活的环境。
“就这样,”他大声地说,“我们再也不外出了。我不能再开那辆车,它太令人讨厌了。”
然而,他们需要购买日常用品。因此,第二天早上我还是想办法把他劝上了那辆租来的车,让他带着孩子们到镇上购物。
回来的时候,加里再次被折磨得脸色惨白,情绪很糟。孩子们已经把他逼疯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把这些小兔崽子给扔出去。而这仅仅是假期的第一天。
第二天恰逢世界杯开幕,我和加里计划一起看球,像往日那样调侃赛场上的运动员,聊聊足球八卦新闻。就在我们终于坐下来准备看球时,太阳能发电系统开始失常了,哔哔哔,哔哔哔!然后,停电了。所有的电器,包括电视机,都没动静了。
“不——!”加里叫了起来。“赶紧恢复电力,艾伦。马上!”
我跑到控制面板前,才意识到发电机熄火了。显然,就在我们打开电视的同时,史黛丝插上了直发器,电路超载了。每到节假日,我们总要事先向客人们说明家中的电力有限,尽量不要使用电吹风和直发器。大多数客人都觉得没关系,毕竟这里天气很热,但史黛丝忘记了我们的叮嘱。几分钟后,我设法恢复了电力。在橄榄磨坊待上几天确实能让人意识到“正常”生活中习以为常的某些东西的重要性。
看球赛的时候,加里猛灌啤酒,一瓶接一瓶。大约晚上11点,球赛结束了,我和洛娜回房休息。我俩的卧室就在客人使用的露台下方,因此露台上有什么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大约一小时后,响起了音乐声,虽然不太吵闹,但足以令我们听见。显然,加里越喝越来劲,越喝越多。孩子们还没睡,我们能听到他们在露台上到处挪椅子,玩着什么游戏。我和洛娜尝试迷迷糊糊睡会儿觉,突然猛地一阵剧烈震动,我们还以为发生了地震。(西班牙确实是有地震的。)天花板隆隆作响,似乎水泥块要掉下来了。我们不知道楼上在做什么,只能祈祷屋顶不要垮塌。
第二天上午,加里一家很晚才起来。看到他们聚在游泳池边上,我决定谈谈前一晚的事情。
“加里,希望你别介意,晚上在露台上活动时,能不能稍微‘克制’一点点?昨晚我们有点儿担心。”
“真的吗?抱歉,我们只是在玩‘谁来比划谁来猜’。噢,我知道了。一定是我比划《烈火战车》[9]时没注意,我太入戏了。”
加里的恶作剧并没有就此结束。每日正午和每晚看球赛前,加里都会和孩子们在游泳池消磨时光,晒会儿太阳。我们能听到游泳池传来的叫喊声和嬉戏声,因此尽量避免打扰他们。
然而,有一天,加里的儿子本突然从角落里冒出来,边跑边叫,“对不起!对不起!”,穿过房门,从夏日厨房的另一头跑了出去。紧接着,只见加里闯了进来,气得满脸通红、两耳(毫不夸张地说)冒气。
“小坏蛋,”他喊叫着,“我要杀了你。这是我的假期,你没有权利破坏!”加里的头发和衣服都湿了,因为本往他身上泼了水。这一刻,加里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复仇者。
他们俩追逐着,绕着房子跑过来跑过去,我和洛娜保持距离,静观其变。几分钟后,我看到加里在宽敞的院子中间站定,用最响亮的声音喊道:“这是我的假期期期期期……”然后折返向游泳池走去。
在加里一家和我们一起度过的一周假期结束时,我真的相信加里更尊重我们的生活方式了。我认为,旁人确实很难理解我们居住的地方有多偏远、我们有多依赖太阳能板,除非他们能来待上一段时间,这样就能明白我为什么总是强调随手关灯和关冰箱门。第一年接待客人留宿的时候,我曾让洛娜在洗澡时只用手电筒照明,给楼上的客人省点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