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灾变之证
「数三，贯身。」
「如此一来，便是将军了。」
白金将锋利的箭头送入修斯底得的肩膀，后者被牢牢地钉在了墙上。
「咳——为什么，你就不怕我杀掉人质吗，罗德岛什么时候有这种器量了？」
修斯底得喷出一口鲜血。从第一发箭矢破门而入，到第三发箭矢刺穿他的肩膀，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他看着眼前白色的刺客，满脑子的疑问。
「人质的话已经全部解救了。说到底，我也不是罗德岛的人。既然你偷走了『骑杀之证』，想必有料到过这一天的到来吧，修斯底得？不，这里称呼你为前任『白金』更恰当。」
「你是无胄盟的刺客？」修斯底得瞳孔微缩，整理着情报，「也就是说，骑士杀手居然和罗德岛结盟，你们是怎么突破我手下的封锁的？」
「呵呵，看来长久的叛逃让你忘记了身为刺客的记忆了呢。你太在意人质的看守，把多数战力集中在了一起。我们首先袭击了哨兵，断绝了你和底层士兵的联系，然后再将缺乏战斗指示的看守者们一网打尽。」
「不可能，我在房间里根本没有听到动静！」
修斯底得大喊，掩饰不住地惊慌。突然，他猛地记起了什么，
「难道是……玄铁？」
「终于记起我了，朋友。」
空气扭动，房间内的第三人登场。和身形娇柔的白金不同，玄铁是一个身长两米的巨汉，他浑身暴起的肌肉拥有强力的震慑效果。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危险的大块头，竟然在空气中隐身，这份违和感让人不寒而栗。
「混沌领域？原来如此，恐怕现在我所处的这座屋子已经和战场整个地隔绝开了吧？你还是这么谨慎呢，玄铁。」
「如此看来，这个配得上与你一起行动的小姑娘，恐怕就是我的继位，新任的『白金』吧？」
「她比你优秀得多，修斯底得。是她促成了我们和罗德岛的联合行动。」玄铁沉稳地说。
修斯底得盯着白金，这个姑娘仍持着弓监视自己，眼神没有一丝迷茫。
「原来如此，你们还真是找到了一个好用的工具啊。喂，小妹妹，你难道就不好奇玄铁和青金为什么要追杀我吗？」
「喂，不要和她说这些没……」
「当然知道，你手里有『骑杀之证』，里面记录了所有在籍骑士杀手的真实身份信息。而你，修斯底得，你在背叛无胄盟的时候偷走了它，转而投入整合运动的麾下。我不会放任你将骑杀之证暴露给整合运动，那群家伙毫无信义可言，暴露给他们就等同于谋杀。」
白金振振有词地说着，她坚信自己是正义的一方。然而她看着修斯底得，这个前任的白金，在面对自己的责难下没有一丝动摇，这让她有点困惑。
「厉害！厉害！」，修斯底得笑了，忍着肩膀地剧痛情不自禁地拍起了手。
「我真是太佩服你和青金了啊，玄铁。新生代的无胄盟都像这个小姑娘一样无知吗？自以为正义的执行者，却不知道何为黑暗！白金，你知道骑杀之证最害怕落入谁的手中吗？不是整合运动，而是无胄盟！你可真是充当了一颗便利的棋子了啊！」
「空！」，白金松开手指，箭羽刺穿了修斯底得的另一边肩膀。
「多谢你的忠告，我承认自己无知，但却也没有天真到随意听信叛逃者的话。下次说服我的时候，记得带来证据，当然，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白金冷漠地说着，一旁的玄铁眼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点头。
「看来没办法让你轻易倒戈呢，不愧是白金位。小妹妹，你刚才说我忘记了身为刺客的记忆了是吗？来好好见识一下吧，在你之前的，上一任白金位『真正力量』。」
修斯底得话音刚落，他就突然剧烈地扭动身体。
「等等，这样你会……」
没等白金说完，肉体撕裂的声音生硬地传来。修斯底得挣脱了白金射在他肩头的箭矢，然而长箭箭身早已深入墙壁，修斯底得选择了放弃自己的肩部！
「啊啊啊啊啊！」
修斯底得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随后消失在白金和青金的视野中。先前钉住他的地方，只留下一大片血迹，以及几支骇人的骨渣。
「混蛋，别跑！」白金四处张望，她不理解为什么修斯底得就这么从眼皮底下逃了出去，她甚至还没有找到骑杀之证。
就当白金打算打开房门去追修斯底得的时候，她的肩膀被玄铁厚实的手掌拉住了。
「不用追了，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可是骑杀之证还没……」
白金焦急地回过头来，又立刻愣在了原地。骑杀之证，不就在玄铁手中好好握着吗？
「是什么时候……」
「作为无胄盟的白金位，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白金。」
玄铁双手环抱，沉沉地说。在白金不知道的情况下，他拿到了修斯底得身上的骑杀之证。
「修斯底得以骑杀之证作为交换，逃离了我的领域。」
「可是我并没有看见你们的谈判？」
「修斯底得有一点说的没错，这便是上一任白金位真正的力量。你的突袭的确完美，钻了修斯底得的空子，但他也可以抹杀你于无形。面对完全体的修斯底得，你没有丝毫的胜算，这也是我暗中和你一同执行任务的理由。」
冷汗，从白金的脊背上流了下来。这就是上一个白金位的实力，他和玄铁以幻影之势达成了某种交易，而自己却毫无自知。
如果今天自己是一个人面对修斯底得，那么可能已经……
「这样也好，让你看见修斯底得的真面目。他口口声声说无胄盟不配拥有骑士之证，却又以此来作为逃命的筹码。心理战，也是刺客的手段。不过你表现的很好，没有被修斯底得所说的话迷惑，加油吧，白金，你的成长空间难以估量。」
玄铁赞许地说道。
「那么，修斯底得就这么放弃了？」
白金的情绪有些低落，问道。
「怎么会，修斯底得陷阱，现在才开始露出马脚。」
玄铁说完，做出蓄力的姿势，随后猛地朝地上捶上一拳，以二人为中心的地板周围瞬间发生连环的爆破。
「什么！」
白金不自觉地叫出身来，她可没有自信在这场爆炸中活下来。
「混沌领域！」
玄铁爆喝一声，铁青色的空气把他和白金重重包围，形成了一个足够容纳两人的保护罩，让二人免于受到爆炸的攻击。
白金呆呆地看着周遭的爆炸，一边对修斯底得感到恶心，一边惊叹玄铁的强大。
「这就是……感染者的力量……」
一分钟后，烟尘消散，白金和玄铁重新获取了房间的视野。
「他甚至把这个屋子的内壁用钢铁加固了。很久没见，你的思维更加缜密了，老朋友。」
玄铁盯着裸露在空气中的钢板，说道。
「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绞杀阵，我的确是轻敌了。」
要说白金之前还有什么不满，现在她是彻底地服气了。修斯底得，无论刺客的素质还是变换的计谋，都比她强了太多。刚才若不是玄铁「排雷」，恐怕她早就被炸成灰烬了。
「任务完成，走吧。你的谈判很成功，罗德岛没有插手修斯底得的事，青金大人会奖赏你的。」拍拍身上的灰尘，玄铁朝白金说。
白金看着周遭破败的废墟，默默地点头。不期而至的，她心中有点莫名的失落，因为玄铁突然提及了罗德岛，这让她有些恍惚。
白金并没有因为与罗德岛缔结了契约而感到抱歉，事实上，她也成功协助了他们营救了罗德岛的人质，算是双赢。只是她心里有个小疙瘩，梗在她的喉咙里，让她有点不舒服。
那个男人，罗德岛的博士，好像很欢迎我？
想起自己被叫兽耳娘，白金的脸上微微泛红。
「不过得说再见啦，有趣的罗德岛博士。我们始终是两条平行线上的人啊。」
走出修斯底得的藏匿点，白金释然地说，随后朝罗德岛的方向挥了挥手。
「玄铁，走吧，我们回去了。」
白金朝屋内喊道。
哪怕的确有些不舍，但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身为无胄盟的白金位刺客，她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
「玄铁？」
白金再次催促，然而屋内一片寂静。
有敌人！难道是修斯底得又返回来了？
白金敏锐地抓住了这份异样，她悄悄地朝门口移动。
与此同时，屋内。玄铁摆出严阵以待的姿势，和他对面的那个女人对峙。他当然听到了白金的催促，但他却无法做出回应。他有预感，只要稍有松懈，自己就会被眼前的这个女人抹杀。
她很漂亮，穿着贴身的红色衣服，一袭长发垂至腰间。她的五官已摆脱了少女的青涩，透露出一股成熟的韵味。
虽然不想承认，但玄铁知道，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是他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最强大的敌人。玄铁感觉就像……自己在面对青金一般！
然而这实在算一副滑稽的场面。面前的女人的确封住了玄铁的出路，她手中赤红的刀身警告着玄铁不要轻举妄动，但她另一只手又搀扶着一个身形瘦弱的男人。这个男人看上去尚且年轻，但面部满是愈合过后的伤痕，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这情景乍一看，还以为是玄铁在欺负一个照顾受伤同伴的可怜女人。
「放我下来吧，赤月。」男人吩咐到。
「是，主人。」名叫赤月的女人应着，然后把男人绕在自己后颈的手臂缓缓放下，好让他独自站立。
主人？这个比她小的病秧子是她主人？
玄铁有些发懵，谁都看得出，赤月大概只用一只小手指都能把这个男人给打倒，可即使这样，赤月还是毕恭毕敬地叫了他一声主人。
「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把骑杀之证交给我。那种东西不该由无胄盟保管。」男人微微地仰头，倨傲地朝玄铁说道。
「你们是整合运动？不，罗德岛的人？你们是想毁约？」不知为何，玄铁看着男人的眼眸，无端地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有意思，你觉得我们像罗德岛的人吗？」
耳畔传来温软的耳语，带着致命的馨香——赤月在一瞬间移动到了玄铁的身边。
「可恶！」
玄铁挥舞满是肌肉的手臂，赤月只是轻飘飘地再次和他拉开距离。
玄铁明白，刚才的机会，足够赤月切开自己的喉咙好几次了。
「不错的身体素质，看来你是感染者啊。无胄盟也很会顺应时代潮流嘛。」目睹玄铁的一连串动作，男人在一旁鼓起了掌。
「你对无胄盟很熟悉？」
「也许吧，我自己也不清楚。」男人诚挚地说道，不像在撒谎。
玄铁默默地盯着男人，嘴角忽地勾起了微笑。
「天马视域——贯身！」
在门口埋伏的白金终于行动了。不需要解释什么，白金看见玄铁对赤月的攻击落空时就明白了，玄铁不可能是这两个人的对手。那么变数就只可能是她。她身在暗处，只要一箭，一箭就有可能改变这场困境！
黑电缠绕的箭矢朝瘦弱的男人呼啸而去。这是便是白金的计划，比起那个强悍的女人，攻击这个行动不便的男人更加可行。
「吼！」
仿佛魔兽的嘶吼，在白金的箭矢抵达男人身上时，令人恐惧的一幕发生了。无数的源石黑鳞从他身上爆发，他的衣服被黑鳞撑破，随后形成了一只漆黑的兽头。
白金的弓箭眨眼间被整个儿地吞下。
白金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紧接着她的眼前一黑，记忆中断。
「不要伤了她，我的目的只有骑杀之证。」
男人吩咐到，赤月于是抱起白金，把她放到了男人的身边。
「你们……究竟是谁？」
玄铁吞咽着唾沫，他的双腿微微颤抖，几乎要丧失斗志。
「你也挺不容易啊，在后辈面前装深沉。双手明明比谁都脏，还妄图教导这孩子什么是正义么。」，男人讽刺地说。
「你，你知道些什么？」玄铁撑不住了，汗水像决堤般地往外流淌。
「我无所不知。」
「可，可恶！混，混沌，沌领，领域！」
「Cancel」
铁青色的空气刚要成形，却被男人的一个响指打断。
没有办法了。玄铁咚地一声跪倒在地，默默地从怀里掏出骑杀之证。
「请拿走这个，不要杀我。」
说完，玄铁缓缓仰起头来，谄媚地咧嘴。
白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前辈会作出这种糟糕的表情。
男人点了点头，将黑鳞尽数收回体内。赤月随即拿走了玄铁手中的东西。
男人重新靠上赤月，二人相伴着离开了。
时间又过了几个小时，白金从昏迷中苏醒，她看到了坐在自己身边，一脸倾颓的前辈。
「玄铁，任务呢？」
「任务失败，骑杀之证被夺走了。」
「那两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我还想等你醒了看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唔……我也不知道。」
「真的吗？我还以为你一定知道呢。」
「你什么意思？」
「你的攻击轨迹和往常不同。面对那个看起来很弱的男人，你没有必杀的决心，你是瞄准他的腿部进行射击。」
「我只是……觉得他有些可怜而已。」
「哦，是吗？」
玄铁凑到白金的面前，皱着眉头看她。看得出，玄铁对白金的回答相当不满。
「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你觉得我是在隐瞒的话，不如给我一点时间，我请求自由行动。」
「你要去哪？」
「罗德岛。我有些事情想要弄懂。」
「哼，果然是那群家伙在搞鬼。与他们行动就是与虎谋皮。」
「我先声明，至少罗德岛内绝对没有赤月那种存在。如果那个女人真是罗德岛的人，他们早就击溃了修斯底得，现在也轮不到我们出场。」
白金说道。她这是相当符合逻辑的推论，玄铁也不得不承认。
「那你选择潜伏罗德岛是……」
「罗德岛的博士有强烈的意愿想让我加入他们。再说了，罗德岛本来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他们不会太在意干员的过往。」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选择罗德岛？你的行动缺乏合适的理由。」
「真相。」
白金不打算再继续这场充满猜疑的对话了，她抓起弓箭，转身离开。
她能感觉到背后的玄铁如同一座待爆发的火山。
虽然白金没有明说，但玄铁明白她所说的「真相」是什么意思。白金这家伙，已经开始怀疑无胄盟了。
「我会根据真相，决定自己要不要回来。如果我错了，我会带着骑杀之证回无胄盟谢罪。」
「哼，随便你。但你最好早一点得到答案，青金可不会太有耐心。」
玄铁露骨地威胁，白金只是默默地离开。
这就是她憧憬的前辈，一个满口谎言卑劣的感染者。
在她昏迷的时候，她依稀看见了玄铁跪在地上，双手奉上骑杀之证，苟且偷生的模样。
她大概一辈子也无法忘记这幅场景。
一个人，不知走了多久，白金停下了脚步。
抬头仰望天空，星星一闪一闪的。
话说还真是冷啊，卡西米尔的荒野，以前有这么冷吗？
两条温热的暖流滑过她的面颊。
白金抱着心爱的弓箭，缓缓蹲下身来，失声痛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