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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滁山之围

福辰

南方滁山,江南军兵行此处。

福辰抬头望了望云雾缭绕、高耸不见顶的俊峰。

滁山易守难攻,向来是安营扎寨的好去处。经历了邺城的溃败和连日的舟车劳顿,众将士们早已精疲力竭,止步不前。

福辰传下旨意:停兵,休整。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

天色将明未明,还落着淅沥沥的小雨,阴嗖嗖的山风从帐子外吹过。福辰睁开了眼,无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才发现自己满身大汗。他苦笑,回想起自己做的可怕的梦。

被潘铭围困,最后弹尽粮绝投降被抓。他庆幸这只是个梦,心却一直有被吊悬的危机感,好似真的有灾祸要降临。

帐外突然嘈杂起来,福辰掀开被褥,整理了下自己衣角的褶皱,准备出去看看情况。

刚走出营帐,福辰便见到了急如热锅上蚂蚁的谋士陈煜,忙问道:“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陈煜上气不接下气的将潘铭率军围困滁山、山上众人无路可退的事实粗略阐述。

俗话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福辰没想到自己居然一梦成谶,他极力的掩饰着自己的内心的慌乱,平静的调遣先机营的探子去山下打探情况,一面大步流星的赶回营中。

陈煜一路跟着后头。

帐内,他的好弟弟福聪还睡得正香,丝毫没有收到外头嘈杂声的影响。福辰二话没说,过去将福聪的褥子一抽。

福聪觉着冷,翻了个身,眼睛眯开一条缝正看见福辰,嘴里嘟囔起来:“哥,又跟我开玩笑……怎么和小时候一样……”

和幼时不同,福辰这次扳着僵硬的脸。

福聪意识到情势不对,一股脑坐起来,眼神直勾勾看着福辰。

“潘铭方才已将这里包围了。小公子,你该打起点精神了。”陈煜略显无奈。

“唉,大哥……”福聪刚想叫住福辰,抬头看时,愁眉不展的福辰已经走了出去。

日至晌午,山间的雾气散去,在半山腰即可望见山脚的汾北军,各路打探军情的兵士也陆续回来了。

形势愈发不利。

临时用茅草盖的议事堂。各路领头的将军一言不发,都瞟向只顾低头喝茶的福辰。

各路探子纷纷上报:滁山的主要行军道上布满了潘铭的重兵。此次便意图将山上的江南军全数剿灭。

福聪见大哥还不愿开口,便道:“我大哥想听听诸位的意思。”

堂下众人这才打开了话匣子。一说道:“素来知潘贼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他虽不了解这里的地形,却能这么快切断我们所有退路。如今可如何是好?”

一说道:“如今,我等只得下山去,一鼓作气与他潘铭决一死战,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又一说道:“万万不可。敌众我寡,现在下山一拼,必是全军覆没的结果。”

再一说道:“半月前的邺城一役,便听闻蛮王陆丰殿下要来助我江南府一臂之力,事到如今却又不知其身在何处……”

席间弥漫着懊丧之气。

陈煜连忙安抚众人道:“诸位,且听在下一句再下决断。在下以为,这滁山连同周遭山脉,起伏不断,地势繁复。虽是江南统辖之地,我们却也知之甚少。在下听说,这山顶有一道观,我军虽已在此停留数日,也未曾拜访。在此山中久居之人或许知晓其他行军的通路也未可知。再者,山中富饶,水源充足,足够我军久踞。滁山山势险峻,巉岩林立,潘铭所率汾北军就是人数众多,也不能轻易上山。”

福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点头称赞。在座各位闻言也纷纷称是,自认惭愧。

陈煜拜道:“公子说笑了。在下才疏学浅,只是些愚见,愚见而已。”

事不宜迟,福辰即刻号令诸将一起前往道观。

说是一间道观,其实已残破不堪。福辰示意众人放轻脚步。中堂里,一位发须斑白、道士模样的老人盘腿而坐,双眼微闭,似在冥想。

福辰蹲下身,道:“这位师祖,打扰了。”

“太吵了,需要一点安宁!”

众人皆被吓了一跳,一时四下寂静无声。

福辰本想发作,转念一想毕竟有求于人,只得在一旁干干坐着。

正当他昏昏欲睡时,老道士的声音穿过他的耳朵:“施主想问什么?贫道乃一介匹夫,在此山中修行,没什么能帮上忙的。”

福辰抬头道:“师祖可熟悉这山中路?如今我一众人被困在山中,望师祖提点。”

“心中有路,则天下皆为大道;心中无路,则世间处处荆棘。”老道士轻轻一笑,朝南指去:“施主去前面那个山头看看,自会明白。”

福辰远远望了望,对老道士一顿千恩万谢后,便领着众人去往后山。

不同于前面的几座山头的郁郁葱葱,后山上一片荒凉。除了不少低矮的木桩,一无所有。

下面发出不满的声音:“殿下,那老头儿分明在胡说,这里哪有什么路?”

“可不是哦,”福聪走下山头几步,用力踏着脚下的沙土,边拍了下木桩,“听听这声音,分明地底下是空的。”

“不错……”福辰奋力拔出了面前的一根桩子,脚下出现了一个大窟窿,隐隐向里看,是一条暗道,约莫是以前某场战役建筑的工事。

陈煜顺眼望下山去,“这条暗道大约只到山腰下,接下来需要我们继续开凿下去。这恐怕需要半月吧。”他回身对福辰道,“公子,我们还需再做打算。”

守滁山这等险峰并不难,在近山脚下的水源中投毒、在竹林中设置机关、在草地上设置陷阱,下面的人便很难霸王强上弓。福聪又带人日夜绕山抛石偷袭,制造出江南军倾巢出动的假象。可令人奇怪的是,潘铭的军队自在此驻扎后便再无动静。

眼见日子一天天过去,江南军士兵们也终于将暗道挖到了后山脚下的一隐蔽处。潘铭却始终没有任何行动。

长久的寂静和等待比刺刀见红的拼杀更叫人心焦。耐不住性子的弟弟福聪早已敦促自己多回,福辰却下不了决心。

一片漆黑的山脚下,有了微亮的火光和久违的嘈杂声。

陈煜没日没夜的伏在荒草间观望。今夜,他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他觉着,夜探敌营是当下的明智之举。

福辰同样深以为然,便立即调兵备马。

福聪本想一道跟着,却被喝斥了回去。他摸了摸面皮,舒了口气,眼巴巴看着哥哥领兵而去。

后山脚的密林中,福辰一行人探出被稻草严密覆盖的暗道出口,一直往林外走去。忽然一窝蜂点着火把的士兵朝他们的方向而来,福辰预感不妙,急命所有人隐蔽。

只听见那群人的聒噪:“江南贼儿在那处,跟上!”

难道是自己暴露了?福辰心提到了嗓子眼,陈煜手按在了他肩膀上,指了指另一边。

福辰望过去,那边的天也被火光照亮了起来,显然有另一队人。那队人直见有人追过来,掉头便走。这边的一队人见状,不假思索的追了过去。

眼前刚演出了一场好戏,福辰却一头雾水,连忙询问陈煜。

平日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号称百科全书的陈煜如今却也犯了难:“这……恕在下愚钝。”

福辰起身道:“不管如何,既然有不知名的人为我们暗暗做了好事,我们便走吧。”

“几日不见,我就是福公子口中不知名的人了?”福辰方往回看时,那一袭紫衣提着一盏灯,轻快地迈着步子便过来了。

陈煜一眼认出了来人,上前道:“原来是希桐姑娘。”

福辰奔过来握住希桐的手,面上不露喜悲,柔声道:“桐儿,你怎会在此处?”

希桐眨了下眼睛,故意卖关子道:“先跟我走吧。”陈煜等人正欲跟上,希桐转身笑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大哥的人已经走了。你们公子跟着我不会有事的。”

虽说对希桐姑娘其人再熟悉不过,陈煜依旧犹豫不决。直至福辰挥手示意,他才无奈带人离开。

夜色中,福辰被希桐拉着走进了一间小木屋内。屋内一片漆黑,希桐刚点上了一支烛,就被福辰搂着腰,挟到了一处墙角。

希桐的脸顿时涨红了:“福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福辰盯着她,有些生气道:“桐儿,你把我带到此处,可又是背着你大哥?”说时,两人的脸庞近的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福辰这次不允许他心爱的人再冒一次险。

希桐紧紧对视这一双略带担心的眼瞳,不再作闪躲。她轻轻推了下福辰,娇嗔道:“桐儿是有事告知公子。”

福辰却不肯放她走,一只手撑在墙上:“你知道,我不想你受伤害。”

心中事被一语言中,希桐只得编些话语搪塞:“桐儿只是想和公子共度良宵……”

福辰抿嘴笑了笑,一把将希桐抱了起来,任凭她嚷着“你干什么”“放我下来”,直把她平放在了旁边的榻上。

希桐见福辰当真在一件件脱去外衣,连忙起身阻拦道:“桐儿想有…一二句话…想同公子讲。”

福辰停了下来,坐在希桐身边,笑着问道:“哦,说吧。”

希桐顿了顿,道:“公子明日便带着你的人从后山离开。那时,桐儿会引开大哥的人。”

福辰轻哼了声:“那潘铭半月来未有动静便是桐儿你在作祟吧。”

希桐知道又引得福辰为自己担心,低头道:“少奕哥哥去办别的事了。我大哥手底下那些人如今都归我管。现下已瞒过了他,明日便是公子最佳的脱身机会。”

她越说越小声,不曾想一副宽厚的臂膀将她从后面紧紧抱住,只听道:“桐儿,两番救命之恩,却不知如何还你。”

希桐顺势依偎在福辰的怀里:“只要公子能像今日这般陪着桐儿,桐儿便也满足了。”

福辰轻抚着希桐的长发,低声问道:“桐儿,我不过是个无能的王爷。你如何信得过我,又为何总要帮我?”

希桐抽出了随身配着的寒月剑,“公子赠予桐儿这把剑时,桐儿就知道,公子一定是个好人呀。”她抬起头,天真的笑起来。

福辰会心一笑,打趣道:“也是,要不然你也不会带我来这,让我平白生出些非分之想。”

希桐嘟了嘟嘴,挣开了柔软的臂弯,身子直接横躺在福辰的小腿上:“不理你了!我睡觉。”一只眼还不经意的撇着他。

福辰装作面不改色:“哎呀,有些人睡觉鞋都不脱,褥子也不盖,晚上不怕冻着呢。”

刚说着,希桐便把脚翘的半天高:“帮我脱!”

福辰故作不情愿的将希桐的鞋轻轻脱去,希桐却顺势将身旁的褥子一卷,蜷缩着身子枕着福辰身上便睡。

福辰笑着叹了口气,自己也侧身上了榻,左手搂着希桐,右手将褥子往自己身上拉了拉,谁知希桐却紧紧将褥子裹在身上,还不时笑出声来。福辰一边嗔道“这个坏女人”,一边只得将脱下的外衣盖上,将就着睡下了。他看着怀里挂着甜甜睡去的希桐,心想这辈子都要守护这个笑容。

窗外鸡鸣三声,福辰睁开惺忪双眼时,发现被子好好的盖在自己身上,希桐已不在了。他起身匆匆抓起桌上留的信,揣在兜里便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潘铭

躬亲耕作,方知农夫之艰辛;大权在握,方悟帝王之烦忧。

身居高位,潘铭的日子并不好过。

那夜,他端坐高堂、放声大笑,以为落羽的部下和各路起义军队均被坑杀城中,他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中原之主。

少奕先给他泼上了一盆冷水。在擒获的各路头领名册中,少了西北王万严和江南王福辰的名字。

眼中钉未除,高位又怎能坐的安稳?登基大典都未举行,潘铭火急火燎的领着大军一路向南奔袭而去。

一场声势浩大的战役在邺城打响了。他身骑汗血马,肩披银质盔甲,手擎斩魂剑,向对岸身着麻衣粗布的福辰狂妄的咆哮。狂风烈日下,大江两岸狼烟滚滚、杀声震天,他的汾北军势如破竹。不出半日,江南军弃城而去。

眼看生擒江南王易如反掌,潘铭又放松了警惕。彤启这个不中用的家伙一不留神就放走了福辰,他气不打一处来。

依靠少奕安插在各地的线人,潘铭才重新掌握了江南军的行踪。如今,他们正藏身在茫茫十里滁山中。

“报告!前方的山岗上有士兵。”

听着探子的来报,想来少奕的情报是没错了。江南王福辰果真驻扎在此地,潘铭心里盘算着此次千载良机万不可再错过。便下令将滁山团团围住。

来这里之前,他就已命少奕先行一步,去隆西对付困在深山中的蛮王陆丰。虽然分走了一部分即战力,但想着已知会了希桐,来自京城的援军估摸着这两天也就到了,潘铭着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来也奇怪,就算是芝麻大的小事,潘铭也不愿托付给自己的亲妹妹石沫,宁愿差遣跟在妹妹身后的小丫头片子。

虽然对瓮中之鳖般的江南军十拿九稳,潘铭仍不敢掉以轻心。福辰的领兵行事之道其实他并不清楚,不过既然能逃过自己在京中设下的鸿门宴,便不能以等闲之辈视之。

拿着滁山的大致地形图,潘铭陷入了沉思。山道狭窄不平,多处勉强才能通过一两个人,偶有山石滑落,稍有不慎还会坠崖之险。多处山路不明,不上山看察怕是难清虚实了。

江南在这个季节天气最是怪异,前几日还是阴雨不断,山风裹挟着寒气吹的人瑟瑟发抖,这几日却又是烈日当空,士兵们在这日头下不出半个时辰便如同洗了澡一般浑身湿透。头顶的火辣也迟缓了脚下的步伐,巡山的差事在这种天气着实是苦。几天下来,潘铭又下不了群起攻山的命令,一些个平日里爱吃懒做的老赖头忍不了了,带头罢了工,一众人白日里就坐在树荫下乘凉。

潘铭也是个不耐热的人,望着刺眼的阳光,眼见山上福辰也没什么动作,自顾自找地方喝茶休憩去了。

夜里,阵阵山风带来了习习凉意,此时乃是江南军最易偷袭之时。潘铭下了指令,全军轮班巡山,加紧布防。那些士兵白日里得了休息,晚上自然不敢怠慢了。见着福辰派来的探子,提灯拿剑一拥而上,却被引入了精心布置的陷阱机关中。未战而先损兵,潘铭频频哀叹身边没有得力的人。

希桐的援兵迟迟不到,潘铭开始有些心烦意乱。毕竟夜长梦多,多拖一日,福辰便多一分脱身的机会。

眼下,他且要求将士们按兵不动,白日休憩,晚上巡视。潘铭相信以静制动的策略可以奏效。

潘铭还派人检测了营地旁的山泉,果真被他料到,福辰在水里下了药。以牙还牙,他派人准备了烟弹,在山脚各处燃放,让山上的江南军窥探不到他们的虚实。

潘铭自认所订的战略滴水不漏。对于福辰的一系列虚虚实实的挑事也罢,试探也罢,都很好的给予了回应。可惜天不遂他愿,接下来几天发生的事让他摸不着头脑。

这天,正午的热头里,汾北军一个营部照例在休息,泛着白光的路上来了一位挑酒的脚夫,头戴草帽,脖子里挂着一条汗巾,大声的吆喝着:“买酒咯,一瓢两个铜板……”

将士们虽说坐在树荫底下,仍旧是口渴难耐,纷纷上前买酒,人人都喝了一瓢,结果酒中所下的药晕翻在地。老头笑着自语了一句“真是群不胜酒力的家伙”,留下张字条,笑眯眯的挑着两只空酒桶走了。

近傍晚,潘铭发现这只分队没有回来,急忙派人去寻。当看到这群士兵被人抬回来的情形以及那张字条时,潘铭忍无可忍。

那字条显然是福辰的挑衅,嘲笑着他领军无能。潘铭怒不可遏,立刻军法处斩了这群酒囊饭袋,并下令晚上戌时攻山。

尽管命令下的果决,但潘铭心底没有十足的把握。希桐此时还未驰援,也让他心生疑窦。

夜色中的滁山,除了蝉一声声的嘶鸣,寂寥无声。潘铭带人小心翼翼的在竹林中穿行,奇怪的是,这次却没有发现任何陷阱,也未有暗箭射出。

突然,身后传来巨大的嘈杂声,一大群手持火把、身着江南军服饰的人,从密林中冲出。见对方人数众多,潘铭只得暂且遁逃隐蔽。

接着,他又陆续发现了几股势力不大的江南军,便派出了分队去追击。不过似乎这些江南军对滁山的地形很是了解,不多久,潘铭的人就被甩开了。接着一连数日皆是如此,他很是心累。

潘铭最不愿看到和最愤恨的事还是发生了。一个弥漫着大雾的早晨,驻扎在山脚边的将士又是发现几支福辰的小队人马,又是追击无果,然而等午后雾尽数散去时,却是人去山空。

接了探子来报,潘铭一惊,拍案而起。汾北军倾巢出动,进山寻找。

潘铭以为,福辰只是率部众藏匿林间,想让他放松警惕,直到发现了通往山下的暗道。一切尘埃落定。

潘铭自知中了计,心中愤恨难消。

放虎归山,再要寻,却不知从何寻起。

希桐

从邺城回来,希桐便像丢了魂似的。

彤启的话还历历在耳。

她与彤启素来说不上几句话,彻夜长谈更是千载难逢。

彤启多年对大哥的怨念,现在希桐也算是理解了些许。

他说话向来面无表情,却在那天激动得抓住了她的肩膀:“当年,你、我和少奕三家被束辉君抄家的真相我已查明。通通是那潘石!他自己偷偷招募军马被束辉君发现了,便拉我们的父王顶罪,上报说是查明了有藩王谋反。束辉君信了,我们就成了替罪羊。那潘铭便是我们灭门仇人的儿子!”

希桐听的一脸懵。她一直以为是潘石叔当年冒险救下了孤苦无依的他们三人,至少父王临终前将自己托付于一个多年的布衣朋友时是如此说的。十余年来,不说快活,她在汾北府过的也算自在。她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彤启摆出的血衣血书却让她哑口无言,不得不吞下事实的苦果。

彤启“哼”的一声,继续道:“潘石那个老狐狸心里有愧,自己躲过一劫,却让自己三个兄弟全家陪葬。如今,我必要让他的儿子血债血偿!”

希桐知道他不肯罢休,便顺势探了探口风。

原来彤启早与北境的大夏国有过数番交手,和大夏国君主盘朔颇为投缘,如今两人正密谋着什么。

除却这些,外界传言他与西北府那位的密切关系并非空穴来风。话本子上的断袖之情,是有些眉目的。

希桐还想追问,彤启却拒绝再说:“这些事希桐妹妹你就不要管了。你我不过达成一笔交易,各自救下想救的人罢了。往后,还望守口如瓶。”

好在一切都还顺利。邺城南郊,彤启放走了落魄而逃的福公子。而自己,也安然回到了京中,没有引起潘铭的怀疑。

让希桐惴惴不安的日子不会就这样结束。潘铭一路南下,穷追不舍,福公子的安危牵动着她的肚肠。方才少奕又传话来,让她赶紧去邺城一趟。

目无表情的坐在床榻上,希桐整理着铺子,叹了口气,准备睡下了。

一双手忽然蒙住了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是熟悉、温柔的声音,一听就让她心安。

“就知道是姐姐,”希桐嘴角一扬,轻轻拨开那手,转头对来人扮了个鬼脸,“这么晚了姐姐怎么还来找我,小心长皱纹哦。”

石沫撇了撇嘴,刮了下她的鼻子:“就会欺负姐姐。”说着便坐在她床边。

这是希桐最爱的姐姐,也是她最信任的人。石沫人不如其名,自幼好动、性子刚强,在汾北府周围广结侠客义士,常与人比武,不肯服输。

石沫结交的大多都是精通棍棒的七尺大汉,当她初次遇见被送来府上的希桐时,惊异于如此瘦弱的女子竟能舞得一手好剑。一接洽谈,两人相见恨晚。第二日,石沫便去爹爹潘石那里要人,让希桐做了自己的贴身侍女,成为自己最贴心的人。

待到二人年岁渐长,石沫便和希桐一道出外游历山川。那一年,她遇上了她的牵绊。

在容城,石沫不慎走散,日落之时仍在丛林中打转,所骑的马又突然发了狂,将她甩下后跑得没了踪影。恰值深秋,即便在江南,夜深时分也是凉意袭人,又逢刚落了雨,生不起火。正当石沫觉得自己命数几尽时,一个少年一把将她拉上了马。石沫彼时已精疲力竭,没力气再问什么,只是静静靠在少年宽厚的背上。

少年时不时回头看看她,笑而不语,石沫那一刻觉得,这是她这辈子见过最阳光的笑脸。她抱紧了少年,少年不动声色的握住了她冰冷的手。石沫就这样怀抱着温暖,甜甜的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时,石沫见到的却不是少年,而是焦急的希桐,不禁有点失望。但她相信,她与梦中的少年,一定会再见。

时光流转多年,这件事快要从石沫的记忆中抹去。可就在隆西王落羽的结盟宴上,她再次看到那张脸。石沫整个人就如被雷劈中一般,心跳的很快,不知该如何面对,如何言说,便让希桐将自己的随身红手帕送给了他。

石沫红着脸,远远的观望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宴上人多眼杂,有些情境看的不是很真切。但当见着希桐两手空空而归、自己的红帕子被福公子拿去时,石沫发现自己的世界春暖花开。

她的目光再也没有离开过那个角落。福公子也时不时抬头望过来,嘴角上扬带着笑。这种眼神的交流让石沫很享受,她的心伴随着宴会上的琴声和杯中摇晃的酒荡漾起来,眼前舞者的身影开始模糊,她醉了,醉倒在自己营造的爱的泡沫中。

汾北府的见面则着实让石沫有些尴尬。她自以为和福公子已有了眼神交流的默契,在他面前俨然失了平日里的侠义之风,活脱脱像个害羞的孩子。可福公子居然说这是他们第一次遇见,恭敬的样子让石沫觉得眼前此人很是陌生,最后的匆匆而别更是令她难堪。

尽管这次的相遇没那么愉快,但并不能改变石沫心中的感情。她以为,侠义之人最重要的便是忠诚,对朋友如此,对爱情亦是如此。她既然相信他是自己的命中之人,就不该怀疑他们会走到一起。如今虽然不能时时见到他,但自己会一直把他放在心底。

见希桐闷闷不乐,石沫笑道:“桐儿,我们姐妹许久没一同外出游历了。明日陪姐姐一起去京郊走走可好?”

即将要同姐姐分离,希桐不知如何开口,眼神有些闪躲,拉着石沫的手也松开了。

石沫见希桐迟迟不回话,问道:“桐儿,你怎么了?”

希桐蹲下身子,伏在石沫膝上,过了良久,才憋出一句话:“姐姐,少奕哥哥给我传了口信,要我去邺城一趟。我,我可能不能陪姐姐了……”说完,眼圈泛了红。

石沫笑出了声,拍拍希桐的脑瓜:“你这是舍不得姐姐吗?前些日子野去外头时怎么没想到我,害我担心你好半天。”

她转念又道:“不过这个潘铭近来愈发过分,行军带兵却要扯上你。改日真要与他说理说理去。”

希桐擦了擦眼角,挤出了个笑脸:“不过去个十天半月,很快就会回来,姐姐不用担心我。”

石沫也不好再辩驳什么,叹气道:“好吧。桐儿,去了邺城事事小心,姐姐等你回来。对了,”她眨了眨眼,“有他的消息记得马上写信告诉我。”

“知道了,有福辰哥哥的消息,我一定立刻告诉姐姐。”希桐终于甜甜的笑起来,钻进了石沫的怀里。

夜深时分,希桐久久不能寐。虽然潘铭只是说叫她走一遭,但他的心头患一日不除,只怕自己可能会长久的困在江南。而福辰落难,又是她最不愿见到的。

希桐不禁哀叹,与福公子的相见,都在危难旦夕之间。在邺城与他共处的半月,她甚至没有机会跟他说上几句甜言蜜语,只是远远的瞄着那四处奔走的背影,外加偶尔的四目相交。如今既然自己去向江南,便要想尽办法护他周全,她一定要阻止她那个已经近乎疯狂的大哥。

想到这儿,希桐忽然觉得特别对不起姐姐石沫。她九岁被送到汾北府上,年幼失去双亲的伤痛都由姐姐温柔的抚平。石沫不是一个独当一面的人,却总为她遮风挡雨。从前她们姐妹无话不谈,现在福辰倒成了横亘在两人之间最大的秘密。石沫还是那么信任她,每次听石沫讲述与福辰的那段过往的时候,希桐都可以感受到姐姐眼中那种热切的、发自内心的光芒。她只好在旁没心没肺的答应着,想打断却开不了口。

她与福辰少年相识,有过一段快活难忘的过去。既是姐姐石沫的情缘,她本无意相争。可当福辰夺过红手帕,抓住她握着寒月剑的手时,希桐觉着,她不该背叛内心和那望向自己的灼灼目光。那一日起,她无时无刻不思念福辰,常常写信给他,盼望见到他,同时也背负着罪恶感。

日子从指缝间匆匆溜走,恍惚间,她到邺城也有不少天了。

说是来领邺城的军,其实收拾善后。邺城一战的惨状,希桐也是亲眼目睹的。邺城城楼前石板路上的鲜红,历经了数场大雨也未冲刷干净。即便潘铭取得了势如破竹的胜利,伤亡惨重却不可避免。经历了长途奔袭,他的兵马也需要修整。

汾北大军在南方,按照彤启的说法,大夏国得了空隙,是要起兵南侵的。

自己身在江南,西北之事自然是管不着,姐姐安危却叫她时时挂心。

她独自面对着兵荒马乱。

潘铭可不会叫她消停,又传令希桐前往滁山。

希桐听到了风声,她的福公子,又被围困其中。她自有算盘。

希桐带的人不多,放任潘铭留在邺城的军队不管,她只带了自己的亲信卫队。

潘铭自然是不能直接去见的,被他知晓自己的所作所为,下场必定很惨。

早年和姐姐石沫游历时,希桐曾在滁山一带住过几宿,对地形还是很了解的。

当日收拾阵亡军士的善后时,希桐便吩咐将江南军尸首上的衣服尽数保存下来,如今派上了用场。滁山脚下,希桐让亲信们换上江南军的军服,制造江南军士兵倾巢出动的假象,在大哥的军队驻扎地附近晃悠。

果然不出希桐所料,潘铭果真不遗余力的追捕,却次次无功而返,全军都陷入到一种懊丧的氛围中。

那天晚上,在引开大哥的人之后,希桐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心上人福辰。她把他带到了早已整理过的,当年和石沫一起住过的那间木屋里。

平日里帮大哥处理事务,希桐时时都要注意身份,克制自己的天性。在福辰身边,她却可以肆意的释放。福辰竟然是那么的了解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光让希桐感觉无比放松和享受。靠在福辰怀里,希桐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美好时光总是短暂的,匆匆而聚又匆匆而别,希桐觉得自己已然习惯了。天色未明,她蹑手蹑脚的掀开褥子,翻身下榻,给福公子将褥子盖好,不舍的再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张字条,推门而出。她要帮他逃出去。

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再见。希桐这样安慰自己,可是真的是这样吗,她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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