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她手撑着额头，才察觉体内的温度无预警地飙升。她怎么能接受？！微微发抖的两排贝齿在接受最后一颗从额头滑下的汗珠后，紧闭。她咬！她忍！她要撑着。泪水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落在碎花裙上。
“子琦？”耳边无意传来熟悉的女声。她赶紧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恢复笑容地面对访客。
“以恩，来了？”
林以恩从她受伤的脸已能看到凄楚的讯息，心里没有来的疼。但她没选择。再违背良心，也应该完成任务。她的一生，原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上次你要我调查的东西，有结果了。”
殷子琦小心地打量她，已能隐约找到答案。
原来，她并不幸福。原来，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假象……
“夜，我不回公司了。”方总交代了一会，匆匆地下了飞机。
“知道了。”夜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殷子琦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他看得出。
突然想到见她，他就莫名其妙地加快脚步。“刘妈，少夫人呢？”方进大厅，他便吼着。像是一秒也不能耽误。
“刚刚出去了，没说什么。”出去了？他心头一怵，仿佛是不祥的预兆。
殷子琦的房门被他重重的一踢，房里空无一人。厚毯上撒满了一张张照片和报导。方启轩对地上和梁雪仪的亲密照没有特别反应，却在视线捕捉到那些报导和调查报告的那瞬间，心凉了一大片。她都知道了？她都知道了么？
几乎是一刻都没有犹豫，方启轩驶着宾利士，心急如焚地沿着大街找着。好几次拨了那个熟悉的号码，都飞到留言信箱。“该死的！！”那一刻，他眼里的寒意一发不可收拾，如果可以，他真想亲手宰掉姓梁的！
殷子琦似笑非笑地打开手机，十个未接电话。她冷嘲，换作是昨天，心里应该甜得不像话吧！好不容易用满是颤栗的手指打了封信息，发送了出去。
方启轩收到简信，没有半刻迟疑便踩完油门往Soho奔去。他害怕面对，却又迫不及待想见她。怕下一秒她会说出他承受不了的话语，却又无法控制地想拉着她，永远绑在身边。
Soho的包厢里，一片寂静。方启轩喘着气来不及煞车便冲到了她跟前。女人背着他，单看她的肩头，他就有种捶心的感觉。那种痛，是上次被刀捅的几十倍。他恨不得下一秒便把她拥入怀，但他不能。理智告诉他，他不能。
“子琦……”
半晌，他才吐出两个字，其声线中的沙哑也吓着了他自己。原来，那种怕，比想像中还深刻。
她没说话。方启轩握紧拳头，聚集了所有的勇气一瞧她那俏脸。苍白而却又平静，像没有波澜的湖水，让他猜不透里头承载着的是什么情绪。但双颊上的泪痕要他的心凄楚起来。她哭过，而且哭得很悲哀。
“子琦……”他再呼唤，这次语气放轻了不少。双手仍旧是受不过心的指使，怔怔地为她拭去该死的泪痕。
“别碰我！”子琦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却是一脸厌恶地扳掉他的手。
“别这样……”这样，他会害怕！手心都已在不能压抑地冒汗！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她倏地推开他的手，双眼像发威的小猫狠狠地瞪着他。那是动过别的女人的手，她不能接受！前一秒还爱意绵绵地哄她，转身后就风花雪月，原来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场戏！
“殷子琦！我在关心你！”为什么她不能像其他女人一样，为他毫无抵制地疯狂。为什么偏偏是那样的她让他欲罢不能？！
“对啊……你要做到一百分的关心，才能达到你的目的不是吗？！”说好不哭的，她咬紧牙根，说什么都不让打滚的泪花掉下。
“你知道吗？我原本以为我们结婚只是因为商业联婚，所以你才对我忽冷忽热。我宁愿是那样！”她咬着头，握紧的手指关节已浮现点点青丝，叫他惊慌。
“你就为了报复？报复我？”娶她是有目的的，这个事实叫她难以接受。以恩让她看的报导看得她眼睛快生出茧来。婚宴上，他撇下新娘子不管，花天酒地。结婚前，使劲办法侮辱她，用TS的合约绑她在身边。虽然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到底自己犯了什么孽，方启轩要如此对她。也不记得自己的家原本在哪。但曾是唯一依靠的方启轩骗了她，她怎么也不能接受！
“不是不是！殷子琦，别这样！听我说！”他打岔了她的话，很不客气地大叫。她真要他疯了，一向具有绅士王者的作风在她跟前毁得不像话。
“方启轩……”她默默地看着他，深了口气，“我们离婚。”没有个“好吗？”，也没有个“吧”……就是很笃定地告诉他，自己非离婚不可。
“你疯了？！”这个结局，他讨厌！他恨不得掐死她。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估计只有殷子琦。
“我很冷静，我们，离－婚。”小脸露出比刚刚更坚定的表情，像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
“不许离婚！！！”他揣着她的手臂，心口难受得很。他要绑她一辈子，怎么也不可以离婚。“你是我老婆，一辈子都是！！”
殷子琦闭上双眸，黝黑的长睫毛颤了两下，收回了泪水。“不管你答不答应，我已经决定了。”她看着他，贪恋了最后一回那倾倒众生的脸庞，心里默默说着“再见”。
方启轩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已见她的倩影在眼帘中消失。像一阵风，“咻”一声过后，留给他的只有恍惚和有口说不出的眷恋。
包厢里的巨响轰动整个餐厅。殷子琦停顿了一回，又下定决心奔向门外。这回，她要独立，她要加油。不可以哭，不可以……
她忆起总总，方启轩不想让她恢复记忆的总总，原来，就是那样的原因……心，顿时像掏空了般。
欧阳华默默地审视着眼前的女人，犁花带泪，让他真不好受。她的痛，她的泪，都在为另一个男人。原来就算时间重来，她失去了记忆，也还是会选择方启轩。如果当初她选择的是自己，是不是会比现在幸福许多？
“别回到他身边了，子琦。”
欧阳华第一次那么发自内心地唤她的名字。即使是背叛好友，他也非得如此。既然方启轩给她的从来只有痛苦，那就不必了。他和方启轩给的是截然不同的爱。他越爱越放手。方启轩越爱越想把女人绑在身旁。
那样的话，听在殷子琦耳里有多刺便有多讽刺。她还能期望回到他身边吗？方启轩的好，方启轩的柔情，都是让她更痛苦的秘密武器。伤得她体无完肤，她还能奢望么？
“出去！都给我出去出去！！”汇丰的四十八楼，一刻不得平静。夜注视着他的表情很久，心里不断为他哀叹。
方启轩一个转身，从黑皮大转椅上倏地跳起来。魁梧的身影面对落地窗，眉目紧拧，千头万绪都藏在了里头。
殷子琦这三个字足以要他的命！他忆起她羞红的脸，她丁铃铃的声音，她曼妙的身躯……一个个都叫他没齿难忘。
他一下子火气冲上头，举起桌上差点灼伤他双眼的离婚协议书撕得粉碎。他不要离婚！方启轩一手拧着右眉，狂野中带着忧郁，脸上依然是那么无可挑剔的表情。
“方总……”夜在旁心惊胆跳地叫着。在这种非常时期，如果不是急事，他也不想劳烦他。
“什么事？”许久，他恢复情绪和一贯公式化的口吻。职场上讹诈风云的他，内心再痛苦，也得表现出平静无事。这是方启轩的苦衷，没人懂！但殷子琦那女人懂，她曾在他睡觉的时候那么深入地窥探他的内心。早在那一刻起，他就对她欲罢不能。
“殷总裁说联络不上少夫人，将直接来方宅到访。”
“什么？”殷国升要来吗？殷子琦早对他死了那条心，还会回到方宅吗？他不想让外人，尤其是殷国升认为他亏待了殷子琦。他要所有人眼睁睁地看见他给予她的幸福，奈何事情演变成这种地步，他该怎么办？
殷子琦呆望着灰茫茫的天空，像是要下雨了。不知怎的，心跳剧烈加速。像是什么事情要发生那般。
“喂……来，这个不错！”欧阳华从她后头蹿了出来，拿起汉堡往她手里塞。这些天来，欧阳华放下了许多的工作，无时无刻陪在她身边。说那天的求婚是个玩笑，她打死也不相信。他眸子底的认真曾经那么几次的让她动容，如果够理智的话，或许早投入他怀抱了。但她的心封锁了，不再开启，无法再容下任何一个影子。
“谢谢……”
“女人，如果要谢我的话，这里……”他指指自己的脸颊，很不要脸地开腔：“怎么样？”
殷子琦白了他一眼，扳开他的手，疾步走掉。真是疯了的家伙。急急地逃离他后，她才发觉后头没传来任何脚步声，下意识地往后看。欧阳华却不知从哪蹦出来，冷不防地在她脸上留下显而易见的唇印。
那一幕恰恰落进方启轩眼里。银色宝马停在路旁，两只迸发出倏厉的鹰眸不悦地观看着眼前的一切。
“喂！”她刚不可思议地倒退，眼前一个黑影落在前方不远处。一眨眼，欧阳华已被重重地打倒在地。
“欧阳华！你吃了豹子胆了？！”他忿忿地挥了挥刚落在他脸上的拳头。
欧阳华讶异地抬起头，早在他白白接受那一拳的时候，就把方启轩对殷子琦满满的关心收入眼底。他的认真，他近来在情场的大幅度收敛，欧阳华一一看在眼里。但殷子琦显然没察觉，回过神来，满脸写着气爆的字眼。
“谁叫你乱打人的？！野蛮人！”她扶起扑在地的欧阳华，为他的出现感到惊讶却愤怒。
“我是吃了豹子胆了！方启轩的女人我也敢动。但就因为你那样不断地伤害她，才让我有机可趁！”他重新站起来，摇摇欲坠地说。殷子琦是何等完美的一个女子，为什么总被他糟蹋得一文不值？
方启轩见两人一副夫唱妇随的模样，锐利的视线倏地黯淡下来。心里那沸腾翻滚的占有欲不断在作祟，他冷冽的视线放在殷子琦身上时，一贯的霸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对不起她！
“过来！”在子琦预料以外，他没搭上平时仗势欺人的话，也没为欧阳华的那句话动手，只冷冷地勾起她如青柳般手肘，把她丢入了副驾驶的座位。
欧阳华冷眼望着跑车飞奔而去的弄黑缕烟，心里一阵疼。为什么他在爱情前总显得那么无能为力？
车上，殷子琦抿着嘴唇，以示抗议。方启轩手熟练地抄着方向盘，心不在焉地直视前头的车辆，也沉默着。过了一个月零二天，他终于浅尝到她身上的清香在车里回荡，但心里却比以往空虚。那种不踏实的感觉，像是踩在层层云朵上，人即使近在眼前，却感觉上像咫尺天涯。
直到她察觉身边出现多么熟悉的风景时，心里一怔，对上他那刀凿般流畅的优美线条。“我不要回方宅，停车！”
方启轩表现得异常冷静，她的反应他料始至及。车倏地在马路旁停下，她一个娘跄，差点飞到前头。
再多呆一秒，都要她窒息。她没多加考虑，反应熟络地打开车门。正要夺门而出，他黑夜撒坦般魅惑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你爸爸正在方宅，不想看看吗？”
她停顿了一会儿，脑海里像是盒子弹在爆发。爸爸？她的爸爸是谁？她的家庭背景这些的总总方启轩都把她蒙在鼓里。她是多么地渴望知道这不为人知的过去究竟还隐藏着多少惊人的秘密！
“回来，我们回去看爸爸。”他不容质疑地命令道。
殷子琦回过头来，白皙的脸蛋装满疑惑，方启轩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会不会以爸爸为饵哄她回方宅？
“我已经不是你老婆了，所以没这个必要。”她对上他幽潭般的黑瞳，不冷不热地说。
“我们还没有离婚，你一辈子都是我老婆！”真是的！明明说好要冷静的，看到她那诱惑的俏脸时又忍不住将她铨在身边。
“方总，你要那么霸道，我也无可奈何。分开一段时间后，我们的离婚自然会生效。”说完，她扬着手臂，迈开离去的脚步。
“站住！”他追上她的脚步，沙哑的声音再缠留耳际。方启轩叹了口气，极其努力地放下身段开启唇线：“跟我回去看爸爸，就那么一次，我不会强求你留在方宅。”虽然他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失去理智地作出什么行为，但他不想吓着她。
她恨自己，恨不得杀了自己。明明说心不再开锁，不再能负荷一丁点的感情。但面对他不可思议的温柔和卑微的话，她又那么没用地动摇。那张倾倒众生的脸孔原来从来没有失去它的魅力，依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地闯进她的心门。
方宅依然没变，方启轩沉默地挽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当宝贝捧在手心里，让她心头一怵。若不是真相大白，她多天真地想把这一切当作是幸福看待。只可惜曾经以为是电流效应的感觉，不过是男人报复她的一个工具。
方入客厅，一个四方的稳健身子映入眼帘。总总零零碎碎的画面直充斥脑海，这男人曾几何时是多么的熟悉！殷国升别过头来，女儿已消瘦了一圈，心没由来地不是滋味。第一次为女儿如此心疼。他不禁自嘲，原来，自己还不至于那么冷血。
“子琦……”他跨步上前，两手抓着她的衣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