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好生熟悉。当初也是楚放不顾护卫的阻拦,走上去与陈之晋搭话。如今这一刻,楚放依旧如此,率先上前搭话了。
其开口一句话,可不只是问候而已。这一句话,透露出了他不会因为陈云失踪而对陈之晋的态度发生变化,更表明他是喜欢陈之晋本身,希望与陈之晋结友的。
陈之晋脸上露出微笑,温声道:“劳王子担忧了。”
“说来,当初听人报说有人洗劫相府,我是立马就去看了。当时我没有看到你,后来一直有期盼你安全呢。”楚放道。
“幸有楚兄一心期好,小弟才会脱险归来。多谢。”陈之晋见楚放面色诚恳,也有些感动。
那日,陈云遇险,云游子打上门来。事后相府里就那门奴子住得远些,侥幸活下来。门奴到午时发觉府里一个生人的动静都没有,进去察看,发现了一地的尸体,立马就去报官了。
后来调查出来,是江湖寻仇。相府正门附近,许多人都看到十点时有人拿着一把滴血长剑,从府里走出来。
但后来,官府发现收集的尸体里,没有陈云。于是楚山国君臣对于此案的关注度一下子增大。万一陈云没死,一位相国的救命恩人这种名头,可是有很大含金量的。
而作为王室,楚放自然是当天就知道了陈云府上的惨案。他是很喜欢陈之晋这位新友的,当时只听报没有陈云尸身,所以楚放很急切地想知道陈之晋的情况。
于是,楚放不顾夜色,跑到了尸房里。他让自己护卫把所有尸体看了一遍,却不敢确定。他又自己忍着害怕看了一遍,才确定了没有陈之晋的尸体。
没有尸身,就只能归于失踪。所以楚放稍稍有些安慰。他对于陈之晋,其实是有一分特殊感情的。
楚放去年17岁才被楚王楚离放出王宫,出阁建府。小时候,他见的都是宫里的侍卫和自己的兄弟。
出了阁后,他在自己大兄的安排下,也认识了许多贵族子弟。但是,天生体弱的他,性子自然而然的就有些怯懦。
而那些王贵子弟,几乎个个都是身壮气足,与楚放交谈时总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大丈夫的样子。
只有陈之晋,给楚放的感觉如同耳目一新。其实,那日相遇时,是楚放初次见到侠客,心里十分好奇,遂故意结识陈之晋的。
后来,陈之晋交谈时的那份随意,那份闲适的青春潇洒,让楚放向往不已。再之后,楚放又帮陈之晋引荐了陈云。这让楚放自觉人生头一次实实在在帮了别人,头一次意识到了自己也是有能力的。
所以近些日子,楚放都在向大兄身边初来的读书郎崔好养请教治国之法,又向大兄的各武侍请教兵法。
崔好养一身的学问,是受到大王子称赞“必有国策于怀”的。而那些武侍,都是曾跟随大王子出战过的,其中有几人更是独领过一军人马。
按军制,一军即指一万二千五百人。每二千五百人又为一旅,每五百人为一团,每五十人为一队,每五人为一伍。
相应地,设有军司马,旅帅,团帅,队长,伍长。
所以独领一军,可以称是个将军了。楚放就有种梦想。日后大兄掌国,自己就穿着白衣服,于中军指挥全军作战。
这种不通武艺的领帅,是有很多先例的。例如,当年陶祝就曾坐镇中军,指挥两万余楚军与叶国军队一起打败了新亭国。
而这些改变,这些梦想,都是陈之晋引发的。楚放急切地想要像陈之晋一样,过着一种快意的生活,过着有其意义的人生。而不是,日复一日与那些目空一切、不通世情的王贵子弟喝酒、游玩。
这就是楚放对陈之晋珍视的原因。甚至,他还有自己的一些小心思,他想日后崔好养做他的军谋将,陈之晋做他的军武将。三人共乘一车,出战杀伐,在其看来,最是逍遥。
之后,楚放很识人情地没有追问那天的具体事情,也没有追问陈云的下落。在楚放看来,交情浓了后,陈之晋愿意的话自然会和他诉苦的。
陈之晋就站在附近,看着下人们继续搬东西。而楚放再次郑重地邀请陈之晋跟他一起出游春猎。陈之晋也点头应下,又行礼表示谢意。
到了十点多,从左面走来一行人。领头一人约三十岁,面色偏黄,而身形壮硕,高有一米九的样子。
后面紧跟着五人。一人身穿襕衫,一派伴读郎打扮,却是崔好养。还有四个一米八几的大汉,持器四望,应是护卫、武侍之类。
陈之晋一眼就先看到崔好养,立即明悟来人恐怕是楚国大王子午城侯。然后他才仔细去看正走近的大王子。
却是大王子楚里远远看见了陈之晋,其有眼疾,远视不清,故而把陈之晋看做了陈云。陈云失踪十几日,现在正是楚里负责搜寻一事。
现今一发现“陈云”,楚里加快脚步,就要去抓陈之晋。楚放看自己大兄不理上前相迎的自己,反而向着一旁陈之晋急速靠近,心里怕陈之晋莫非与大兄有什么过节不成。
楚放返身走,跟上楚里,伸手拉住了大王子的右手。楚里方才只顾盯着陈之晋,倒是没有注意到迎上来的楚放,还以为是哪个奉承的下人呢。
如今被楚放一把抓住右手,楚里扭头就要骂人,但看见是自己的亲弟弟,火气立马消了。自己这弟弟身子弱,性子软,父王、母妃以及众兄弟都满是爱护,从未对其呵斥的。楚里自己也是从小尽量让着楚放。
“你这是,做的什么?”楚里轻轻拿开楚放的手,低头温声对楚放道。
“大兄可是与陈兄认识?”楚放面对自己唯一的同母兄弟,总要大胆一点。
“什么陈兄,身为王室,要时刻注意言行礼数,不是和你介绍过陈相吗?”楚里皱着眉,小声教导楚放。
然后,楚里又转身想向“陈云”代楚放道歉,但走得近了,他却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人并非陈云,所以一时间愣住了。
听了楚里的话,楚放自然明白自己大兄是看错人了,解释道:“大兄,这位是陈相的族弟,名叫陈之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