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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烂地”里的黑影

长亭二中有高中部和初中部,分别在两个校区。

运动会的会场设在高中部,这是因为高中部校区有一个全县最正规的体育场:中心是105米长,68米宽的足球场,外围是400米周长的跑道,四面俱设有观众席。

郭逸以前也参加过校运会,但都是学校临时租借市政体育场地半天或者一天举办的。经常是在一片喧嚣的环境下,大家把带来的零食互相分享。吃饱喝足以后就想上个厕所,然后好不容易找着了男厕所,刚提完裤子出来,运动会就差不多要结束了。但旁边的女厕所,还排着长长的队。

但长亭二中就不一样了,家大业大,自家里就有一个正规运动场。学校对运动会也非常重视。

为了让每个运动员能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成绩,每天放学以后到校门关闭的这段时间,特意将高中部的运动场腾挪出来,让运动员们在这里训练备赛,熟悉场地。

高中部坐落在白羊山的南麓,而初中部在白羊山的北麓。两个校区隔着一座白羊山,从初中部去高中部,走大路的话,从前门出去,转左转右都可以,总之是沿着山脚走,怎么都要半个小时。

白羊山不高,就是一个小山岗,如果从后门出去,直接从山上的小道穿过去,用不了十分钟。

这段山路,正如鲁迅所说的,原来并没有路,走多了便成了路。这条小路都是学生们贪图方便,走出来的野路子,不是水泥地,也没有砂石夯实。下雨天的时候,那就是一条烂泥沟,不能走。

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古色古香的石砌牌坊,上面石刻的字迹已模糊。穿过牌坊,就到了高中部校区的后门了,而运动场的位置也更靠近后门一点。

因此,放学后去训练的同学都喜欢走后门的小路。每天去高中部训练的就是那么些人,一来二去,一起“走后门”的同学互相混了个脸熟,话自然就多起来了。

一群小少年,三五结伴,走在小路上。斜阳夕照,野树环绕,一边走一边谈笑风生,好像郊游似的。

有一次在路上,一个初二(7)班的学生,说他们班有一个校田径队的健将,如果他参加比赛,这次的100米冠军非他莫属。

“少吹牛了,那让他来参加呗?”马翔这次参加的比赛项目之一就是100米。

“嗯,怎么?你不知道吗?就是‘鲍鱼’啊,我见过你们一起打篮球的。”

郭逸这才知道,原来“鲍鱼”还是校田径队的,难怪在球场上挺能跑的,虽然经常快得把球都运出了边线。

听7班的那个人说,“鲍鱼”是在一次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摔伤的,当时觉得是小事,没去医院,只是自己在家擦了点药。可没想到伤势越来越严重,据说现在仍在医院治疗。

到底是受了什么伤,导致休学这么严重,大家却是众说纷纭。有说是伤到了十字韧带,有说是骨膜坏死,有更夸张的说是骨折引发了骨癌什么的。

虽然众说纷纭,但在一个点上,大家是一致的。

那就是,大家都相信他去过“烂地”后,撞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这么倒霉。

程小西听完以后,脸色就变得不大好看了。

“烂地”,也就是李墅所说的长亭县第一邪地,那天一起去探险的,总共有五个人:郭逸、马翔、程小西、“鲍鱼”和“长颈”。

马翔跟“鲍鱼”其实不熟。那天,他跟7班的人一起打篮球,提到了去“烂地”探险的活动,“鲍鱼”和“长颈”听到了很感兴趣,于是就自告奋勇的跟着一起来了。

郭逸才来学校一个来月,就更加不熟了,只是和他打过几次篮球。

所以,关于“鲍鱼”为什么休学,郭逸和马翔也就是当一般的八卦消息,随便听听就过去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程小西不打篮球,跟“鲍鱼”根本说不上认识,但他却听得忧心忡忡。

像往常一样,训练完以后,其他人都散了,只有他们三个会原路返回初中部校区。

郭逸来到长亭,只有短短的一个多月,许多的道路和建筑都还陌生,但他的胃却已经迅速的被许多小吃给俘虏了。而牛杂串--特别是学校小卖部老板娘做的牛杂串--是他最喜爱的小吃之一。

因为有赖程小西和郭逸的帮忙,马翔才能完成班主任布置的运动会任务。马翔没有因此而经常念叨他们的好,但每次训练后都会请他们一起撸串、喝可乐。

他们三个盘腿坐在小卖部的矮长凳上,和着黄昏的微风,撸着牛杂串,上面再浇点老板秘制的辣椒酱。辣的头皮痒痒,马上灌一口冰凉的可乐,冰火两重天,顿时一阵灵魂出窍的感觉。

但今天,程小西有点反常,咬着吸管,若有所思的样子。

“小西,想什么呢?思春啊?”

马翔连续喊了两次,程小西才反应过来。

只见程小西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靛蓝色的封面上印着白底黑字的“山海经”三个字。

“金刚经?小西你信佛了?”郭逸说。

“怎么,你小学没毕业啊,不识字啊,明明写着山海经好不好?”

郭逸根本没有细看,也是开玩笑顺嘴那么一说。但程小西却很认真的反驳道。

其实,在马翔和郭逸看来,程小西从书包里掏出本《山海经》跟掏出本《金刚经》都是一样的,一样的不可思议。

程小西接着解释道。

原来,这事情可以追溯到前些天,黄老太在讲《阿长与山海经》这篇课文的时候。

按照黄老太一向的教学习惯,首先,她会自己饱含感情的朗读全文一遍,然后让学生们读上几遍。

但是,那一节课,她竟然没有在课堂上朗读全文,而且也没有让同学们读。而是轻描淡写的,给大家划了一下考试重点。

划完重点后,撂下那么一句话:“你们有空的话,可以去图书馆借梁实秋的书来看,写得挺好的。”

说完,马不停蹄的,又打开另外一篇课文了。

嗯,梁实秋是谁啊?鲁迅的另外一个笔名吗?大家在做课前预习的时候,并没见教辅资料里提到过这个名字。

不过,听上去,这说的应该是另外一个人。

大家在下面窃窃私语,怀疑老太太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

带着对黄老太的疑问,课后很多人去图书馆翻查资料。程小西也去了,但是吸引他的,既不是梁实秋,也不是鲁迅。

最后,他借了课文里提到的那本叫《山海经》的古书。

本来,他去借这本书只是出于一时的好奇,借来翻看着玩的。却没有想到,他这随便一翻,翻出了一段被大脑故意遗忘的记忆。

当翻到“北山经-钩吾山”这一页时,他的心不由得抖了一下。

页上有一张彩色插图,图中有一只怪兽,让他回忆起来那天在“烂地”看见的所谓鬼影。

这本书是学生版的,带白话文翻译和生僻字注音。文字描述说这只怪物人面羊身,眼睛不在脸上,而是长在腋下,牙齿像老虎齿,但脚上的爪子又有些像人的指甲,叫声像婴儿啼哭。

这只人不像人、羊不像羊的怪物名叫狍鸮(páoxiāo)。书里面说它会吃人,而且吃不完的时候,还会把人身上的各个部位嚼碎。

听到这里,让郭逸想起了曾听说过的某些恐怖片,里面的变态杀手,杀了人以后还要分尸的情节。虽然没看见过,但仅想象就让人不寒而栗。

“那天在烂地,那个突然跳出来的黑影就是它。”

程小西用手指着书上那个叫做狍鸮(páoxiāo)的怪物,很肯定的说。

这书上的图,画得像一只戴着猴子面具的黑猫,一点没有羊的身材。除了胳肢窝上的那只眼睛,其余的跟书上描写的差太远了,不知道那插画师是怎么搞的,图文严重不符。

郭逸:“你不是说,你看见那个黑影其实是条狗么。”

程小西:“不是的,虽然我看的是模糊的一坨,但胳肢窝上长着的眼睛,是很清楚的。”

程小西现在完全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说法。他说,其实当时自己已被吓懵了。这可能是人脑的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导致的,当人看到超出了自己理解范围的东西时,往往会选择逃避,视而不见或者自己脑补画面--寻找另一些能让自己“放心”的画面替代,从而维持必要的心理平衡,不至于刺激过度损害脑神经云云。

程小西忧心的分析着。

郭逸一听就知道,程小西这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肯定是从那个绰号小神婆的李墅那里听来的。

郭逸:“那些都是古代传说,现实根本不存在。”

程小西:“不是的,书里面提到的很多动物,布谷鸟、鹦鹉啊什么的,现实都有啊。”

郭逸:“反正我没在《动物世界》里看到过,即使以前真有,现在估计已被人类打光了。你看华南虎那么凶猛,不都灭绝了吗?”

程小西:“那不是一般的动物,长得这么恐怖,我觉得它是邪灵一类的。”

程小西坚持相信“鲍鱼”是撞邪了。

郭逸却觉得,程小西是被李墅传染了,变得整天疑神疑鬼的。

突然,马翔一秒钟变身名侦探柯南,表情严肃的说:“你们别争了,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一边说,一边还若有其事的伸出食指,比划出个一字来。

郭逸和程小西一齐转过头来,看着马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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