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拿出来看,手指摸着钥匙,是熟悉的轮廓,那是他家的钥匙。今天最后一节是语文课,为了赶进度,张老师又拖堂了。下课的时候,着急收拾书包,钥匙掉了都不知道。
当郭逸想起来说谢谢,杨佳早已离去,只抛下一个渐行渐远的书包背影。看着天蓝色的书包被放学的人流淹没在晴朗的天空下,郭逸怅然若失。
最近,杨佳的表现越来越奇怪。
有时候对他很好,主动把语文作业给他抄。
以前,黄老太基本上是不布置书面作业的,即使有也是很少。但新任的语文老师,则完全相反,每天布置大量的试题。同学们一开始有点不适应,埋怨说这根本就是题海战术嘛。
张老师却说,这种量根本算不上什么题海,顶多也就是个湖。程小西在下面偷偷地说,她这个湖可不是一般的小湖,估计不是太湖,就是洞庭湖。
张老师为了节约上课的时间,往往是在下课以后才布置作业。如果语文课恰好是放学前的最后一节,郭逸因为要赶着训练,走得匆忙,很多时候就把作业这回事给忘了。
第二天早上,杨佳就把她做完的练习册放他桌上。只要看见桌上有练习册,郭逸就知道自己昨天又忘记写语文作业了。
郭逸一边抄,一边说谢谢。杨佳则沉默不语,但是郭逸不会因为她的沉默,而跟她少说一句话。他知道,他的每一句谢谢,她都能听见。一个人说,另一个人听,这是他们独特的交流方式。
但有时候又故意针对他。
上自习课,杨佳作为班长要维持课堂纪律。杨佳维持纪律从来不用嘴,而是直接动手——把违反课堂纪律的名字写在黑板上。巡堂的老师经过,一瞥黑板就知道谁违反了纪律。
有一次,郭逸只不过是跨了两个座位,问李墅借一个圆规,杨佳便工整的在黑板上写上:“郭逸跨位聊天,违反课堂纪律一次”。但是程小西经常堂而皇之的在自习课上看漫画,杨佳却视而不见。
“郭逸哥哥,她是谁啊?”贺兰扯了一下郭逸的衣角。
“哦,那是,是我们班长。”郭逸这才回过神来。
“这人好奇怪哦。”贺兰抛下这么一句总结。
“嗯,但人挺好的。”郭逸随即补充到。
“只是对你好吧。”贺兰的语气酸酸的。
郭逸顿时语塞,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郭逸刚帮贺兰把红豆沙搬进篮球馆,贺兰抖了一下肩上的书包,说要走了。
“今天怎么不看你哥训练了?”郭逸问。平时,贺兰只要来到篮球馆,肯定会在一旁守着,一直到他们训练结束。
“不了,今天有事。”
“什么事?”
“今天要参加志愿者活动。”
“什么志愿者?”
“环保志愿者啊。”
学校团委搞了很多不同主题的志愿者活动,志愿者大多数来自初一、高一,这种初来乍到,既听话又大把课余时间的学生。
说起环保志愿者,贺兰就吐槽说,现在的人怎么素质这么低,随意破坏公物。特别是学校门口附近,在围墙上的涂鸦多了很多,而且十分顽固,今天你擦掉了,同样的地方,过两天又再出现。
郭逸问,那都写得啥。贺兰看不懂,只能用乱七八糟来形容。
“我发现,来来去去都是那些图案,估计就是那么一两个人搞的鬼。”贺兰说。
“哦,那真是一粒老鼠屎搞坏一锅粥”,说到这,郭逸突然想到个招,“你不如找一次机会现场逮住他,问他是哪个班的,然后告诉教导主任,通知他班主任,通知他家长,然后全校通报批评,看他以后还敢?”
“不过即使抓到他,他也不会老实说的。严刑逼供的话,我要准备一些武器,大头针,电蚊拍……,你看还有什么可以让人讲真话的?”贺兰看出郭逸说的是玩笑话,但她不介意,而且还顺着郭逸的梗讲下去。
“用酒啊,酒后吐真言。”郭逸说。
“是啊,我怎么想不到”,但转瞬间,贺兰露出为难的表情说,“但学校规定,中学生是不能喝酒的啊。”
明明是玩笑话,但贺兰说话时却故作认真的样子,弄得郭逸忍不住“嘻”的一声笑了出来。
“没发现啊,贺兰,你还真能瞎掰。”
看见郭逸笑了,贺兰才笑,而且笑得比郭逸厉害,都笑咳嗽了。
按气节,早就入秋了。可长亭热爱阳光,死死拉着夏天,就是不让它走。
明天就要比赛了。
联赛小组赛第一轮,客场对战光明中学。光明中学是隔壁县的一间普通中学,过去成绩平平,从没有进入过八强。不过,据说他们今年新招了一个中锋,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
郭逸早已不是刚入队时的紧张少年了,经过大大小小的比赛,心态被打磨得成熟了。连老陈都当面称赞,说他心理素质很好,甚至比一些老队员还要好。对手弱,不轻敌,对手强,不畏惧。
不过,第一次参加省级赛事,无论如何,郭逸还是有点小紧张,平时倒下就能睡着,今晚数了一百只绵羊后,却更清醒了。
郭逸从衣柜的深处拿出一个白色的帆布包。
思考再三,他决定打开帆布包。里面包着的是一件小号的冬装校服。
那天,郭逸参加篮球队选拔试,气温骤降。郭逸缺乏经验,没带冬装。程小西像变戏法般,在走廊上捡到一件崭新的冬装校服,虽然是小号的,但郭逸勉强能穿上。郭逸当时就是穿着这件小号冬装去参加选拔的。
自此之后,郭逸再也没有穿过它了。他把这从天而降的衣服视为自己的吉祥物。
刚开始,他用帆布包包着衣服,放在床头。后来,有几次他睡醒后,发现帆布包上有些皱褶,应该是自己睡觉不老实,手翻动的时候弄皱了。为了更好的保存,郭逸只好依依不舍的把它藏在衣柜的角落里。
夜静无人,郭逸徐徐地展开衣服,小心翼翼的把它平铺在床上。校服的两翼和下摆是绿色的,肩膀至胸口前的一片是乳白色的,像个胜利的V字。郭逸将脸轻轻贴着衣服,慢慢的摩挲着。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因为帆布包得严实。郭逸仍然能嗅到衣服上那最初的,淡淡的椰子牛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