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行事素来雷厉风行,今早才说要扶苏阅读书简,这才不过两个时辰就有阉官拉了一大车子的书简送到殿外。
彼时,钥灵汐正替扶苏上药,殿外就有婢女进来回禀说,殿下要预读的《蔚缭子》已送至殿外。
扶苏闻言指着书案道:“叫他们搬进来吧。”
话音刚落,就见几个深衣长帽的阉人抬进来一堆竹简,很快案前的竹简就堆成了小山,钥灵汐惊呆了,天啊!这一堆真的只有一本书的量?
她知道战国时代还没有纸,字体都是写在竹简上面的,一卷竹简写不了多少字,幸好那时候都是精简的文言文,不然还不得拉上好几车。
阉官放好竹简又赶回去给大王复命,钥灵汐看了看堆得老高的的书案,又低头看了看半寸高的小扶苏,顿时一阵心疼,这年纪要放在现代也就是上幼儿园,每天只负责愉快玩耍的年纪,享受着无忧无虑一派天真烂漫的童年,可是这孩子却得早早面对繁重的学业。
唉~可怜的孩纸!钥灵汐一脸同情的摸了摸小扶苏的头,
扶苏不知自己已经让钥灵汐心疼了一把,不过对她有事没事就喜欢轻抚他脑袋这一举动十分受用,虽然这明显有以下犯上之嫌,按宫规是要严惩的,可此举在他看来绝没有半点轻慢之意,反而还带着几分宠溺的意味。
扶苏面色始终平静淡定,不急不缓的一件一件穿好衣裳,钥灵汐半蹲着系好衣带,想到小家伙目前还处在低烧阶段,不免蹙眉劝道:“殿下要不明日好些再看吧!”
“孤已经答应了父王,不可言而无信。”扶苏淡淡道。
“那殿下若是累了便歇着,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其他的什么都见鬼去吧!
“嗯。”扶苏诚恳的点头应下,虽然他也是这样想的,可若是明日父王问起来他对答不上,那遭罪的还是一室的宫人。
他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旁人受罚,即便他们只是卑贱的宫人,代主子受罚理所应当,可每当面对他们闪烁不安的眼神时,他心里还是赌得难受。
而且眼前这个宫女是他唯一想主动亲近的女子,他由衷的希望她能在自己身边多待几天。
钥灵汐原以为扶苏到底不过半大的孩纸,正值嬉闹玩耍的年纪,要他规规矩矩的坐好看书那根本就是在开国际玩笑,到时定然熬不过几分钟就得掀桌不干了。
然而等她耐心性子等了半天,小家伙仍全神贯注的对着书简连眼睛都没眨几下,一卷接一卷的翻阅,时不时还手执毛笔在上面标注,活脱脱的古代小学霸形象。
字体多是繁杂的篆体,还是百分百正宗的古文,钥灵汐眼巴巴的瞅了半天只觉得眼瞎,虽说那是人家从小听到大的母语,可她还是忍不住诧异,如此深奥难解的文章小家伙能看懂吗?
于是,她借着添茶水的由头走近,诧异道:“殿下可真是妥妥的神童一枚!如此高深的文章竟也能阅读通透来!”这话她自然不能问得太直白,免得伤了小家伙的自尊心,适当的拍拍马屁还是可以的。
扶苏听闻面上却无半点骄傲之意,提笔蘸了蘸乌黑油亮的墨水,一脸实诚道:“孤也看得不甚明白,不明其意的孤就先标注出来,再摘抄下来,明日可向太傅请教。”
钥灵汐又一次感受到了学霸之气,妥妥的别人家的好孩子!
写罢搁笔,扶苏清澈澄明的眸子一闪,突然抬头看向钥灵汐说道:“若是觉得无聊便先退下吧!孤有事再唤你。”
“哦,好啊!”这下正好中钥灵汐下怀,先前她面对的是既冷酷又龟毛的嬴政,稍有不甚那可是要掉脑袋滴,她自然得分分钟提起十二万分精神,至少在他面前她就算累成狗也只能咬紧牙关硬撑,哪有胆子敢在暴君面前耍小聪明,可眼下她的主子是待人宽厚的小扶苏,他是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
于是乎,钥灵汐蹦蹦跳跳的退下了。她打算先同长乐宫里管事的几个掌事宫女阉官混熟,毕竟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能做成朋友的何必做敌人呢!
虽然这份情意薄如塑料,友谊的小船随时都有可能说翻就翻,可多少总比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强。
打定主意,钥灵汐立马就付诸实际行动,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各种搭讪,只可惜成效不大,碍着她是大王派遣的特殊身份,问话倒是有问必答,态度恭敬规矩得很,闲得蛋疼也不跟你闲扯淡,一看见她就下意识的抬腿想躲,唯恐避之不及。实在躲不掉了才硬着头皮同她废话两句。
他们是怕她也感染了天花,生怕自己走得太近也会感染,他们的顾虑她懂,也表示理解,可就是心里觉得有点挫,见了她就跟见了瘟神似的,至于吗?
唉!古代封建社会,迷信什么的真是要命!
真正同他们混熟是在两日之后,经过她各种不要脸,终于知道掌事宫女叫轼芙,原本是服侍芳杜若的一等宫女,因着殿下病重大王一怒之下将全部宫女阉官通通发配浣纱坊洗衣服去了,方杜若这才将她提上来的。
到底是尚宫令手底下出来的,办起事来懂分寸,有眼色,不似旁人那般见高踩低,就是性子高冷了些,同她主子一样爱摆架子。
不出意料之外,阉官王喜也是方杜若收底下出来的,专门负责扶苏出门的车马问题,与轼芙的高冷不同,这货极其富有极品八卦精的潜质,要不是轼芙三番五次眼神警告,这货估计能将大秦的老祖宗说个遍。
对于这种喜好八卦的人钥灵汐一点都不担心,照此以往,就算你不想搭理他,他也会主动找你唠。
入夜,月色阑珊。
古代人历来早睡早起,用过晚膳天色一暗就准备困睡,钥灵汐穿过来也有几个月了,生理和心理上也已经习惯,没办法!天还没亮就得起床干活,睡不着也得逼着自己睡。
这晚,她早早服侍扶苏睡下,累了一天,只等小家伙睡着她就可以去偏殿好好睡上一觉。
不知是昨天晕睡了一整天睡够了还是小孩纸精力过于充沛无处发泄?她还站着眼皮就已经打得难分难解,可怜小家伙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主子还醒着奴婢怎么能先睡呢?尽管她真的很想上床困觉!
“殿下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奴婢去传太医令?”看着榻上的小身影又翻了翻身,钥灵汐想着小家伙还长着水痘,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俯身询问。
小家伙弓着身体卷成一团,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似的,面色一片通红,钥灵汐以为他这是又烧起来了,赶紧用手试了试体温,体温正常。
当然,她怎么会知道那只是扶苏害羞的正常反应呢!
扶苏眨了眨眼睛,低声说道:“不必,只是有些痒,忍忍就好了!”
“殿下可千万不能抓,再忍两日等水泡消下去就好了!”怕他会忍不住偷偷抓,钥灵汐赶紧抓过他的双手温声叮嘱。
“孤都知道。”扶苏看着她面上不加掩饰的关切之色乖巧的点了点头。
“我给殿下扇扇,凉快些就没那么痒了!”说着她真就找来一把扇子,认真的给扶苏打起扇来。
初夏的时节,确实有些沉闷闷热,然而却随着她一下又一下的轻摇间,丝丝凉风拂过,不适感果真减少了不少。
扶苏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钥灵汐瞧,在自己身染天花病重之时,满室的宫女阉官却唯有她愿意榻前衣不解带的照顾,即便是得了父王的旨意,她也大可不必如此,天花那可是会传染的,她就不怕死吗?
“这般你就不怕自己也染上天花吗?”扶苏忍不住问起。
钥灵汐却只是莞尔一笑:“不会的,奴婢小的时候种过痘是不会……”突然意识到种痘这一说法扶苏一个古人可能不明白,她赶紧换了个说法:“额,奴婢是说奴婢小的时候也长过,家里的老人们说长过水痘的是不会再被传染的。”
“是吗?”他刚还寻思着明日要不要传太医令过来给她瞧瞧,虽然她说不会,可他还是不放心,于是提议道:“孤不信,除非明日传医女看过孤才能信你。”
“不必麻烦啦,医女也挺忙的。再说了,奴婢看起来如此生猛,哪里像有病容的样子?”据她所知,在古代医生是十分稀缺的资源,能看得起医生的非富即贵。眼下她只是地位低下的宫女,哪有资格看病,而且这事要是让嬴政那厮知道了肯定又要说她浪费他珍贵的药材,然后开始想方设法扣掉她原本就少得可怜的工资。
好吧!她差点忘了,自己是长期免费的劳动力,嬴政那厮说了日后她不必再领月钱。
“不行,这事孤说了算。”扶苏难得的摆起了架子,态度不容置疑。
“好吧!”对于扶苏莫名的坚持她只好点头答应。
见扶苏仍是毫无睡意,钥灵汐忍不住提议:“殿下,奴婢给您讲个故事如何?”
“是何故事?”
“三个和尚没水喝。”
“这个孤没听说过,你且说来听听。”三个和尚没水喝?前所未闻!这是何典故?
“咳咳!”钥灵汐清了清嗓子,一边摇扇一边喃喃道来:“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深山老林里有一座破旧的寺院,寺院里住着两个和尚……”
故事才刚说了个开头,扶苏小朋友就耐不住爆棚的好奇心,打断了她往下的话,一脸的好奇道:“很久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寺院为什么会建在深山老林里?还有寺院是什么?和尚又是什么人?”
钥灵汐那叫一个囧啊!她只是想好好讲个睡前故事?谁能告诉她为毛会有这么多问题?
好吧!看着小家伙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她实在不忍心扑灭小家伙旺盛的求知欲,只能耐着性子一一解释:“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很多年以前,具体多久没人记得。寺院呢供奉佛祖的地方,和尚就是侍奉佛祖的人。”
“那佛祖是谁?为什么和尚要侍奉他?”
钥灵汐:“……”
卧去,十万个为什么是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