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嘴角一缕鲜血。
“看来，不是我要把你弄下去，而是你要把我弄下去了。”马文.斯皮克苦笑着说，“你刚才是吓唬那小子，所以我没敢催你杀了他。”
雀耳翻着白眼，“我杀不了他。他不会杀我，却能随手要了你的命。你的伤怎么样？”
“一阵热，一阵冷。”
马文朝身旁俯卧的士兵挪了挪脚步，险些摔倒。
雀耳说：“不是夜霊创伤，也没好到哪里去。冷炼之毒和夜霊的毒异曲同工。我们要想回到片刻之前的状态，得用掉一个月的时间。能否完全恢复，我并无把握。”
“他和当年的埃尔文目标相同？”
“相同，也不同。”盲眼巫师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搀住马文庞大的身躯，“相同之处，他们都以为玉门地堡里有通往晶霖塔的通道，而这里有个瞎子掌握着它的秘密。所以，那个少年不会杀我。”
马文气喘吁吁地接口说：“不同之处，埃尔文不会和你动手，而这人是敌人，他被派来确认将要对付的是谁……”
“如果是这样，只能是桑龙在遥控，只有参加过那次会议的故人才能猜得出我是谁，猜得到我没那么容易死去。嘿嘿，魈面蕈要不了通天巫的命！”
“那么，来犯者兴师动众，只是为了你和通道？”马文边说边摇头，“不，灰墟和云顶旸谷的并州建盟，明面上旸谷一方是为了寻找被掳走的云渊之子，灰墟是为了强援臂助，以便彻底控制河曲、争夺玉门；明面之下，双方都在寻找钥石，这个目标没变过，那么埃尔文和他手里的东西仍是他们的目标。”
雀耳点头，“是目标之一。多吉和麦鸠利能找过来，别人自然也会找过来，联盟守不住埃尔文现身的消息。”
“还有通道。”
“通道是目标之二。他们始终觊觎着无时之地。山居者布勒一直屏蔽着与他们有关的晶像，他们要达到重返晶霖的目的，就不会放过玉门。至于我，和其他生还者一样，仍是他们追杀的目标，杀不杀我就看我是把钥匙，还是块绊脚石了。”
“他们为什么选在现在？”
“我昨天起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雀耳仰起头，沉思了一会儿，说：“所有悬河大陆选择的云渊之子都已到位，旸谷人的宿主却音讯杳然，唯一的线索指向小香巴拉和冰原人，这次埃尔文现身，自然是个导火索。而小香巴拉变成眼下各方势力的角逐之地，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那块钥石。”
接着，他那双无神的眼看着马文，嘴角泛起微笑。
“马文，玉门终有一战。云渊之子、钥石、通道，来犯者各有各的打算，你我孤守十余年，热闹来了，还问什么原因？”
马文忍痛大笑，说：“说的没错。可怜的玛摩特还在为了一个不夜城领主的名分枉费鼠夹岭的资源、罔顾子弟们的性命。他的目标倒是简单，只是挂了一个走狗的牌子，不免让不夜城蒙羞。”
“马文，鼠夹岭不夜城对你很重要，但……”
“我明白，秩序更重要，晶霖塔人的使命更重要！”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马文的呼吸声急一阵儿、缓一阵儿，庞大的身躯不时轻颤。
雀耳缓缓地说：“这样的日子，也该结束了。也许，新的时代自此开启。”
马文能从盲眼人的神情里看到那种不甘心逝去的浩然豪情。
他挺了挺身躯，说：“没错！各自为战！我冰锥马文虽不是晶霖塔人，但为了晶霖塔，我不惜赴命！”
雀耳点头，“在这个时代做晶霖塔人，不是件轻松的差事。他们一直在寻找晶霖塔人，一个个地排除。也许，他们想在某块晶石的记忆里找到返回的切口。返回晶霖，是他们的第一步；重建光锥，打破绝地天通，是他们的第二步；我一直没弄懂桑龙的最终目的是什么，那时，可是他亲手毁了光锥……”
“重建光锥？这岂不是和行者联盟、和晶霖塔人的使命差不多？”马文摇头哂笑，接着犹疑地说：“说不定，他们已经找到了某个切口。”
“也许吧，”雀耳叹了一声，“如果是，你我还能苟活一时。”
马文终于支撑不住，一跤坐倒。他喘着粗气，自嘲地说：“这还是个少年，我却挡不住他一剑……如果铁木在的话，还能抵挡几个回合，可那老东西……”
雀耳被他带得一个趔趄，勉强撑住了，也在苦笑。
“是啊，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双河通天巫了。纳浯尔战旗倒下，望月流星消失无踪，刺穹时代的英雄都变成了传奇，壮怀青春变成了沉默老朽，我这副躯体也就是几根老骨头撑着一张不敢正名的皮囊。不敢正名，就是怕说起来让人笑话！”
“你逃过了刺穹的烈焰，没人会耻笑那次灾难的生还者。”
“没人。但双河人会耻笑一个不敢为双河立命的双河人，会耻笑一个不敢为晶霖塔挺身而出的晶霖塔人。”
马文摇摇头，却没再言语，他望着身边那具俯卧的尸体，艰难爬过去，缓缓把士兵翻过来，为他摆好手中的剑，为他阖上眼帘。
一番动作牵动身心伤处，他视线模糊，冷汗直流，牙关紧咬。
雀耳俯下身，触碰一下马文的额头，“还好，你在这里静卧，不要再动。我还可以挪几步。说起来，铁木在这儿也没用。他们派这个少年来做先锋，就没把玉门放在眼里。他们已经吃透了我们的底子，只是要确认我的冷翡无法离开这里就够了。他们确实做得到。”
“接下来……”
“接下来，我去叫人来把我们弄下去。你我需要用上那些酒了，我想，你一直想这么做。这真是个好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