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特、骑士诺伊和栖木者家的女士先后离开，酒肆的气氛凝重，没人提起篝火晚会。
还是瑟尔打破沉默，“瞧这道疤，一般我醉酒以后才会亮给找茬儿的楞种看看，好让他们知道我也曾经是个战士！”
瑟尔拉开衣领，袒露左肩，锁骨之下有个茶杯口大小的深色凹陷。
“其实是唬人的，我不是什么战士，我是最好的驮客，和驴子一起穿越雨林峡谷、翻越雪域群山，无人区是我的后花园，游离于秩序之外是我的职业专长。”
瑟尔有点儿兴奋，今晚的情形不比往常。而对着一个晶霖塔人和一个商贩，他可以毫不避讳。那个伤疤颜色很深，周边像延伸的触角，在皮肤上留下非常丑陋的一个深洞。
老费坐在那里抽烟，面不改色，当然，他见多识广。
陆寒问：“一把标枪的杰作？”
“燎人的弩箭，险些要了我的命。”
陆寒摇头，“燎人和平民相安无事。”
“在青年时代我可不算平民！”瑟尔解释说：“我曾是私盐贩子和烟草走私者，无人区的浪人，和驴子总脱不了干系的瑟尔。我靠那些营生攒出了这个酒馆儿，只留下一个疤和一些圈子里的朋友。”
“浪人也不是燎人的敌人。”
“谁叫那次驮队里进来一个潦倒的游侠，失忆人，他背负着燎人的一条人命债，口袋里藏着惹人觊觎的宝贝。”
老费举向唇边的茶杯顿了顿。
瑟尔接着说：“傻瓜燎人，损兵折将一无所获！那个失忆人没多大损失，损失的是驮队。在灰墟巡骑赶到之前，那家伙还可耻地顺走了我们仅次于我的第二好的向导，一头爱吃盐茶、喝米酒的驴子。我忘不了他，他眼里的混乱，他古怪而冷漠的笑。”
“哦，还有那个握拳形的戒指。”老费淡淡地说，“他是个行者，瑟尔。”
骊珠警醒，那枚戒指！今天的结尾和戒指的主人有关，他知道他是谁，根特、旸谷人、栖木者家的女士也知道。
瑟尔说：“如果您说是，我不觉得奇怪。他蔑视秩序，行止无端。”
“智者无界，知也无涯；行者无疆，而行也有序。秩序是规范，对行者也一样，尽管另一些人说那是藩篱。握拳者的家族领地在松针上塬，冰原分支在湖心岛，那个怀璧其罪的失忆人来到小香巴拉，就是行者……那是那一年，瑟尔？”
“第三十四个纪元年，河曲动乱的那年二月或者三月，峡谷的气流带来雪峰另一侧的湿气。就在我的驮队从灰松返回来的路上，蓬蒿岭附近，在峡谷之前的那段儿和燎人遭遇。没什么好说的，一片狼藉乱糟糟。除了那个人，我们没人能战斗。
“那次驮队的‘铃主’是黯荆索恩，后来索恩说是集市上的双河巫师给他做的保。我和那人交谈过，我想要么他在说谎，要么他失去了记忆。我拎给他一瓶谷地人的头曲，他末了回赠我一把小刀。可惜得很，那东西太不起眼，乱成一团的时候我把它弄丢了。那把小刀不会成为我对他的纪念，我已经得到另一个他送给我的东西，一个箭创，一个总在这个季节发痒的伤疤。”
老费说：“你应该感激他，如果是他击退了边缘人。”
“那也是他招来的。”瑟尔悻悻地说，“我可不是一个恩将仇报的小人，我的朋友。我受的这一箭是他甩手掷出来的，箭头上或许还带着他的血！驮队一共九个伙伴，只有我和他挂了彩，我还是被他捎上的。”
“也许是战斗时的无心之‘矢’。”
“可他并未就此道歉！是我发现了燎人箭头的青光，在索恩摇响铃铛之前向他发出了警告。燎人只能是针对他！为什么？为了那把要命的宝剑？是为了他的宝贝！一块绿松石，或者别的什么宝石。他让我看过，那确实是个宝贝。所以，我可以理解那支甩手箭是无心之失，也可以理解为灭口！我当时以为自己会死，那支箭就插在心口往上一点儿。我忘不了他离开时的眼神，当你渴望一只援助的手，当那种渴望突然变成了绝望和恐惧，你不会忘记。”
老费问：“你知道那块石头的名字吗，瑟尔？”
“绿色的，Beryuos，他称呼它‘Chrysos’或者‘Keye’。”
“也许是Chrysoberyl，Keystone。”
“他语焉不详，我漫不经心，可能是你说的那个词。Chrysoberyl？说不准。本来，他并不在意我看那块石头，可我没端详几下，他就一把抢了回去，古怪的笑透着寒凉之意。很难忘，尤其是它附着在你的伤疤里。”
陆寒若有所思，“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失忆人？”
“朋友！”瑟尔的口气有些恼火，“是因为……”
“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三个人看过去，骊珠正低着头，没发现自己的自言自语说得很大声。
瑟尔说：“那小子说的没错，那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你和一个陌生人交谈之前，是否要尊重地询问一下对方的尊姓大名？我这么做了，他黯然摇头，‘我不知道。’他就是这么回答的。”
“握拳者埃尔文。”老费说，“在上半纪，他的故事还在绿地冰原。我找过他，他却出现在小香巴拉，以一个失忆游侠的面貌出现在故事大王瑟尔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