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结束，夏天也基本过去了。新学期开始，书华就是一名高中生了。
开学后不久，高一的学生们就被告知，要去农村分校参加劳动。
晚饭时，书华把要去农村劳动的消息告诉了妈妈。
余启欣听说了后，不禁叹气。因为家里大人工作忙，老人需要照顾，小的孩子也需要人照顾。先不说书华自己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就说若是他离开，她缺了儿子的帮助，下班后的家务会增加她很多的负担。可是去农村参加劳动是关乎书华对劳动的态度问题，是会影响他将来的政治前途的大事。她记得丈夫曾经反复对她强调过的话：“家里的事情再大，也没有政治大！”所以，启欣只能默默地忍耐。
“现在的学校难道都不教书了吗？学生去学校不读书干什么呢？怎么刚上高中，就要去农村劳动呢？”一边的外婆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十分地不解。
“外婆，这是***说的，要学工，学农，还要学军呢。”书华向外婆解释说。
“书华，你记住外婆的话，你现在还是孩子，是学生。你这个年纪，记忆力是最好的时候，也是读书学习最好的时候。所以，你千万不要放松学习。不然哪，你以后一辈子都会要后悔的。知道吗？”
“外婆，现在学校的课本都只有那么薄，老师要讲的内容也很少。我在学校课堂里都学不到什么东西。我自学得都比老师教得快。”书华比划着手势说道。
外婆叹着气，对启欣说道：“这样下去，把孩子都耽误了。书华从小就聪明好学，学什么都快得很。可是现在的学校却要他们去什么学工学农？唉，这样下去，长大了他们什么都不懂呵！”
“妈，你这话只能在家里说。不然要被外面人说你反动，要打倒的。”启欣心有余悸地说。
“外婆，你放心。我去图书馆借了书自己看。我不会浪费时间的。我自己自学。”
“你借的是些什么书？”启欣微微皱皱眉，问道。
“嗯，我借了本鲁迅文集，还有一本黑格尔的书。”
“黑格尔是什么？”启欣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唔，黑格尔是一个德国的哲学家。”
启欣不禁愣住了，她知道儿子喜欢看书，可是完全不知道他会看这样的书。一时间她不知该如何继续他们的谈话。
书华看到妈妈的吃惊的样子，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接着说道：“图书馆里借不到什么有意思的书。这个黑格尔是马克思的书里经常提到的人，所以我就想借来看看。不过实在太艰难了，我都看不懂。”
书华不说犹可，这么一说，更让启欣震惊了。她难以置信地盯着儿子，说：“书华，你平时都在看些什么书呵？你一个小孩子，去看什么马克思，黑格尔？你真是太不务正业了。你应该多花时间去学习数理化知识。那些文科的理论不适合你。而且你看的什么黑格尔，对于你的将来没有什么作用。你赶紧去还了吧。”
书华看了母亲一眼，没有说什么。他心里是不同意母亲的，但他不想顶撞她。
外婆听了启欣的话后说道：“启欣，书华喜欢看书是好事，你不要打击他。”她又对书华说：“书华呀，你妈妈也有她的道理。她是想让你把数理化学好。人人都知道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以后等你长大了，若是去你舅父那里，你一定要把数理化学好！”
外婆此言一出，不但书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妈妈启欣也非常意外。她本能地四处望望，压低了嗓门对外婆说：“妈，你怎么会这样说？”
“启欣，我早就想和你说这事了。”外婆的眼神此刻显得异常清亮。她逐个地看着家里的每一个人，然后冷静地对大家说道：“以前，我没有想过让孩子们出国，现在我越来越觉得他们在这里没有前途。我已经给启明写了信，让他想办法，以后把几个孩子，特别是书华，接到美国去。”
“妈，你疯了！这怎么可能？”启欣又急又气，血登时上涌，脸涨得通红。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害怕和担心：“我的出身问题刚刚才消停下来，现在医院里已经同意让我回科室去工作了。你要是提启明，提美国，岂不是又提到我的家庭出身了？那我的工作肯定又要丢掉了。那时候不但我在医院里呆不下去了，孩子在学校里也会受影响，还会连累到周楷。唉，不知会有什么更大的麻烦呢。”
“启欣，我知道你担心。可是你想一下这几个孩子，书华再有两年就中学毕业了。现在他们就一天到晚学工学农，毕业了肯定要去农村，这不是把他们毁了吗？”
“妈，你不要说了。现在绝对不要提这种没谱的事情。”启欣果断地打断了母亲的话。她转而盯着书华和其他两个孩子，厉声说道：“你们谁也不准把今天外婆说的话传出去！听到吗！”
书华第一次听外婆说起舅舅，和让自己去美国的话题。以前在他们家里，舅舅和美国都是禁忌，大人们从不提起的。渐渐长大的他非常好奇这方面的话题，可是见到妈妈严厉的眼光和语气，他只能把心里的疑问暂时压下去。闷声答了一句：“妈，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语桥和诗韵并不懂大人们说的事情，只是见到妈妈严肃的样子，也连忙答应着说不会说出去的。
外婆没有和启欣争论。她轻轻地叹着气，不再提这个话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