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豫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她可是双喜临门。一是大儿子军校毕业,即将回家探亲。第二,是小女儿谦予也考上了大学。
不久前,当最小的女儿谦予考上大学的消息传来时,徐明豫像是卸下了捆绑在身上多年的重负一般,突然地轻松下来。她觉得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付出终于获得了应有的回报。多年来,她跟着丈夫王承志东奔西跑,不仅把自己原先一份好好的工作放弃了,而且还要忍受边远地区的各种生活不便。为此她的心情一直很恶劣。即使是后来回到广州,但因为被安排去做她根本没兴趣的计生工作,她一直没有从那种低落灰暗的心态中恢复过来。
如今,家里的孩子们如此争气。她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当初谦瑾考上大学时,她尚不能大肆地宣扬,因为她还有一个小女儿。现在连小女儿都考上了大学,她完全可以在邻居同事面前炫耀显摆一番,以此来填补自己因为工作不顺心而带来的各种遗憾了。
徐明豫几乎是见人就说,自己的孩子们是多么的争气,自己是多么的安慰。她这么的张扬宣传,一时间,王家两个聪明又漂亮的女儿双双考上大学的美名,很快就在大院里传开了。这也是为什么连王承志的上司梁松都有所耳闻的原因。
对于徐明豫这么到处张扬的做法,王承志其实并不赞同。他试图阻止妻子的做法,劝告徐明豫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她这么招摇,可能会惹麻烦。
徐明豫却怨丈夫处处胆小怕事。自己不过是将女儿们考上大学的事广而告知,这会有什么麻烦呢?她心情郁闷了这么多年,再不趁着这么难得的机会放松开心一下,她都快要发神经了。
让徐明豫心情愉快的还有儿子谦诚。谦诚在家里是个不善言辞的孩子。比起两个妹妹来,他显得略有些笨拙。当年他在部队,徐明豫还担心他没什么出息。想不到他竟然考上了军校。这就意味着他毕业后就可以提干,或者即使以后转业了,他也能凭着学历找到一份好工作。
谦诚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家了。他是个将勤补拙的人,别人花一个小时读完的书,他可以花上三四个小时。但他就是靠着勤奋和努力,获得了优秀的成绩。如今直到毕业了,他才回家探亲。
王家的这两件大喜事,让全家人都欢欣愉快不已。
这天,王承志带着谦瑾和谦予去火车站接儿子。徐明豫则在家里收拾房间搞卫生,准备迎接回家的儿子。
突然电话响了。原来是赵云霞打来的。
赵云霞在电话里和徐明豫简单地聊了几句家常,祝贺她又有一个女儿考上了大学,恭维他们夫妻俩教子有方,并且说,他家的孩子现在是名声在外了。
徐明豫平时和赵云霞往来并不密切。今天接到她的电话多少有些意外,听见她对自己这么样的赞美,徐明豫更是有些受宠若惊。因为梁松是丈夫的上司,相信赵云霞的话多少也代表了一些梁松的意思。这让徐明豫惊喜之余,也颇为得意。但她口头上仍然谦虚地连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孩子们是赶上好时候了。我们哪里有什么方法,都是党的好政策,不然他们哪里有这么好的机会?”
正说着,徐明豫突然想起,其实梁家也有一个孩子考上了大学,她赶忙不失时机地夸奖道:“你们家的海安,不也是考上大学了吗?海安那是真厉害,分数高,比我们家孩子考得要好多了。”
两个女人一说起孩子,马上就感觉彼此拉近了距离。这时,赵云霞才切入正题说:“小徐,我是想和你商量个事。我家老梁和你们王主任,我们两家认识这么多年了,彼此都知根知底。我和我们老梁都觉得你家老二是个不错的女孩子。要是她能嫁来我家,做我们的儿媳妇,那是再理想不过的事情。你的意见怎样呢?”
因为之前所谈的是海安,徐明豫还以为赵云霞说的是她的二儿子海安。听到赵云霞的提议,徐明豫虽然一时有些意外,但也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再说首长夫人亲自提亲,她总不能拂了她的面子吧?于是她欣然回答说:“我看这个主意是不错。要是他们能成为一对,也是一桩美事。”说完,她想到谦瑾年纪到底还小,又补充说道:“不过,孩子们年纪还小呢,这事用不着着急。”
“嗨,我们家梁军年纪不小了。他爸和我都为他急得不得了呢。要是这事能早点定下来的话,我们可就算是了了一件大事了!”
听到这话,徐明豫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误解了赵云霞的意思,原来她是在为梁军说媒,而不是她的小儿子海安。
徐明豫顿时感到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她生气地想到,谁都知道梁军在家里是个没娘的孩子,在大院里表现得霸道和没有礼貌,据说在部队里混得也不怎么样。赵云霞居然想让谦瑾嫁给这么个纨绔子弟!好在是在电话里,两人彼此看不到,不然若是赵云霞看到此时徐明豫满脸黑线的样子,只怕手里的电话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虽然生气,徐明豫并不敢发作。她忍着一肚子的不快,委婉地推搪道:“如今的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主意。就算我们当家长的说了,也不能完全算数的。等我和我家谦瑾商量商量,我再给你个回话好吗?”
赵云霞在电话里没有听出徐明豫的不满来,她只当是徐明豫同意了自己的建议,很是高兴地说:“那是自然。我们也不过是给孩子牵条线而已。他们能不能看对眼是他们的事。首先你们同意了,他们就可以正式见见,聊一聊。对吧?你看你家王主任,以前就照顾过我家梁军的,这么说来我们两家还是挺有缘分的嘛!”
放下电话,徐明豫犯起愁来。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搞得不好得罪了丈夫的顶头上司,没准还会影响到王承志的前程。可是要让女儿找梁军这么个对象,别说谦瑾不会同意了,就是自己这里也完全通不过的。徐明豫此时想起丈夫对自己的告诫,真是欲哭无泪。她觉得自己真是命苦,明明儿女争气,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出头之日,原以为可以在他人那里听到些赞美,让自己的心情愉快起来。可是想不到竟然惹来这么一桩糟心事。徐明豫不久前才恢复的一点好心情,随着这通电话,早已烟消云散。她的心,有如掉进了冰窟。她呆坐在收拾了一半的屋子里,没有心思继续进行下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谦瑾欢快的说笑声。徐明豫意识到,是王承志和孩子们回来了。她这才勉强打起精神,去迎接丈夫和孩子们。
“哥,你可要感谢我,是我把我的房间让给了你的!”人还没进门,就听见谦瑾的声音。
徐明豫把门打开时,首先看见的是身穿军装,脸色黢黑,眼神里依然还带着腼腆的谦诚。
“妈,我回来了。”几年不见,谦诚比以前结实了许多。他脱下军帽,露出圆圆的脑袋,看上去还是从前那个憨厚朴实的谦诚。
徐明豫极力掩饰着刚才的沮丧情绪,努力地笑着对儿子说:“你看你看,我屋子还没收拾完呢,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都怪我,没早点收拾。”
“妈,我的房间明明很干净嘛,哪里用收拾?”谦瑾嚷嚷着说道。
见到家里东一堆西一摊地凌乱样子。王承志皱了皱眉头,吩咐两个女儿说:“谦瑾谦予,去帮你妈把屋子收拾干净!”
“哎,哥说买了好吃的东西带给我们,我想看看是什么。看完我们再去收拾好不好?”谦瑾扮着鬼脸装出一付垂涎欲滴的样子说。
“你怎么那么馋呢?去吧去吧,去把房间收拾好,吃的东西少不了你。”谦瑾的话让徐明豫回过神来。她的脸色也恢复了许多。
王家回广州后,这是谦诚头一次回家。他看来对这个新家还有些陌生,进了门之后,不停地四处打量着。
“这些都是我买的书,你要看的话,一定要先问我噢!还有这个小箱子,是我的百宝箱!你可不许打开!”谦瑾见到谦诚在自己的房间里四处张望,她跟在后面毫不客气地叽喳着说道。
“谦瑾,你别那么小气嘛。你看你哥刚回来,你让他好好休息休息。”王承志嘱咐着谦瑾说。
“哥,你看,这是我们家新买的录音机,可以用来听录音带,还可以用来学习英语呢。你没见过吧?我还有好多好听的歌呢,等会儿我放一盒录音带给你听,保证你喜欢。”谦瑾兴致勃勃地向谦诚介绍她书桌上的东西。
“哦,是流行歌曲吗?”谦诚问道。
“哎,哥,你也喜欢听流行歌曲呀?”谦予好奇地问道。
“我可不喜欢那东西。那是你们这些小孩子才欣赏的东西。我还是喜欢看书。”谦诚连连摇着头,露出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说道。
谦瑾见哥哥对自己推荐的东西不感兴趣,颇为不服气。她朝谦予顽皮地挤了挤眼睛,促狭地对谦诚说:“哥,你听过苏晓明唱的军港之夜吗?你喜欢这歌吗?”
“嗯,这首歌听过,是挺好听的。”谦诚很老实地承认道。
“哈,你还说你不喜欢流行歌曲?军港之夜就是流行歌曲呀。哈哈,哥,你赶快认错吧。”谦瑾拍着手笑道。她开心的样子,仿佛是赢了一场战争般地得意。
“哥说的可能是他不喜欢港台的流行歌曲,是吧?”妹妹谦予好意地为哥哥解围说。她一向是姐姐谦瑾的跟屁虫,小时候经常和谦瑾一起捉弄哥哥。现在长大了,对谦瑾的一些促狭的做法有了不同的看法。
“现在的年轻人谁不喜欢听流行歌曲呵?除非你未老先衰。”谦瑾顽皮地做了个鬼脸说。
一回家就被谦瑾捉弄,他在妹妹面前,总是占不到上风。谦诚有些无可奈何地摸摸后脑勺,憨憨地笑笑。说:“我们在部队里,不像你们在广州大城市。我们很少有时间去听这些东西的。”
“那我到时放些给你听听。你肯定喜欢的。”谦瑾不失时机地再次推销自己的录音带,说。
谦诚知道谦瑾这种总是要赢了自己的脾气,若是自己不答应,她肯定就不肯罢休。他只好一边虚与委蛇地回应道:“嗯。好吧。”一边他转过身来,拿起他的旅行袋,说道:“爸,妈,我这次带了很多好吃东西给你们。”
谦诚打开他的旅行袋,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一边解释着说:“这是桂花糖,这个是栗子羹。还有桂林辣椒酱。哦,对了,这是一包咸鸭蛋。妈你最喜欢的。”
谦予欢喜地打开一包栗子羹尝了一口,说:“好好吃呵。哥你太会买东西了!”
谦瑾也吃了块栗子羹。但她的注意力却集中在那包咸鸭蛋上。她仔细地检视了一番咸鸭蛋的包装,然后坏笑着斜眼看着谦诚,说:“哥,这咸鸭蛋是谁包的呀?不像是你包的哦。哎,该不会是你女朋友帮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