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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像游鱼困在了回忆里

01

施喜念从未想过,陆景常会主动约她见面,虽然短信里,除了时间地点别无其他。

连妄想都不敢的事情,居然成了现实,施喜念欣喜若狂,连短信都顾不上回复,就慌慌张张地换上了一条白色蕾丝长裙,踏着一双白色帆布鞋,匆匆忙忙地出了女生宿舍,生怕晚了一秒,叫陆景常等得不耐烦。

时间稍纵即逝,彼时的她已经升上了大二。

在A大的这一年里,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躲在暗处,偷偷地把自己的影子安放在陆景常的背影里。尽管她总是控制不住多管闲事的冲动,但与陆景常之间,除了那些流言蜚语之外,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仔细想想,有多久没有跟陆景常说过话了?

施喜念掰掰手指,是三百四十一天。

最后一次有过对话的记忆,是在学校器材室里。听到摄影协会成员密谋的诡计,她自作聪明地想要帮陆景常逃过一劫,不承想,竟连累他一起被反锁在器材室里,更被误会她是在故意制造二人世界的机会。

那一日他的明嘲暗讽,她假装忘记,想起来只是感慨,幸好那一日她拨通了戴心姿的电话才能得救,陆景常也未输掉比赛。

想着,她长出了一口气,抬起头,陆景常已经在公园外等待。

心猛地一紧,怦怦乱撞,盈盈的笑意攀爬在眉眼之间,安定在嘴角边上,这种类似约会的心跳感觉,与偷偷摸摸的追逐完全是两个不同的频率。

施喜念深呼吸着,步伐不自觉加快。

清风迎面吹来,阳光颤颤巍巍,恍惚间,她只觉仿佛回到了从前,那时候的他们还是两小无猜亲密无间的。

是的,他们。

那时候的她和他,还是分不开的“他们”。

回忆张狂,将时空撕扯出一条裂缝,拖着她从时空的这头倒退回那一头。十八岁的施喜念看见,往前跨去的每一步,映在地上的影子都要变了模样,像是那些年自己奔向陆景常的无数个瞬间。

懵懂的曾经,最好的他们,恰到好处的暧昧。

于是,从初初相见的那一片记忆走来,她弥留在某一处,再不肯迈步往前,好似不走进那片泥淖,就可以抹去所有的罪过。不消片刻,她站定在陆景常跟前,明眸善睐,面带笑靥。

她叫他:“阿常哥哥……”

久违的称谓,将上了锁的匣子撬开了一道缝隙,过往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

那一秒钟,时间仿佛停止了,层层叠叠的记忆片段簇拥在陆景常的脑子里,暧昧不清的曾经太美好,叫他忘了恨意,眸中不自觉地有了光,像眼前的这片阳光洒进了那潭深渊,一潭死水隐隐约约有了涟漪。

“阿常哥哥?”

恍惚间,施喜念的声音再次飘进了耳朵里,带着怯意、带着疑惑,也匿着按捺不住的欢喜。

走失在时光隧道的陆景常猛然清醒了过来,眉心一蹙,眼睛一眨,幽深的眸子里霎时就恢复了一片死寂。

好险,差一些,他就暴露了那点念念不忘的惦念。

“别这么叫我。”暗自吸了一口气,他冷着声音,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黄色信封递给她,“这是你的钱,还给你。”

听到他划清界限的一句话,施喜念只觉得眼前的阳光如镜面板“啪”的一声碎了,洋洋洒洒的粉尘飘进了眼中,激出泪水。

后一句话,她也没有听见。

深吸了一口气,她咽下喉咙间的那句“阿常哥哥”,一边咬着牙睁着眼驱逐着那阵氤氲,一边低着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信封上。

“这是……”

疑问抛出的同时,一沓粉色的钞票从信封里倒了出来。

她眉心微皱,敏感地想起数日前自己亲手交到管叔明手上的那笔钱。数日前,管叔明找到她说,陆景常的银行卡被盗,学费来不及缴纳,银行卡就已经被黑客盗刷干净,一分不剩。不疑有他的施喜念心急如焚,立刻就筹了一笔钱,拜托管叔明以他的名义借给陆景常,因为她知道,陆景常定不会愿意接受她的帮助。

八千块,也该是手里这沓钞票的厚度。

“我的银行卡没有被盗,你可以蠢,但别牵扯上我。”施喜念正胡想着,陆景常已经清冷地开了口,一句话就戳穿了管叔明的谎言,却没有提及为了拿回这笔钱,他把管叔明揍了一顿。

“对不起,你银行卡没丢就好。”施喜念下意识地道歉,并未在意受骗与否,语气里分明是因他的话而卸下了担心,只是话落不过一秒,她忽然起了怀疑,抬起头来谨慎地看着他问,“你的银行卡真的没有被盗吗?”

她怕他只是不愿意接受她的帮助,才捏造了谎言。

陆景常闻言一怔,而后冷笑,眼里故意堆砌起鄙夷,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蠢吗?还有,施喜念,你以为你是神吗?想帮我?你有资格吗?”

施喜念抿了抿唇,垂下了目光,低声呢喃:“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但你不能不交学费啊。”

她垂头丧气的卑微模样,像极了枝头上摇摇欲坠的花。

趁着怜悯还未突起,陆景常立即别开了视线,落下一声冷笑,转过身,迈开步子,越过她径自离开。

——可能的可以的都已经不能够了。

——所以,你不要再来招惹我了,好吗?

距她一米之外,强撑着的决绝在弹指间瓦解,陆景常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微微抬眼,任由阳光眩晕了世界。

每一次狠着心去伤害她时,他的心都要承受双倍的痛。

口口声声说着她蠢,希望她不要再来招惹他,实际上他却贪恋着她每一次多管闲事拉近的距离。

欲爱不得,这大抵是世界上最痛不欲生的事吧。

“啊……”

胡思乱想之际,身后的施喜念发出了尖叫。

陆景常闻声,立即回头,只见一个黑影匆匆掠过,再定眼一看,施喜念已经跌倒在地上,手上的钞票已无踪影,只余下扁扁皱皱的黄色信封。

“浑蛋!”

他忍不住咬牙切齿低骂了一声,随之拔腿就朝着黑影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施喜念呆坐在地上,伤感被撞得粉碎,心有余悸的她圆睁着眼睛,空洞地看着灰色的水泥地面,未曾察觉到陆景常的在意。直至片刻后,他小跑着回来了,将手里的钱塞回她手中,她才恍惚回过神来。

“你受伤了!”本是想要道谢,一抬头她就看到他渗着血丝的嘴角,于是她忍不住紧皱着眉头,话锋忽地一转,眉眼间全是心疼。

“别碰我。”在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想抚上他脸时,他微微闪身错过,语气虽有意携了厌烦冷漠,眉心却因为看到她擦伤了的手掌心而起了怜悯之意。

“对不起。”施喜念将他眉心里的褶皱看成了憎恶,自觉连累了他,只得识趣地后退一步。

她唯唯诺诺一退,他的心就软了下去。

脚不自觉地微微抬起,离地面一厘米,然后悄然地落回原地。

若是从前,这一步他不需要踌躇,可如今他只能将冷漠粉饰在脸上,用呵斥的语气说她:“你不知道将钱收好吗?”

话落,他不等预料中的那句“抱歉”就兀自转身,快步离开。

心里牵挂着他受了伤的嘴角,施喜念默默地等距离拉开,随后才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

她想关心,可是不得法子。

正无措时,有人忽地从边上跑来,挡在了她跟前,施喜念急急刹住迈了出去的脚。下一秒,未等她看清楚那张脸,对方已经伸手过去,一把将她拉入了怀中。

“啊!你干吗?!”

踉跄的施喜念惊恐大叫,慌手慌脚地去推开男生。

就在她惊慌失措时,耳边传来了男生低迷的呼唤,刹那间,宛若一道闪电劈在空白的脑子里,将苍茫的白击碎,大小不一的碎片里都是记忆深处被深埋的她的倒映。施喜念倒抽了一口凉气,顿时没了反应,耳朵边际,他温热的喘息轻轻扫过,叫她越发瑟瑟不安。

呼唤还在继续,她清清楚楚地听到,那按捺着惊喜的声音里,他在唤她——

“欢苑。”

02

“欢苑,欢苑……”

低迷的声音越来越缠绵,像一场蒙蒙烟雨骤然而至。

这是十七岁那个夏天之后,施喜念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姐姐的名字。她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和她,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记得姐姐。因为就连妈妈都选择遗忘,彻底地遗忘,就好似她的生命中从来都没有施欢苑存在过一般。

眼泪毫无声息地迷糊了视线,为数不多的记忆排山倒海纷纷袭来。

施喜念一直觉得,是她“杀”死了姐姐,因为母亲是在救下想要自杀的她之后,才失去了对姐姐的所有记忆。残缺不齐的记忆,倒叫母亲释怀了那些年的执念,也再不必承受生离死别的悲痛,于是她和父亲也默契地选择了遗忘,假装遗忘,谁也不再提起,只是思念会叠加。

她忽然有些心酸,也似得到些许安慰,原来在这偌大的城市里,还有别的人记得姐姐。

情绪波动起伏,她一点都不介意,在对方口口声声的呼唤里,“欢苑”是姐姐的名字。

她也丝毫没有发觉,十米开外的地方,听到了她尖叫的陆景常回过身来,正好就看到了这个凝固了空气的拥抱。

逆光之中,陆景常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知道她安安分分,似乎没有想要终止这拥抱的意思,醋意很快就将他的整颗心浸没。

那样肆无忌惮的拥抱,他是妒忌的。

曾几何时,他也那样拥抱过她,以哥哥的名义,贴近着她那如小鹿般莽撞的心跳。如今,看着不远处仿佛定格在时间间隙里的两个人,他意识到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的男生代替他的位置,亲近她的心,甚至是在不远的将来夺走她曾想要赠予他的初吻。

妒火中烧的时候,这念头像是踩着了雷区,在脑子里轰炸出大片的浓烟,乱了理智,他眉眼一紧,即刻迈开了步伐。

明知道她不可能属于自己,可是这一刻,他放不下也舍不得。

走到施喜念身边时,两人目光正好对上,施喜念如惊弓之鸟,迅速挣脱了回忆,猛然用力去推男生,奈何力气悬殊,始终被困。

见她有了挣扎,陆景常如获安慰,眉梢悄悄浮上清浅的窃喜,又静悄悄卸下。

紧接着,他板着脸,一把将施喜念从那人的怀中扯了出来,气势强硬地问对方:“你是谁,光天化日的想做什么?”

他话中并未有任何的暧昧气息,但这维护本身就带给了她遐想。

于是,自顾自沉醉的施喜念禁不住红了脸,闭合着的双唇轻轻一嘟,嘴角轻扬,娇羞尽显。

不料,男生的一句话就醒了她的酒意。

只听他对陆景常说:“我是她男朋友郭梓嘉,你又是谁?”

前半句用上了盛气凌人的口吻来宣示他的所有权,后半句则是拈酸泼醋的质问,以至于打量着陆景常的眼神都带着坦坦荡荡的敌意。

陆景常被震慑住了。

“不是,你胡说!”施喜念浑身一抖,不由得咬了咬牙,焦炙不已地看向面无表情的陆景常,“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你还在生气吗?”郭梓嘉看向她时,眼底的敌意尽数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柔柔注视。

“我……我当然生气,你胡说八道我怎么不生气?!”施喜念委屈得不行,与陆景常巴掌宽的距离竟叫她忘记了那段仇恨,着急起来,她居然拉着他的衣角,眼巴巴地再次强调,“我真的不认识他!”

郭梓嘉依旧笑着,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后递了过去。

他没有说话,默默地呈上证据。

钱包里夹着一张照片,陆景常看见,照片上女生薄薄的齐刘海因为汗水粘附在额头上,根根分明,大波浪的长发高高束起,发尾轻搭在肩膀上。有些熟悉,又有些道不明说不清的陌生。

但这不重要。

令陆景常在意得拳头禁不住握紧的是,照片定格在郭梓嘉亲吻“施喜念”脸颊的瞬间,两个人都在笑着,他笑得含蓄,如春光明媚,她笑得张扬,如夏花绚烂,小小的照片里充斥着显而易见的幸福。

他吻过了她。

哪怕只是脸颊,也足以证明他与她之间已有爱情存在。

陆景常内心虽有疑惑,但眼前的照片仿若一根刺扎在双眸,一根针穿过胸膛,一发不可收拾的嫉妒夹杂着爱而不得的痛恨灼烧着心房,火光焚毁了所有的过去与理智,熊熊绵绵的烈火席卷过每一寸肌肤吞噬了每一滴血液,痛心入骨的陆景常忍不住蜷起发抖的双手,条条青筋在拳上突起。

下一秒,在慌乱无措的施喜念否认之前,他遽然抬起拳来,直击郭梓嘉的脸。

他忘了,他早已经被迫放弃了争夺的权利,才会沦为无关紧要的第三者,没有过问的权利,更勿论妒忌。

他以为,即使冲动,这一拳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对于郭梓嘉来说,他也是理直气壮的,所以他以牙还牙,奋勇迎战。

这是男生间的战斗,因爱而起,直接暴烈,每一个拳头都充斥着嫉妒与愤怒,每一寸沉默的空气都在发战,生怕被无辜殃及。

施喜念看着眼前厮打在一起的两个大男生,脑子里一片空白。

上一秒,她还在震惊着照片里施欢苑与郭梓嘉的亲密,在狐疑着他们的关系,下一秒陆景常的不冷静就将她扯进了另一个震惊的旋涡里。

直至片刻后,她才从呆愣中缓过神来,一边扑身过去,一边大喊着:“不要打了!你们……你们都快住手啊!”

小小的身板很快挤进了两个大男生之间,激战中的两人仿佛看不见她一般,于是不长眼的拳脚大多数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要再打了!”

她咬着牙,忍着痛,劝阻里没有透露半点委屈。

她心中唯一惦记的仍然是陆景常,因此,在劝阻失败后,看到郭梓嘉抬起的膝盖,她再顾不得其他,挺起小小的身躯,挡在了陆景常身前。

“啊!”

郭梓嘉的膝盖最终撞在了她的腰上,闷声的惨叫也终于止住了这一战。

“喜念!”

“欢苑!”

紧张的呼唤全都消泯在空气中,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去搀扶施喜念。

可是,她的眼中只有陆景常,她只抬眼去看他,只对着他一个人莞尔浅笑,她只关心他一个人是否安好。

她只想问他:“你是在妒忌吗?”

小声的呢喃,是因为她不敢让他听得太清楚。

施喜念知道,是自己在硬生生地将他的冲动解说成妒忌,是她痴心妄想了,但她心甘情愿去沦陷。

她喜欢这样的误会,自欺欺人的。

然而,陆景常并不喜欢。心烦意乱的他错过了郭梓嘉呼唤里的名字,偏偏没有错过她的呢喃,她小心翼翼的试探,叫他立刻清醒过来,随之,心慌得像是犯下了弥天大错,他仓皇失措地将她推开。

如此疾首蹙额,将愤怒全数涂抹在脸上,霎时就剥落了施喜念嘴角边上的盈盈笑意。

紧接着,陆景常径自起身,抹一把嘴角的血后,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冷笑道:“妒忌?嗬,妒忌像你这样的杀人凶手,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人,都能够拥有爱情吗?施喜念,那叫愤怒,不叫妒忌!”

高高在上的睥睨,炎炎烈烈的愤恨。

“杀人凶手”四个字,毒辣得叫她当即一窒,手忙脚乱地低下头。

所有谬想天开的暧昧顷刻间烟消云散,不该念存的心思也统统粉碎成尘埃,清冽的痛席卷过心头,清醒了执迷不悟的醉意。施喜念偷偷摸摸地深呼吸,一遍又一遍,内心还想继续自欺欺人,还想构造他言不由衷的借口,可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连影子都不留给她一丝念想。

她恍惚想起那年夏天,他毅然决然地坐上离开雁南城的汽车,抛下她在黑夜中追逐的一幕。

那时候她追不上他,只说明,她永远都不可能追上他。

本该早就明白的道理,在这一刻才恍然顿悟,是她始终抱着奢望,才看不真切,入她心骨的,是相思,噬他心血的,只有仇恨。

越是清楚这距离这爱恨,就越是撕心裂肺。

眼泪已在放肆,施喜念拿手死死堵住了嘴巴。

她无法猜测他的心,所以她不知道,转身离开的陆景常眼里蓄着泪光。他不敢相信,自己竟如此自私,容不得她成了别人爱情里的幸福。

03

三分钟,是郭梓嘉给予施喜念诀别过去的时间。时间一到,他立刻结束了沉默的等待,一秒都没舍得赠送,紧接着,一句“别哭了,你不喜欢哭的”才落下,他就将她横抱起来。

郭梓嘉所认识的施欢苑,是不会哭的,从来都不会。

他记得施欢苑说过,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人和事值得她掉眼泪,除非那个人是他。所以,郭梓嘉不喜欢“施欢苑”哭,尤其是因为别的男生哭。三分钟,是他所能给予的最大的绅士尺度。

他想着,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张脸,无意间有了对视,施喜念才猛然从悲伤中回过神来,一边挣扎着要下去,一边哽咽着声音惊慌失措道:“你……你干什么?!放我……放我下去!”

一挣扎,腰隐隐作痛,她眼睛一眯,牙关紧闭,轻轻地发出了“嘶”的一声。

“不要动!不准哭!”冷漠的眼里不由自主地有了一丝柔意,郭梓嘉蹙了蹙眉,紧了紧手,将她扣牢在怀里,威胁道,“否则我会在那个人面前亲你。”

“你!”施喜念气急咬牙,人却安分了下去,她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陆景常。

想起陆景常,尚未风干的脸颊又添了新的泪痕,施喜念死死地咬住下嘴唇,一遍遍地抹着眼泪,倔强地不发出半点哭泣声,假装听命于他的威胁。余光中偷瞄到她的强忍,郭梓嘉虽不满意,却也没有再责备,他不知道,其实施喜念只是不愿意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

片刻后,施喜念被塞进了一辆车里。

迅速反应过来的她挺直了身板想要趁机下车,不料腰部忽然一阵刺痛,等阵痛缓了过去,郭梓嘉已经关上车门,坐在了她旁边的驾驶位上。

车很快上了路。

看着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景,施喜念偏过头来,警觉地盯着郭梓嘉:“你到底想怎样?”

郭梓嘉闻声,侧过脸,回以微笑后,简明扼要道:“去医院。”

他的微笑过分温柔,他的关心直白坦荡,施喜念不禁狐疑,方才板着脸威胁她的那个人不是他,或者说,那一幕只是她的错觉。胡思乱想之际,她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只是心中的反感稍稍有了减退。

到了医院,郭梓嘉体贴地陪着她做检查,亲昵得宛若两人已经相识许久。

听着护士们半是羡慕半是调侃的话语,施喜念面色凝重,一次又一次地澄清“他不是我男朋友”,终只是徒劳。郭梓嘉的默然,凝视她时格外温柔的神情,仿佛都是“证据”,令旁观者相信只是施喜念一个人在耍脾性。

终于,在施喜念忍无可忍时,郭梓嘉一句“欢苑”唤醒了她的记忆。

她后知后觉地记起,从一开始,他就在唤她“欢苑”。

如此想着,她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头,看着他的眼神里既有警惕也有疑惑,随即,她张嘴问道:“你认识我姐姐?”

这句话刚问出口,藏在郭梓嘉钱包里的那张照片就蓦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恍然,自己问了一个格外多余的问题,因为从照片上的亲密程度看,施欢苑与郭梓嘉之间,不仅仅是认识的关系。

未将心思安置在施喜念身上,郭梓嘉不知,她眼里的疑惑正陡然加深。

脑子里,与施欢苑有关的记忆正在肆虐着,他笑了笑,以轻轻点头回答了施喜念的问题。

此时此刻,他的眸子里有类似于喜极而泣的泪光在闪烁。

施喜念不明所以,他口口声声唤着她“欢苑”,显然是将她当作了姐姐施欢苑。仔细一想,他看她的眼神,对她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是说话的语气,都令她有一种自己被他误认成施欢苑的强烈感觉。可是,当她问他是不是认识姐姐时,他又是肯定地点了头,似乎很清楚地知道她并非施欢苑。

思绪有些混乱,迷惑不明的她对上他的目光,顿时觉得好似有怜惜蓄在他眸子里。

应当是对姐姐的怜惜。

她胡想着,只觉得脑子里的线索越来越混乱,于是只好撤离视线,投降作罢。而后,无奈地长叹一声,她揉着发疼的眉心,直接强调:“抱歉,也许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欢苑,我是施喜念,施欢苑是我姐姐。”

“我知道。”出乎意料的是,郭梓嘉肯定了她的身份,施喜念莫名抬眼,只见对方眼神暧昧而宠溺,“可是,在我心里,你就是她,她就是你。所以,欢迎你回到我的身边,欢苑。”

他说着,伸手去拉施喜念。

施喜念分明看见,在他眸子里的倒影是施欢苑。

明明是自己的脸,明明站在他跟前的是自己,落在他眼里偏偏成了姐姐。

诡异的错觉叫她惊慌不已,于是她猛地推开了他,大叫起来:“你……你在胡说什么?!”

略带喘息的惊吼刹那间回荡在医院冗长的走廊上,切断了所有的声音,静寂之中,走廊里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灼灼的目光如滚烫的火焰,在空气中燃烧着,将猝不及防的她紧紧围住。

施喜念尴尬不已,咬牙忍下哆嗦,音调降下了好几度,说:“我不是欢苑!我不是!你到底是谁,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的不安尽数落在郭梓嘉眼中,他不自觉地往前,想要给予她一些安慰,她却敏感起来,身子下意识地后退,直至抵住了墙。

“抱歉,让你受惊了,我不是故意的。”直视到她眼中的惊恐与厌恶,他眉心一皱,清浅的不悦藏匿在歉意里,明明灭灭。随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克制着胸口里起伏着的微怒,等情绪稍稍缓下,才继续说,“欢苑,你别怕我,我只是太高兴了。以前,不管我怎么……不管我是怎样的,你都不会害怕啊。”

“我说了我不是……”

“424天,我想了你424天,找了你424天。你知道吗,见不到你的每一天,都是煎熬。直到今天,终于再见到你,我是真的很开心很开心。欢苑,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了,永远都不要再离开我了……”

她急急地想要撇清,郭梓嘉却毫不客气地打断。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强忍着的哭腔里确实充斥着惊喜,叫人禁不住心生同情。

施喜念也想同情,但是他一而再地将她当作施欢苑,心有余悸的她便不得不将同情收起,再一次强调,说:“我再说一次,我不是欢苑。”

“我知道。”郭梓嘉温柔地笑着,脸上的歉意与不悦尽数消退,眼里仍有泪光在微闪,“我知道的,你不是欢苑,我只是一时间改不了口,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会努力改正过来的,欢……不,是喜念。”

“不是改不改的问题。”施喜念无言以对,将愠色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我是我,欢苑是欢苑,我们是两个人,你懂不懂?”

“我懂,欢……喜念,不论怎样,我们终于再见面了,我们一定会像以前那样快乐的。”

“你根本就不懂!”

明明唤出口的是另一个名字,他却猛地刹车,然后急转弯,一字一顿地非要替换上她的名字。

她气急败坏地瞪着郭梓嘉,他还是温温地笑着,固执得有些讨厌。

这一年多以来,她第一次为了陆景常之外的人不冷静,她以为再不会有人叫她紧张在意,但原来施欢苑一“出现”,她就乱了方寸。

原来,她依旧非常在意被当作施欢苑。

连连深呼吸之后,施喜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皱着眉问郭梓嘉:“你到底是谁?你跟我姐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是郭梓嘉。是你……不,确切地说,我是欢苑的男朋友,不过,以后也是你——喜念的男朋友。”

看着眼前理所当然着的郭梓嘉,施喜念无语又无奈。

默了默,她昂起头,了无惧色地道:“我喜欢的人不是你,所以,你不可能会是我的男朋友!”

郭梓嘉闻言,眉头立刻皱起,脸上的笑意也在一瞬间抹去。

他说:“你喜欢的人只能是我,你,只能是我的。”

他说话时,不仅声音阴森可怖,就连神色都阴沉至极,施喜念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身子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04

一周后。

中午,十二点半。

戴心姿回到宿舍时,施喜念正窝在电脑前画画,桌面上放着的那碗泡面已经冷掉了,看样子她只动过两三口。因为过于认真,她丝毫没有发现,戴心姿站在她的身旁,正看着她一笔一画地勾勒着少女的轮廓。

在这个学校里,戴心姿是唯一一个知道施喜念是个漫画画手的人。

她也知道,因为早前跟网站预支了稿酬借给陆景常,所以施喜念要同时兼顾两个漫画连载,这个星期都在为新的漫画连载赶进度。

想着,脑子里闪过第三节课上课前看到的某一幕,戴心姿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施喜念一番。

酝酿过后,她才问施喜念:“你怎么会认识郭梓嘉?”

突然响在耳边的声音吓得施喜念浑身一抖,握住压感笔的右手也不自觉地用力往前一画,屏幕上少女的脸霎时就多了一道疤。

施喜念蹙眉偏头,见是戴心姿,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略带嗔怪地道:“你把她给毁容了。”

“不好意思咯。”戴心姿吐舌一笑,脸上是歉疚,眼里执着着试探,再次发问,“你怎么会认识郭氏集团的郭梓嘉呢?”

“啊?谁?”施喜念反应不过来,脑子里在想着,郭梓嘉是谁?

“哪,他呀!”戴心姿瞒下自己的亲眼所见,将手机递过去给她,“林娜发的微博,说你跟这个男的有……有不正当的关系,呃,其实你也不用太在意,一看就知道她是在故意诽谤你罢了。”

她欲言又止的话,看似在顾及施喜念的颜面。

而施喜念并未特别在意戴心姿说的话,她只蹙着眉心看着微博上的照片,尽管上面只有两个当事人的侧脸,但可以清晰地看到施喜念是从宝马车上下来的。若要说暧昧,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只是林娜故意用词偏激犀利,才强行有了流言蜚语。

她一向对此类谣言不以为意,只要不涉及陆景常。

唯独这一次例外了。

那些与陆景常无关的谣言里出现了难堪的字眼,最重要的是,这些字眼会令他以为这事是真的。

施喜念什么都不怕,不怕全世界的人都误会她,也不怕那些指指点点明嘲暗讽,铜墙铁壁的心只怕,陆景常在心中认定,她与郭梓嘉是一对。

她可以埋葬对他的爱,也可以接受他的不爱,独独不愿意被他误会她心已属他人。

“喜念?”

恍惚之际,戴心姿的呼唤潜入了耳朵。

回过神来的施喜念眨了眨眼睛,目光仍旧定在手机屏幕上,慢悠悠地问:“你说,阿常……陆景常会看到吗?他,会误会吗?”

“你就尽想着陆景常。”戴心姿取笑着她,随即故作揶揄意有所指地道,“我问你话你都不回答,该不会……”

“嗯?”因她上一句话脸红着的施喜念,很快从她故作妖媚的眼神中想起了那个关于郭梓嘉的问题,随即立刻撇清了关系,说,“我跟他不熟。”

“那就是认识咯?”戴心姿自动转换了一种说法,一双眼睛端详着她。

“也……不算认识。”施喜念思索了一下用词,避开了对视,然后简明扼要地解释,“他认错人了,以为我是他的朋友。”

戴心姿半信半疑地点着头,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施喜念有些坐立不安,虽说亲密无间应该是闺密间最好的相处状态,但她从一开始就隐瞒了施欢苑的存在,隐瞒了与陆景常之间的过去,时至如今,也没有了重提旧事的勇气。若是让戴心姿戳穿了什么,她怕连这唯一的朋友也要失去。

胡思乱想着,施喜念将话题转移到戴心姿身上,随口问:“你认识他?”

“认识啊。”戴心姿点头,眼睛一眨一眨的,嘴角掩不住笑意,“他是C市人,是郭氏集团的继承人,现在就在他们集团里担任经理一职。哎呀,本来都不想说的,我周末不是回家了嘛,其实是随我妈去了一趟C市,那天就是去见他。你知道的,我爸妈那一辈就喜欢搞这种无聊的相亲了,我本来也不想去的,不过,还好去了。”

“相亲?”施喜念把重点放在了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我们才大二耶。”

“我妈希望我一毕业就结婚,很无语吧?”戴心姿摊摊手,不动声色地将重点转移回去,“但,说实话,我对他挺满意的。”

话落,她的双颊像抹上了胭脂,娇羞尽显。

相识一年,施喜念时常会目睹到男生向戴心姿告白的场景,但她从未像这一刻如此羞羞答答过。

她也有过想象,该是什么样的男生才会叫戴心姿心生喜欢。

原来,就是郭梓嘉这样的。

念想至此,忽然记起郭梓嘉一遍遍地唤着她“欢苑”的情景,施喜念不由得打起了冷战。

她禁不住想着,郭梓嘉于戴心姿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

抿着唇暗暗吁了一口气,施喜念半是好奇半是关心地问戴心姿:“是一见钟情?”

“嗯。”戴心姿莞尔,抬头看着苍白的天花板时令人错觉头顶上是一片星空。与此同时,她的眼中也禁不住有了憧憬,她说,“喜念,我从没有试过这样,第一眼见到他就有很强烈的欲望,第一眼就觉得,这一生非他莫属了。不过,其实想想也不意外,只有像郭梓嘉这样成熟稳重的男人才配得上我,学校里的男生都太幼稚了。”

她的笃定,她眼笑眉飞的模样,叫施喜念欲言又止。

施喜念一遍又一遍地想起施欢苑,想起郭梓嘉夹在钱包里的照片,想起他对欢苑的念念不忘,想起他将她当作了姐姐施欢苑,一声一句唤着欢苑名字时的温柔神色,想起他郑重且理所当然地将两人的关系定义为男女朋友,想起他强调着她只能爱他一人时森冷可怖的神情。

即使是两面之缘,也足够她确定,郭梓嘉是绝对不可能会爱上戴心姿的。

未来也许不可预料,但起码现在不会。

这一点,施喜念心中有数。

作为戴心姿的闺密,施喜念舍不得让她成为姐姐的替代品。然而,要坦白郭梓嘉对施欢苑的执念,势必要她将一桩桩一件件的过往翻箱倒柜尽数交代,施喜念委实做不到,终究还是默然地合上了嘴巴。

她默默祈祷,也许将来的有朝一日,郭梓嘉会爱上戴心姿,忘记了已经逝世的姐姐。

如此,便可皆大欢喜。

可惜,施喜念不知道的是,戴心姿的秘密分享,其实带着目的性。

对于戴心姿而言,无论施喜念与郭梓嘉是什么关系,只要她先坦白了爱慕,施喜念就该退让。

她若无其事地瞒下了在教学楼远远眺望的一幕,谁也不知道,林娜上传到微博的照片,正是她匿名发给林娜的。

她不怕输给施喜念,也不怕那绯闻缠着郭梓嘉,她只想掌控那万分之一的万一。

所以,她故意问施喜念:“亲爱的喜念,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05

“嘟——嘟——”

手机里节奏分明的等待音徘徊在耳边,施喜念忐忑不安地攥紧了手机,连连深呼吸。戴心姿就站在她身旁,脸凑得极近,耳朵贴着她手机的背面,温热的呼吸一下下扫过她的手背,施喜念可以想象得到,此刻戴心姿的心跳频率该比耳边的“嘟嘟”声快了好几个拍子。

同样的等待,同样紧张,戴心姿在兴奋,施喜念却在发怵。

对白早已经准备妥善,只是戴心姿不知道,施喜念暗地里在祈祷,祈祷着冗长的等候音变成茫然的语音提示。

她并不愿意成为戴心姿与郭梓嘉的红娘,她只想安静地跟在陆景常身后。

三天前,戴心姿问施喜念会不会帮她时,施喜念就支吾着避过了话题。她向来不擅长干涉别人的感情,更不擅长牵红线,尤其郭梓嘉与姐姐施欢苑关系不菲。可,知她心者莫过于戴心姿,当她拿出法学系辩论赛的入场券时,施喜念就此折服了。

一年前,陆景常从建筑系转入法学系。

建筑从来都是陆景常的梦想,施喜念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放弃建筑选择法学这条路?但是,她也没有资格去过问。她只知道,素有学霸之称的陆景常在法学系也是首屈一指的佼佼者,即使他比别人少读了两年。

正胡想着,“嘟嘟”声猝然中断,施喜念心一紧,耳边随之飘来了郭梓嘉的声音,他轻轻“喂”了一声,打着问号,匿着惊喜。

“是我,施喜念。”施喜念连忙深吸了一口气,生怕戴心姿听出了郭梓嘉声音里那一丝惊喜,匆匆间径自切入了主题,问,“我们能不能见个面?”

“当然……”

“那明天下午两点,校门口见。”

“好……”

不过两句话,都不等郭梓嘉将话说完,先是硬生生截断,后又径自挂断了电话,彼时的施喜念看起来分外失礼。

其实她只是心虚,所以才自作聪明,可惜弄巧成拙。

她以为不让郭梓嘉说话,就能避免透出或暧昧或可疑的信息,如此,戴心姿就不会误会不会深究。不料,稍稍蹙了眉的戴心姿却狐疑她与郭梓嘉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譬如她已移情别恋于郭梓嘉,又譬如她同时喜欢上郭梓嘉,在他与陆景常之间摇摆不定。

总之,戴心姿对她有了保留的敌意。

将不宜暴露的怀疑默默掩盖下去之后,戴心姿将法学系辩论赛的入场券递过去给施喜念,脸上嫣然着笑意,说:“谢谢喜念!”

手捏着入场券的施喜念抿嘴浅笑,自私地决定不再纠结其他事情。

第二天下午,施喜念早早就到了会场,等待着辩论赛的开始。

偌大的会场,她刻意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并且郑重其事地戴上了口罩,生怕让陆景常看见她会影响了发挥。坐在她周围的,除了法学系的学生,就是慕名来看陆景常的女生,她装作漫不关心地听着她们谈论的关于陆景常的事迹,心里一条一条地过滤。

每一个听说里,都有着真真假假的故事,偶尔还有她的戏份。

施喜念藏在口罩后的脸浅露着盈盈笑意,那些张牙舞爪的诋毁于她,不过是三两句无关紧要的话罢了。她骄傲的是,许多人只能从听说里了解陆景常,而她足足陪着他走过了十年光景。

不多时,周遭的聒噪开始消散,辩论会即将开始。

施喜念心急地抬起头,台上只一个主持人站着,她眼里的光霎时就晦暗了下去。直至两组辩论队上场,陆景常一步步走入了她的视线范围内,刹那间如同星星住进了黑夜里,她眸中星光璀璨。

这场辩论赛时长九十分钟,施喜念只记下了陆景常的每一个表情——从容的、淡定的、严肃的、傲然冷笑的、胸有成竹的。

她像个收藏家,每一个他,都是她的收藏品。

一直到辩论赛结束,她才收起了凝视。彼时,陆景常所带领的队伍赢得了最后胜利,有女生捧着花束上前献上,故意别过脸的她不过是怕嫉妒灼烧了双眸,惹得醋意泛滥不休。

喧嚣热闹中,她一人悄悄地离开了座位,半俯着身子,沿着靠墙的过道潜行着。

看似落寞的她本是想默默退出会场,不承想,脚才刚迈出门口,郭梓嘉就挡住了她的去路,他漫不经心地摘去她的口罩。

见面的第一句话,郭梓嘉语气森然,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敏感聪明如他,万万没想到,施喜念的一通电话是将戴心姿当作惊喜送给他。

感觉被耍了一通,他自然生气,气冲冲地就抓住戴心姿的手,逼问着施喜念的下落。当戴心姿轻蔑地笑着,故意强调施喜念是来辩论赛看她的心上人时,妒火中烧的他直接就撒了手,将她甩到了地上。

他从不懂什么怜香惜玉,除非眼前人是施欢苑。

等他径自守候在辩论赛会场外足足九十分钟之后,他才看到施喜念鬼鬼祟祟的身影,而漫长的等待已经熄了大半的愠怒。

面对他的质问,施喜念圆睁着的眼睛里充斥着迷茫,半晌才缓过神来,知道他在说她替戴心姿约他见面的事,便道:“她很喜欢你。”

她有意将理直气壮粉饰在眼里,叫他误会她是在责怪他没有感谢她的成人之美。

郭梓嘉蹙着眉盯着她,眼神分明再次蹿起了火光,但下一秒,他忽然就笑了,再寻不见半分,宛若是她产生了错觉。

紧接着,他说:“你知道吗,欢苑可不会这样。无论是她的朋友,还是陌生人,只要是对我有所企图,她就会站出来宣示她的主权,她不会帮朋友和我牵红线,绝对不会,因为我只能是她的,只能爱着她。”

他的语气有些感伤。

施喜念霎时就想起了施欢苑,也隐约猜到,他的怒极转悲应当也是想起了施欢苑。

确实,以施欢苑的性格,若是有第三者来挑战她的爱情,她绝对会站出来,与对方一战高低。

然而,她从来都不是她,从来都与施欢苑不一样。

施喜念吸吸鼻子,嘴角微微一扯,郑重道:“是的,欢苑能做到的那些,我无法做到,因为我根本就不是欢苑。”

“没关系。”她的郑重强调,却换来他一脸“我可以理解”的表情,“我们慢慢来。”

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眼里除了理解还有宠爱与期待。哪怕他很清楚,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她。

她是施喜念。

她是施欢苑的双胞胎妹妹。

不过长着一张与施欢苑一模一样的脸。

她不知道,他在心里笑着对她说:慢慢来,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欢苑。

她只觉得,他这一笑,像是掀起了一阵阴冷的风,吹得她不住发颤。

气氛正紧张诡异,施喜念尚未来得及安抚瑟瑟发抖的心,突然就听见了戴心姿的声音——

“喜念,你是喜欢郭梓嘉吗?如果你喜欢,那我退出。”

声音落下,戴心姿已经站在了她面前,眼神故意携着愕然看向了她身后。

施喜念敏锐地捕捉到戴心姿的眼色,转过头时,借口逃离了欢呼簇拥的陆景常就站在她身后。

心兀然一怔一紧。

慌乱间,她立刻想要否定戴心姿的揣测,不想,张口的刹那,人已经被郭梓嘉拉到怀里。

“你连进场的资格都没有,谈什么退出。”只听郭梓嘉冷漠地代替她回答,双手将她困得牢实,低迷的声音响在她耳畔,带着不可抗衡的霸气,他说,“听着,我允许你慢慢习惯,但我绝对不允许你心里装着别的人,除非你不信我能令他身败名裂。”

“啪——”

紧追在郭梓嘉声音后的,是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仿若花光了所有的力气去挣脱他的束缚,甩下这记耳光,施喜念浑身微微哆嗦着,呼吸又急又快,瞪着郭梓嘉的一双眼睛里充斥着赤红赤红的火光,火光中有莫大的委屈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她不信邪,也不信威胁,之所以愤怒委屈,是因为他在陆景常面前肆无忌惮地拥抱她,是因为他随随便便就拿“身败名裂”来威胁陆景常的人生。无论他有没有这个能力,他曾有那么一瞬间的恶念,就是不应该。

气氛一度降到冰点,空气都已经凝结着,等待着郭梓嘉的爆发。

即使是与施欢苑一模一样的脸,郭梓嘉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只见怒不可遏的他直接就咬着牙扑身过去,强横霸道地吻住了施喜念的唇,一边揽住她的腰,一边死死地将她扣在怀里。

这一吻下去,火辣辣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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