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孤立我。他们把我在这里唯一讲过两句话的人隔离开来,那是我走到大厅时,主动跟我说话的一个女孩:“你是不是跟我一样很害怕?”我说:“是的。”她说:“我在女用内衣部,你在哪个部门?”我想了一会儿说:“玻璃纤维。”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答案。她说:“喔。好,待会儿这里见。”她走开了,被隔开了,我从此再没见过她。
之后他们不断叫我的名字,我不断朝着他们叫我的地点赶过去,到了那里他们就说(“他们”这次全部换成了穿着套装、剪了短发的年轻美女):“来,跟库柏小姐一起走吧,她会告诉你该怎么做。”那天所有我遇到的女人都叫作库柏小姐。库柏小姐就对我说:“你在哪个部门?”这时我已经知道应该说:“书籍。”她就说:“喔,好,那你是属于这里的库柏小姐。”接着她就叫:“库柏小姐!”于是另外一个年轻美女过来了,前一个美女就说:“13—3138跟你一起。”这个库柏小姐就说:“她在哪个部门?”那个库柏小姐就说:“书籍。”我就离开,再度被隔开。
他们要我上课。最后把我隔在一间教室里,就我一个人在教室里坐着(我被隔离到这种程度),过了好一会又进来了几个女孩,全部穿着套装(我穿的是红色丝绒小礼服),大家坐下来,他们开始授课。他们给我们每人一本梅西在上面题了字的大书,里面都是便笺形式,上面写着(从左到右)“本公司、供参考用、客资编号或客户编号、销售账目编号、发票编号、承办人编号、部门、日期M”。并在M后面画了一道长长的线,供填写先生或太太和姓名,然后再开始“编号、项目、类别、价格、总计”,最底下写着“正本”,然后又再开始“公司、供参考用”,以及“在此贴黄色礼品标签”。我非常仔细地全部看完。不久一位库柏小姐来了,她先跟我们说了一些在梅西工作的好处,再谈到销售账册,那有点像复制的街道地图一类的东西。我用心听了一会,库柏小姐要大家写在小纸片上,我全部是抄邻座那个女孩的。这是工作训练。
最后有人说我们要去一楼,大家就从十六楼下到一楼。我们六人一组,亦步亦趋地跟着库柏小姐,每个人身上都戴了写着“书籍资料”的小牌子。我始终不明白那代表什么意思。库柏小姐说我负责的是特别折价柜台,她给我看一本小书,书名叫作《爱表演的海豹》,似乎是要我销售这本书。我把书看到快一半的时候她回来找我,她说我必须待在我所属的单位。
我对打卡钟非常感兴趣,耗了半小时站在那里打着不同的卡片,很开心,有人进来说我戴着帽子不可以打卡[7]。所以我必须离开,我诚惶诚恐地对打卡钟和它的发言人鞠了个躬,就去查我的置物柜号码,是1773,我的卡钟号码是712,我的保险箱号码是1336,我的现金支付号码是253,我的收款机代号是k,我的收款机钥匙号码是872,还有我的部门号码是13。我把所有的号码都记下来。这是我的第一天。
我的第二天情况比较好。我正式待在一楼。我站在柜台的一个角落,一手扒着《爱表演的海豹》,等候着顾客。柜台领班叫作13—2246,她对我非常好。她放我出去吃了三次午餐,因为她把我的13—6454和13—3141搞混了。午餐后有个顾客上门,她走过来拿起其中一本《爱表演的海豹》,说:“这本多少钱?”我张开嘴,顾客说:“我有折价券,我要把这本书送给我在俄亥俄州的姑妈。折价券的一部分拿来抵这本书的折扣,三毛二,其余的当然算在我的账户。就是这个定价吗?”她一大堆话里只有这一句我记得最清楚。我带着自信的微笑,说:“当然。请你稍候一会儿好吗?”我从柜台底下的抽屉里找出一小张纸:纸上印着大大的字体“一式三份”。我记录下顾客的姓名和住址,她姑妈的姓名和住址,很小心地在印着一式三份的位置写下“一本《爱表演的海豹》”。我再露出笑容,谨慎地说:“一共七毛五分。”她说:“我有折价券啊。”我告诉她在圣诞假期所有的折价券暂时停用,她给我七毛五分,我收下。我在收款机上按了“停售”,把那张一式三份撕掉,因为我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过不久又一位顾客上门说:“有一本安妮·罗瑟福·葛威恩的《他如迅雷般地来》,在哪里?”我说:“在医药类,就在对面,”可是13—2246过来说:“那应该是哲学,是不是?”顾客说是,13—2246又说:“就在这条走道,辞典类。”顾客走开了,我对13—2246说她跟我一样,猜得很不错,她瞪着我说,哲学、社会科学和罗素都归在辞典类。
到目前为止我去了两天,第三天就没去了,因为那晚我下班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下来,袜子被勾破了,门房说我只要去找我那个部门的领班,梅西公司就会给我一双新的袜子。我回公司,找了库柏小姐,她说:“上七楼理赔部,把这个交给他。”她递给我一小张粉色的便条纸,纸头最下方印着“本公司、供参考用、顾客资料、编号或顾客编号、承办人、编号、日期M。”在M后面,她没写名字,而是13—3138。我接过这张粉色的便条纸,随手就扔了。然后我找到四楼,花六毛五给自己买了一双袜子,接着下楼,从顾客出入的门口走出去。
我给梅西公司写了一封很长的信,我把我所有的号码加在一起,再除以11700,这个数字是梅西公司所有员工的数目。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想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