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雅和阿孝并肩泡在海螺沟的温泉里，两人鲜有交谈，却也不觉尴尬。
不知为什么，阿孝的出现中断了洛雅一直以来挥之不去的绝望情绪，尤其在他的撑腰下，她怒扇胖男人那几个响亮的巴掌，简直痛快得不能再痛快。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像一阵从天而降的飓风，就这样简单、粗暴、硬生生地逼退她世界里的阴霾，面对他时，她竟像当年渴望抽烟一样，萌生出“玩火”的渴望。
“为什么故地重游？”洛雅语气轻松，随口问道。
“和朋友到成都出差，他忙着办事，我就偷懒来泡温泉。”阿孝一边说一边往身上撩着水，“你呢，你为什么又来这？”
洛雅回答：“上次来一直阴天下雨，一直想晴天的时候过来看看。”
阿孝看了她一眼，坦率道：“其实我刚才早就看见你了。看你一个人坐在那，感觉嘛，好像比四年前还压抑。”
洛雅白了他一眼：“那你干嘛不早点过来打个招呼？”
阿孝解释道：“有点犹豫。看见你和那个无赖说话，以为你们认识。后来听见你们吵架，我才知道你被他骚扰。”
想起胖男人刚才的欺侮辱骂，洛雅余怒未消，心有不甘道：“如果当时我手里有把刀，我肯定会一刀捅死他！”
阿孝哈哈一笑：“我当时本以为你会说够了叫我住手，没想到你会冲过来亲自抽他。嗯……你很有做大嫂的潜质！”
“得了吧，如果没有你及时出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洛雅笑着笑着，渐渐认真起来，“我可能会先忍住，然后跟着他，找机会……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阿孝看着洛雅，叹息道：“我们四年没见，你的压抑好像没怎么缓解。”
“其实还好，只是最近这段时间，生活突然变得很狗血。”洛雅一脸无奈，“真不好意思，总是让你看见我压抑的一面。”
阿孝耸耸肩，说：“没关系，正好我也是个压抑的人，咱们可以负负得正。”
洛雅想起阿孝当年自称“家破人亡”、“报仇无望”，便问道：“你报仇了吗？”
谁知阿孝听到这个问题，神情一下子沉重起来，然后一头扎进温泉里，好半天才出来。他抹着脸上的水，简短地回答：“报了。”
洛雅看着他，轻声道：“你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好像并不开心。”
阿孝低声回答：“因为，我为报仇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说完，他再次扎进水里，向远处游去。洛雅这才触目惊心地看到，附着在他整个后背、直到左脚踝的那条龙，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水怪，随他一起潜入水底。四年前在这里泡温泉时，她不记得他身上有这样扎眼的纹身。高蕴海曾经给她和陆憬然科普过，在黑道上，龙这种图案只有大哥才可以纹，尤其是龙的眼睛，必须是镇得住的人才可以纹。洛雅想起阿孝的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彭祖民也说过，两人的语气也如出一辙。她不明白，这条路再身不由己，不也是自己选的吗？
泡完温泉后，洛雅和阿孝一起离开了景区，回到磨西古镇时已经是黄昏。
两人吃过晚饭，在古镇里逛了逛，心情似乎都不错。谁也没再提起沉重的话题，聊天内容也只有眼前的风土人情和一些有趣的见闻。
洛雅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从景区出来这么久，怎么没见你抽烟？”
阿孝伸了个懒腰，回答道：“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很想抽。”
洛雅开玩笑道：“不会是怕我跟你抢吧？你放心，我早戒了。”
阿孝摆摆手满不在乎：“你抽白粉我都供得起，几根烟算什么！”
洛雅一听白粉，瞬间沉默了。她想起了敬仁高中的地下实验室，想起了她念念不忘的杨湛。这些她曾经无比眷恋的，在那一夜之后变得陌生而可怕。
阿孝见洛雅突然不说话，低头看看她，问道：“你怎么了？”
洛雅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我有些害怕。”
阿孝不以为然道：“有我在，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洛雅脱口而出道：“怕离开这里之后，你会变成另一个样子。”
说完这句话，洛雅马上就后悔了。她和阿孝到现在连对方的姓名来历都不知道，离开这里之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跟她有关系吗？
阿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说：“不早了，我送你回旅店吧。”
接下来，两人一路无言，走了一会儿便来到洛雅落脚的青年旅舍楼下。
临别前，洛雅一边掏出钱包一边说：“给那无赖的两千块钱，我还是要还给你的，明明是你帮了我，这钱我不能让你出。”
阿孝一把将洛雅的钱包捂住，说：“英雄救美嘛，出钱出力都是应该的。你如果真心感激我，就成全我做个英雄吧！”
“你的手怎么这么烫？”洛雅触碰到阿孝的手，随即注意到他把自己裹得格外严实，脸色也不大好看。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发烧了。
阿孝无所谓地笑了笑，冲她挥挥手：“你快上楼吧，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洛雅站在原地，严肃道：“你在发烧！这温度摸着应该是高烧了，晚上说不定会更厉害的！难怪打刚才连烟都不想抽了！”
阿孝不无遗憾道：“所以只能早早送你回来，不然的话，还想带你去那个小酒吧里坐会儿呢！”
洛雅操心道：“真是不知愁！还是我送你回去吧，顺便给你买点退烧药。”
“算了吧！你一个小女人还是照顾好自己吧！我走了！”阿孝说着转身就走，结果走得太急没站稳，晕晕乎乎一头撞到了门框上，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洛雅赶忙扶住阿孝，见青年旅舍的老板在那，便问道：“老板！雪岭酒店怎么走？离这远吗？”
老板凑过来看了看阿孝，回答道：“那是离景区最近的酒店，虽然不算太远，但他这副样子可走不到那。”
阿孝虚弱地说：“老板，能帮忙叫个车送我过去吗？什么车都行。”
老板马上表示不可能：“这个时间哪还有车，都回家睡觉了！这一地震，游客少得可怜，谁大冷天的还出来！再说药店也早关门了，你病得这么厉害，还是在我这开个房间吧！我这有体温计，也有退烧药，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照顾你，多好！”
原来老板是在拉生意。不过刚才一路回来，街上确实人烟稀少，大部分商家也确实关门了。
洛雅见阿孝有些为难，便主动拍板道：“行，那麻烦您在我隔壁给他开一个房间吧！”
老板一得令，马上殷勤地忙前忙后。阿孝在洛雅耳边暧昧地说道：“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干嘛让他趁火打劫啊！我跟你一屋，凑合一宿不是挺好的嘛！”
洛雅狠狠瞪了他一眼：“我有拿着菜刀梦游的毛病，怕不知不觉把你砍死！”
阿孝一边咳嗽一边笑道：“人在江湖中，谁能不挨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