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广播像一条直线。
“下面播送一则处分通知,高一1班沈恕,于昨天中午午休时分,聚集高年级三名男生,对同班同学进行羞辱、殴打,行为恶劣,现给予处分:休学一周,自我反省,禁止其参加任何校内竞选活动;高二年级三名男同学上交六千字检讨,并请家长来学校做人格担保,完毕。学生会纪律检察部门,2019年9月。”
成群的鸟雀从头顶掠过,像吹响的长号,吹起秋季的肃杀之意,细雨霏霏,薄暮之处,长星不灭。
指尖是凉的,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宋初裳趴在桌子上,一蹶不起。
被纪检部的人问了很多话,整件事情被全盘托出,沈恕倒还是心安理得地接受惩罚,并在监控录像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甚至还清楚记得,沈恕那一刻望向她的眼神,像一面湖水一样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可还是让人心里一颤。
宋初裳缩起腿,两个手臂环住,认真听老师讲课,可怎么听也听不进去。
一只手伸过来,自她的头顶,缓缓顺着发丝抚下,温暖瞬间袭来,让她眼眶有些湿。只见季淮似笑非笑地托着下巴,比了个口型。
他说,“学会保护自己。”
后来他又想说点什么,然后生生咽回去了。
“你也是。”宋初裳说,她想了想,又问:“纪检部留你下来干什么?”
“没事。”季淮笑着说,好像真的没什么事儿一样。
季淮躲着老师,鬼鬼祟祟地问:“你知道学生会主席叫什么名字吗?”
宋初裳迷茫地看着他,摇摇头。
“陈亦恒,高三7班的,我认识。”季淮云淡风轻地说。
宋初裳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樱花高中每个年级的1-3班是尖子班,其余的班级按中考总分排名排班,一共20个班。
“你是不是想问他为什么不是尖子班的?”季淮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没等宋初裳回答,讲台上的“灭绝师太”一个粉笔头砸到他脑门上,前面的同学都回过头来看。
“季淮!别拉着女同学讲话!”
小小的哄笑声让宋初裳涨红了脸,她也不想知道为什么陈亦恒不是尖子班的了,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季淮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吊儿郎当地听他的课。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气象台已经发布了橙色暴雨预警。小镇像被水淹了一样,透明的水洼打着旋儿,雨拍打树叶的鼓点声在耳旁震了一整天。
季淮的思绪回到学生会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走干净了,他一个人被留下来问话。
但不是关于宋初裳的。
陈亦恒不带任何表情地说:“下个星期,妈回来看你。”
季淮的爸妈离婚,妈妈去傍大款,刚好傍上了陈亦恒的父亲,就是这样的巧合。
陈亦恒还算守口如瓶,在名义上,他已经是季淮的哥哥了。但这样的家庭纷争说出去,多丢人啊。
陈亦恒的气场比唐敬卿的还冷,不知是秋天雨季的阴凉,还是办公室的空调温度太低了。
看着他,季淮浑身不自在,甚至还有一点...恶心。
季淮回以同样的语气:“那是你的妈妈,不是我的。”
“你缺钱吧?”陈亦恒问。
“我缺啊,你给吗?”季淮笑了,笑里别有意味。
陈亦恒还真的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他。季淮连眼皮都不抬:“你干什么?”
“妈要我给你的。这里是一万,不够你再来高三7找我。”
信封上仿佛还带着谁的指温,季淮接过去,立马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谢谢哥哥,也帮我谢谢妈妈。”
这样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让陈亦恒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季淮,眼神像一块怎么样也融化不了的冰。
“你走吧,我要下处分了。”
季淮乐呵呵地关上学生会的门,刚出去,风钻进他的衣袖,他忍不住打了个一个寒战,笑意全无。
他抬头,薄雾迷茫的远方,四处流浪的云仿佛不知倦,清冷肃杀之意涌上眉头。
口袋里的信封滚烫,季淮抬起脚,只觉得拖了千斤铅重。
林橙看着宋初裳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再说什么。
她自己很内疚。下午匆匆忙忙地跑回家,连裤腿儿湿了都没来得及换,把烤箱里爸妈新做的小蛋糕用精致的袋子装好,送到宋初裳家门口。
宋初裳吃着小蛋糕,眼泪哗哗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