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云星辰。
元初九年,十一十六,冬至窗外小雪。
户外天地一色,雪飘如絮,玉叶琼枝。
那天是我9岁生辰,却避开了府上要为我庆生的一众人,因为早在一月前就同石怀仁约好以斗蛐蛐方式决定未来学堂领头羊的重要位置。
“哥哥,快,我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见石怀仁那张被我手上这只常胜将军打败后的臭脸了。”姐姐身着兔裘,披一绿色雪披,双手宝贝似的捧着匏器,呵着白色的雾状气体扭头向我催促。
哦,忘了解释,这个现在还是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是我的龙凤胎不知道姐姐还是妹妹,这得归功于我那糊涂娘亲,在过往无数次的争执中,我们达成了一致协议,平日里,她称我为哥哥,我唤其姐姐。这得归功于我那糊涂娘亲。
“姐姐,莫急,一会要稳着些,别让石怀仁在赛前得知我们换新蝈蝈的事情,再在最后关头反转打脸,看他变色脸才好玩呢!”我狡黠的双眼忽明忽暗的闪烁着,身着貉裘,披着玄色雪披,不急不慢的跟在后头,话音未落,只听前头“噗通”一声,无可奈何的急步上前,稍带嫌弃的扶起绿色的一团子,“让你莫急,摔伤了没?”
“无恙无恙,”姐姐的摆摆手拍了拍身上的雪屑,突然惊叫道“哎呀,我的常胜将军呢,那可是我存了小半年的月钱买来的。”
“匏器在那呢,”我指着前方不远处假山角落雪地里孤零零的躺着的小东西,忍不住扶额吐槽“我怎么会有这样的龙凤胎姐姐,你一定是妹妹,以后要改叫妹妹了。”
“嘻嘻,我也不是故意的嘛,都怪刚刚有一东西绊了我一下,”捡回匏器,逗了逗蝈蝈,待浑厚响亮的声音传来确认没有冻僵后抬头回了一句,并不在意我后边的话。
我不经意扭头,从假山的缝隙望去,映入眼帘的,两三丈开外一黑一白的形态姣好的两女子,在以苍茫的雪地里倒了五六个横七竖八全身黑衣的人为背景,气场强大的对视着。雪地上倒着的之所以还称之为人,是因为在这被银装素裹的世界里,竟然看不到一丝血迹。
危险的信号在心中蔓延开来,我忙捂住姐姐欲呼出的尖叫声的嘴巴,欲打算拉着姐姐扭头就跑的时候,白衣女子似侧过脸颊往我们这方向瞧了一眼,我便认出她是前些日子来府上为娘亲医治,江湖上名声显誉的女神医。
“星辰,你听得懂黑衣女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姐姐挤眉弄眼的用眼神示意我。
“你听到了什么?”我一边用眼神询问,一边捞起零落暴露在空气中多时,被冻得通红的小手,轻轻摩擦,心理讶异她的听力,因为我不曾听到一点动静。
“是那个身穿衣服上写满会发光的黑袍姐姐说,‘这世间所维持的生与死的秩序,从不因个体的意志所改变,要学会接受未来被扼制的结果,及命运无可辩白的公正性’,这句话什么意思?。”太过复杂的句子她无法用肢体形容,就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线问。
我心里一颤,缓慢顿住了手上的动作,因为我也不曾看见发光的异象。
“你听得到她们”
话音未落,我只觉得眼前白衣一闪而过,一个蓝色屏障凭空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名唤惊蛰的神医狼狈的摔在了屏障前。
“痴儿,竟尚未悟。”一声似叹息的音律从千年的冗长岁月里穿梭而来,远处一袭黑袍的女子看似缓慢却一步十丈行至跟前,我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目前危险的处境,突然想起娘亲偷藏的话本里边的一个词,一眼万年。
来人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五官精致小巧一双眼眸平静清亮,下颌棱角利落干净带着几丝英气,这种组合本该矛盾却让人感到和谐,容色并不惊艳绝伦,但只瞧着便觉得身心都舒适到了极致。
“我自认至人界后,一直惩恶扬善,未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也曾救万民于水火,我无错,我不服。”惊蛰自知逃离无望,回身仰头冲着黑袍女子满是愤懑的道。
“这人世哪有什么善恶,对错之分。有的不过是统治者在利益角逐中制定的维护自身的规则。世事瞬息万变,你的确曾救万民于水火,但也因此使东明朝堂多撑的五年,致万万黎民在战火连绵里多熬了五年。”面前的黑袍女子像是拂尘一般抬起手臂轻轻一挥,坐倒在地上的惊蛰已被一圈蓝色的光圈束缚住了。“更何况,你最初的动机并不全是为了黎民百姓,更多的,是为一己私欲吧。”
惊蛰已不复方才的激动,平静道,“是我狭隘了,惊蛰受教,但惊蛰从无害人之心,望看在此份上,惊蛰有两个请求,望应允。”
“其一是,这世间于我而言还有重要之人,请求同他告别;其二,当初偷饮纪念同我一起来至人界的还有一人,想必上神已有所觉,她本性纯良,并非如今可憎模样,望日后上神酌情处罚,惊蛰就这两个请求,上神若应允,惊蛰任由您发落。”而后便低头,散落的黑发遮住了姣好的脸庞,让人无法窥探她的想法。
“允,我给你一个时辰告别,去吧。”黑袍女子话罢,挥手便撤了屏障。
“来,小丫头,伸出手来。”一转眼,黑袍的女子已半蹲着身子伸出细长的双手食指碰着零落圆润的食指,须臾,女子贝齿轻启“原来如此,你本天山崖边快要修成正果的莲心,九年前被惊蛰拘来,救了这府中云夫人一命,可这红尘紫陌不是你的归宿,随着成长,你慢慢即将开启的灵识和久而不衰的容颜都将给你和你现在的亲人带来无尽事端,我现在就点亮你的慧根,待那时你再回答我,是否愿意同我走。”
我费力的消化着身旁这个女子说的话,想要找出破绽来质疑她。可刚刚发生的一切却又使我不得不相信她说的话,只能忧心的看着姐姐,感觉告诉我从今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待黑袍女子收回手,姐姐再睁开眼时,还是不变的容颜,眼神里的清冷却让我感到了陌生,我颤抖着试探“零落?”
“哥哥,”零落沉默了半晌,眼含着泪光,扯了扯嘴角勉强笑笑“对不起,你和爹娘从此以后便忘了我吧。”
“我不,”我急忙的握住她的双手“零落,姐姐,我们是一家人,娘亲说过,是一家人,有困难要一起面对的,你不能抛下我们啊!”
零落不再说话,只是紧紧的抱住了我,良久方松手,跪在了雪地里,对着家的方向三拜九扣后,不再看我,只是背对着我对着黑袍女子道“我好了,愿同你走。”
天空缓缓有东西落下,我恍惚间看见了蓝色的雪花,伴着黑袍女子手上的铃声悠悠的响起,只见黑袍女子左手一挥,虚无的空气中好似裂开了一道幽蓝色的大洞,二人一起进入了洞中,便消失在着偌大的天地间,匏器与我一样被遗漏在了世界的一隅,我慢慢的弯下腰将其拾起来,发现零落来时的脚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即便是穿着貉裘,披着玄色雪披,我还是感觉寒冷一道道的袭来,终于两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