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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关于麦子和李美丽的故事

2012年,齐薇那时还住在这座城市老弄堂里的一间阁楼上,那是一间很破旧的阁楼,要穿过这座弄堂走到最末端,右转进入一道门,门里还有3户人家,路过3户人家后最深处有个老旧狭隘的木质楼梯,共8个左右的阶梯,每一块木板的组成大小不一,所以显得曲折。爬上去后将手举到头顶的位置就可以推开一大块木板,而这块木板就是这个阁楼的门了,它有点像地下井盖的形式,推开好像就是另一个世界。这座阁楼差不多只有12平左右,一张大床,一个木制的褐色衣柜,一个方形长桌子,一台老式的电视机基本就是这个阁楼的全部了。阁楼是木制的结构,四面用几块木板拼凑起来,还开了一扇小窗,也算是结实,但由于搭建的潦草,每块木板的连接处隔着很多缝隙,冬天的时候冷风从这些缝隙中吹进来,夏季热气也能从缝隙中蒸发进来,形成冬冷夏热的状态,说是房子,其实连最简单的遮风挡雨也没能尽职。但是即便是这样的一座阁楼,也是亲戚托了邻里的关系找了很久才找到的,那时候这座城市租房的房租已经是很高了,至少对于初来这座城市的齐薇而言,住在上千元的房子里是无法负担的开支。

她身上没什么钱,又要租房又要生活,吃饭总是饱一顿饿一顿,饿的受不了的时候她就喝很多很多的水试图填饱肚子,这种方式其实也有一些作用,至少饿着的肚皮因为有了水的进入而没有显得那么空旷,心里也少了些饥肠辘辘的感觉。但是喝水只能顶一时的饿,越到半夜饥饿感越强烈,她在那张不大的床上翻来覆去,在长夜漫漫里彻夜失眠。那时候正值她的青春期,她的脸上总是挂着几颗青春痘,她总忍不住用手去挤掉它,挤掉的痘痘在恢复的过程中结了小茧,她又会把这些茧全部抠掉,伤口一直在愈合的时候再重新受到外界伤害,久而久之,她的脸上/下巴上开始留下一些浅浅的伤疤。她那时候已经开始工作,业余的时间段,她常以睡觉、看盗版碟片、写一些简短没有深度的文字度过。

“如果有一天,上帝说要给你另一种生活方式,你想要什么?”齐薇在一部电影里看到一个神父对一个忧愁满面的年轻人说:“你想要什么?”

“如果可以任意选择一种生活方式度过一生,你会如何选择呢?”齐薇在QQ上发着信息给麦子。

麦子是一个自由旅行者,常年背着很大的行李包,常年穿黑色的长衣,牛仔长裤,用它们来裹住自己的身体,她不喜欢裸露自己的肌肤,被衣服遮住的皮肤她拥有白嫩无比的皮肤,和她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的脸黑黑的,她说她最不喜欢防晒和打伞,所以脸终日暴露在空气中,她的牙齿在黝黑的脸上白的发光。

夏季的时候,她们在顺昌路旁边吃着麻辣烫,周遭的地面向上无止尽的蒸发着热气,人来人往的喧闹让人无处躲避。麦子穿着黑色长袖和牛仔长裤,和齐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像个艺术家一样,在顺昌路拥挤喧闹的路边身上仍然散发着安逸,宁静的光环,仿佛这些热闹都没有在她的身边发生,她在她自己的空间里,她吃的很慢很慢,每一口菜都要嚼上十几口才慢慢的咽下去,过了一会,她说:这几天我就要离开了,我实在在这逗留了太久,我想这次走了,以后我就不会回来了。”齐薇就坐在她的对面,面前是很辣很辣的重庆麻辣烫,还有她被烫得很红肿的唇,她已经见空的碗和对面麦子满满当当的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好像没有听清楚麦子在说什么,眼睛在这2个碗的面前怎么也移不开,她在自己的空碗里看到了自己穷酸样,它被彻底的暴露在空气中,一时间,她的脸像被火烧过一样,烧到了耳朵,烧过了脖子直达内脏。她刚刚吃完的那些食物,一时无法消化,这股热气直冲到肠胃,她差点吐了出来。

在顺昌路边的那家生意很好的麻辣烫店里,齐薇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麦子。她坐十号线的地铁,到老西门站,在三号1出口出站,然后她就见到了麦子,和她自己形容自己一样,高瘦、不喜欢裸露自己的肌肤,穿黑色长衣和牛仔裤,在人群中她一眼就看到了她。

麦子是齐薇的网友,认识了快一年半。在深夜的时候麦子才会上线,会上传很多四处各地的照片,但是没有一张有她的出境。齐薇很少聊天,有时会和麦子聊,和她说深夜做过的一些凌乱的梦,说自己那间破旧的阁楼。半夜的时候她会突然爬起来,打开阁楼里开的小小的窗子,透过窗子,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又看看窗外路灯所发出的暧昧的光线,她的电脑屏幕发出了强烈的光,还有麦子的深夜的悄悄话在对话框里不停的闪烁,她说:“很久以前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我以为我一辈子都没有机会遇见他了,但是今天,我看到他了,他在人群中,我一眼就看见了。”

齐薇是喜欢麦子的,一个灵魂喜欢另一个灵魂的那种喜欢。她们在同一个城市,即便每天无数次穿梭在这座城市中,但是她们一次都没有碰面过。麦子常常和齐薇说她的游记,她说她徒步时遇到过暴风雨,衣服鞋子全部都湿了,雨衣那时候根本都不顶用,那时山峰变的非常险峻,她每走几步就滑一下,山里原本宁静的河水,一下子变的沸腾起来,闪电仿佛随时都可以击中她。她还说她在山顶上搭着帐篷过夜,一点也不没有什么浪漫,只记得睡的毫不安稳,总觉得不踏实,特别是到了晚上格外的冷,也有很多蚊虫,没有丝毫幸福感,但很早就起来站在山顶看日出的场景,又让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她说她所有的行走无非是寻找内心的安宁罢了,她可没有什么看遍祖国万里河山的梦想。

那一年,玛雅人预言2012是世界末日。

麦子对齐薇说:你相信世界末日吗?她要和爱了很久的人表白,如果那个男人也爱他,她要和他一起找个美好的地方等待世纪末的到临。她非常相信这一类传言的人,她总是以一种极度豁然和悲观的性情来看待这个世界。

她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死去,家里还有个弟弟,很小,连人都认不全。父母去世后,他们便由爷爷奶奶抚养着,家里人重男轻女的观念太严重,时常对她冷言冷语恶言相加。有一天吃晚饭,她顺手夹了放在自己眼前的一个鸡腿,突然一双筷子从饭桌的另一侧落到她的指关节上,那个声音格外的响亮和干脆,她感受到手关节处传来了一股无法言语的剧痛,鸡腿直接滑落在刚刚装着它的碗里,她听到头顶上传来刻薄老太太的声音:这个东西是你弟弟吃的,你还敢跟他抢吃的。她有一天实在受不了,就逃了出来。没有人找她,自己也再没有回去过。她对齐薇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不像是她自己的故事。她说父母死的那天她哭得很惨,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哭过。离开那座城市的那天,看到了很明朗的天,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的暖暖的,有种幸福的感觉。麦子说,也许是自己太变态了,这种状况还觉的幸福,可是是真的,那种感觉就是幸福。

她在一家花店安居下来,工资很低,但是内心很宁静。有一个男子经常来买花,好像是一个美术生,后背常背一个画板。高高瘦瘦,戴黑边框的眼镜,穿白色棉布t恤/牛仔裤加一双洗的发白的帆布鞋。他总是来买一束满天星,大多的的时间傍晚来,每周来个3次左右。他说话的声音非常的温柔,又非常礼貌和客气。他的嘴唇里总是吐露出:你好,谢谢,辛苦了。这些简单的字句,他说出来仿佛就赐予了他一股魔力,总能让麦子觉得一股暖流涌进心里。

每天麦子都会提前检查好今天的满天星有没有瑕疵,她看着这些满天星的心情无法复杂,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开始慢慢期待到他的到来,但是又想起他从她手上接过细心包好的满天星最终会落到另一个女人的臂弯里/柔软的胸脯里,她便又觉得十分难过。

当麦子真正意识到自己爱上这个经常来买满天星男子时,她已经成为一个老男人的小情人。她说想起那一天,有一个中年男人走到花店来,要了所有的红玫瑰。她为这个男人包扎玫瑰的时候,刺伤了手,缨红的血大朵滴在红色玫瑰上,迅速的蔓延开来,使那朵玫瑰显得更加娇艳。那个男人在追求她的时候对她说:这是一个又美丽又血腥的场景,她的血在她白嫩嫩的手上开出了一朵朵的花,血腥味花香味双重刺激着他,让他格外的动情。

她搬进了一个不大的公寓里,房间里有一个很大落地窗。麦子说她享受那种生活。午后阳光透过白色纱帘射进来,温柔的在房子里散布开来。下雨的时候雨水打到落地窗上,雨滴撞击在玻璃窗上后立马破碎掉,形成一滴滴的水珠,再从高处迅速滑落。

那个男人很少来,来的时候总是会给她带很多礼物,有的时候是香水口红,更多的时候是钱。麦子不爱他,他也不爱麦子。男子是因为那场动情,麦子是为了钱,他们之间纯属交易的关系。

麦子辞去了花店的工作,她白嫩的手再也不用去包扎那些扎手的花朵,她没有工作、没有朋友、也见不到那个戴着黑色眼眶的让她心动的男子,可是那又怎样呢,她现在手头有了钱。后来麦子对齐薇说:“我曾经手上有点小钱,可是我一点也不快乐。现在贫穷的时候,我更不快乐了,那我为什么不选择富有的不快乐呢?”齐薇被她问的哑言,她觉得她的人生比麦子的复杂太多了,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评判。

麦子说离开那个男人的那一天,就像是预期中的一样。

圣诞节前夜,那个男人对麦子说他遇见了一个女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的弯弯的,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对视的时候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单纯/不谙世事和青春。麦子看着那个男人,装作什么都不懂得问他:“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是个聪明人,麦子,你一直都是。可是我不喜欢聪明人,这一点,你应该比我还清楚。”这是那个男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就拿起外套出去了。他没有一点犹豫,从拿起外套到走出屋子关起门,他一气呵成,没有一丝犹豫。到了他这个年纪,什么是爱情对于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他有足够的钱,他喜欢每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她们看起来青春又美好,她们的欲望也不过是金钱而已,只要花钱就能买回她们与他床上缠绵,只要花钱就能拥有她们的青春和肉体,他觉得这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世上从来不缺漂亮/青春的脸蛋,他没有必要在任何一个女人的怀里永久的停留下来,更何况这些是用钱交易来的女人呢。

麦子躺在那张大床上。此刻这个大床是属于她的,下一秒就不是了。这个房子这一秒是她的,下一秒就不是了。她脑子的思绪千万,即便她对这个男人丝毫没有感情,但是听到自己被淘汰出局的消息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难过了一下,她不是舍不得这安逸的一切,而是她感觉到了一种羞耻感,不知廉耻的羞耻感,怀着这种心情,她的眼睛越来越沉,然后在午夜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阳光还是一样从落地窗上落下来。她以前每天都会躺在床上花几分钟看着这些落下来的眼光,她非常喜欢这个景象,缠绵又温柔。但今天,她深深的感受到这一切是她乞讨而来的,连落下的阳光也是。她胡乱的吃了一点东西,收拾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然后看见桌子上的银行卡。她把卡紧紧地拽在手里,她拖着行李站在这座房子的前面,看着这个自己生活了7个月的地方。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麦子离开了那座房子,第一件事就是在取款机上看了那张银行卡里的钱。这是一笔可观的数字。麦子想,她应该感到满意,因为这只是一场交易,她从这笔交易中获得了可观的报酬了,而这一切来的实在太容易,她几乎没有做什么。但是她突然变的非常迷惘,她不知道去哪里,她在一家饮品店里一直坐到了下午,傍晚的时候她打了个车,去了那家花店。她见到老板娘的时候,她在招呼客人,一回头看到麦子推门进来,她朝麦子和气的笑了笑,没有问麦子的近况,只问她过的好不好?麦子不敢直视这个知道她秘密的人,她再次感受到了羞耻感,只能假意去看地上摆着的一束一束的花朵。她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来,直到看到旁边摆着的满天星,她给自己买了一大束,她突然很渴望那个戴着黑色镜框的男人在此刻推门进来,她觉得她一定会有勇气跟他来一场热烈的对视。

她站在花店门口,风很大。她安静的看着自己的影子,风把她的头发吹的一摆一摆的。她设想了那个男子的所有可能性,也许他会来,看见她,对她说:好久不见。也许他来了,根本就不记得他。也许他根本就不会来。更别说什么记不记的得。麦子想不管怎样,自己都做好准备了不是吗?

花店的老板在屋内指着麦子的背影对老板娘说:“这么冷的天,她怎么不进来坐。”“她估计是不好意思吧,毕竟她做的那个事情,我们也知道,也不好跟我们拉家常。”老板娘正在给玫瑰花剪刺,地上堆着一大束玫瑰。“现在的小姑娘啊,一点都不知道检点的,别人给点钱就跟别人走了”她一边熟练的操作着,鄙夷的味道从鼻腔到口腔全都冒了出来。“她在等人?”花店老板对老婆说的这些闲言碎语不敢兴趣,只是一直站在花店门口,感觉不招呼进来,总觉得不太好。“好像是,我刚也问了她,等谁,她也不说,只说站一下就走了,我也就没多问了。”老板点了点头,想着老婆竟然去表示了关心就够了,毕竟这个小姑娘在的时候,做事也非常勤快不含糊,眼里也不挑活,虽然在老婆面前听了不少这个小姑娘的被包养的事情,但是别人的人生,他也不想去评价什么。谁还没有苦衷呢。

她在对面的小超市给自己买了杯速溶咖啡。她真的是冷的受不了,可是她还是不想那么轻易的就放弃。她一共买了3杯咖啡。初冬,风很大。她的头发在风中摇摆着,一个不大不小行李箱靠在墙上。那一大束满天星被放在行李箱上,灯光照射在她柔软的头发上,远远的看上去,忧伤又美好。

晚上7点,麦子托起自己的行李箱。把三杯喝完的咖啡纸杯丢在垃圾桶里,没有一点犹豫的丢掉了那一大束满天星。她没有等到他,她突然无比轻松,她想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如果见到了得多尴尬呢,他也许之前来过时也随口问了句:怎么没有看到之前的那个小姑娘呢?也许老板娘已经把她的丑事告诉了他,他也许已经知道自己是那种女人。她自己胡乱的想着,觉得自己愚蠢极了,她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这个知道她那些不堪过去的地方,她要躲到别的地方去,再没有人会知道这些可耻的秘密,她再也不会在到这个地方来,她现在有钱了,她大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她干嘛要自己受这个罪。

麦子还是把她的这些往事告诉了齐薇,一个来自虚拟的人。齐薇那时候每天都会在豆瓣上更新她每天做过的形形色色的梦,她的梦很有意思,盯死过对视了几个小时的金鱼,在不会爆炸的气球上扎满一根根银针。。。。这些梦境一直让麦子抱着深深的怀疑,她觉得齐薇是在自行编织这些梦境,而不是真的在梦中梦到这些,所以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向齐薇去求证这些梦境是否真的是梦境。当然那时候齐薇的名字也不叫齐薇,她的网名叫臆想症,那时候的麦子就叫麦子,她说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当然也许她是在刻意让自己忘记。2个人一来二往就有了某种联系,都是寂寞的人,总在深夜出没,互诉着自己过去,故事说的一个比一个惨,仿佛所有的悲惨都发生在这2个人的身上。这2个自认为有着悲惨遭遇的人,谁也温暖不了彼此,她们都活在黑暗中,没有一点光。

吃完这顿麻辣烫后,齐薇和麦子告了别,她们紧紧的拥抱了下,麦子就涌进了地铁的人流中,很快的就消失了。齐薇觉得自己身边仍然环绕着她留下的那股宁静/安逸的光环,直到很久才散去。

上海下起了很大的雨,齐薇从床上慢慢的爬了起来,她的身上还穿着在高中时代一家精品店买的睡裙,那是一家很小的精品店,里面卖很多很多的东西。在那时候她的眼里,里面的一切都让她着迷,特别是那件粉色的睡裙,它的上面印着一只戴着玫红色发夹的卡通猫咪,她省了很久的伙食费,才终于拥有了它。时间久了,慢慢从粉色洗成了粉白色。高中后,她就停止了发育,所以这件睡裙依然显得非常的合身。这么多年,她一直带在身边,但是其实早已经没有当初喜欢的那种感觉。当时她和她的朋友,经常去那家店里照很亲密的大头贴,几个人紧紧的相拥在一起,嘟嘴/亲亲/卖萌,为了证明她们之间无坚不摧的友谊,可是现在,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一样。任何事物都会因为时间而彻底变质,又哪怕是年少时她们曾以为的无坚不摧呢。

因为下雨,她将洗好的内衣和毛巾挂在一根生了锈的铁丝上,屋子里弥漫着满满的潮湿的味道。电视机里放的是某个经销商打的广告:“只要99,只要99你就可以带回家。”反反复复的一直放。还有烧水的声音,咕噜咕噜的,没有完全沸腾。齐薇把昨天晒干的工作服装进自己那个廉价发黄的帆布袋里,她站在那个褐色的衣柜面前,衣柜上不规则的贴着一块很大的玻璃,玻璃下面破碎了一块,她把刘海全都摞了起来,露出额头。她脸上有很多痘痘,还有一些痘痘留下的疤痕,它们现在全都暴露在空气中,彻彻底底的。她为这青春期感到无比悲伤,这股情绪爬满了整张脸,这是多少人羡慕的青春时光,却又是她多么讨厌的时光。

这是她的18岁,她充满悲伤的18岁。可是她觉得这些根本不算什么,她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她也有过非常美好美好的岁月吧,那是她很小的时候,她常被爸爸架在脖子上一圈一圈的转着,妈妈总是可以为她和她的小伙伴变出很多好吃的点心和糖果。总有很多人围着她,小心的呵护着讨好着。从什么开始一切都结束了呢。她记得,那天李美丽蹲下来很认真的对她说:“跟我去外婆家好不好?那里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可以天天去鱼塘钓鱼,还有很多同龄的小朋友可以天天一起玩。”她那时候已经7岁了,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小朋友了,李美丽说的这些诱惑不了她,但是她没有其他的选择,所以她还是点了头。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个重大的选择,她跟着李美丽离开了这个她出生/成长的地方,这个选择让她一脚踏进了成人的世界,她仿佛嗅到了孩童时代即将彻底结束味道,在去外婆家的路上,在拥挤的绿皮火车上,一次次的将胃里的食物翻山倒海的吐出来,她几乎进不了食。她卧在绿皮火车的卧铺上,李美丽用她那双细长的手轻拍着她的背部,有节奏的,轻缓的非常有耐心拍打着。齐薇没有一点哭闹的迹象,她的长大好像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她卧在那,恶心感不停的从她胃里传到她的口腔里,她强忍着,强忍的睡了下去。

与其说是和李美丽相依为命的人生开始了,不如说是齐薇一个人独自面对世界的人生开始了。她很少见到李美丽,她被她安排在不同的地方,有的时候是李美丽的朋友家,有的时候是李美丽的亲戚家,有的时候是外婆家,李美丽很少陪伴她,她总是很忙,李美丽把她的青春折腾的热血沸腾,那时候的李美丽只有27岁,她的人生有太多的选择了。在齐薇的记忆里,李美丽漂亮极了,她觉得李美丽漂亮的像林心如。她有很多漂亮的长裙,还有很多漂亮的高跟鞋,李美丽特会穿高跟鞋,那些高跟鞋似乎像长在她的脚上似的,她穿着它们连跑步都没有问题。齐薇有一次偷偷穿过,她一步也走不了,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李美丽有一颗不安分的灵魂,她的漂亮为她带来了太多,她的身边从不缺乏追求者,她永远有约不完的会,她从错误的婚姻中解脱出来如同从牢笼中解脱出来一样,这自由对她来说太过珍贵了,她开始热烈的响应的周围人对她的爱慕,常常忘记的齐薇的存在。她是爱情至上的人。她的左手手臂和手连接的位置上,纹了一个“真”字,那是她和初恋一起纹的,那个她爱的男人,在同样的位置纹了一个“爱”,但是那是过去的事情,她也许还能想起的起那个人,但是对于她来说,现在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齐薇在李美丽身边看到很多不同的男人,他们见到她的时候总会对她发出由衷的赞美:“真的和你妈一样漂亮啊。”她见证了李美丽在爱情中甜蜜的样子,她看到她把头靠在男人的臂弯里,脸上透露出无边的娇羞和春意;也见证过李美丽在爱情中狼狈的样子,她把自己喝的烂醉,对着电话大爆粗口,满脸是泪,在这个时候她就会将齐薇抱在怀里,用细长的手指轻拍着齐薇的背,发出呢喃:“妈妈只有你了啊,妈妈可只有你了~”

这些事情周而复始的发生,齐薇记忆中这些男人都没能让漂亮的李美丽停留下来。直到那一天,李美丽带她去见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让齐薇躲在李美丽身后,不敢靠近一点点。他梳着37分的油头,眼睛和鼻子像鹰一样直勾勾的,穿着条纹的polo衫和黑色的长裤,他的右手拿着一双新款的溜冰滑轮鞋,脸上露出扯着皮的微笑,讨好谄媚的跟她打着招呼。齐薇躲在李美丽的身后,不肯探出头,她的目光斜视注意力在他那空荡荡的左袖上无法移开,那左袖空荡荡的垂着,那里缺少了一整只左臂。李美丽和那个男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男人对李美丽笑了笑,他拍了拍李美丽的肩,然后说:“没事的,孩子怕,我理解。”然后他便将那双新款的溜冰滑轮鞋放在桌上,大步的走了出去。

齐薇还是接受了那双最新款的溜冰鞋,李美丽将它放在齐薇手上,像和一个成年人的交谈一样。“妈妈知道你一定会接受的是吗?你只是第一次看到感到害怕是吗?”与其说这是一个问答式的对话,不如说是李美丽的陈述句,她拿起齐薇耷拉在腿边的手,用她的手叠在她的手背上,用力的让她握住了那双溜冰鞋,她的手心全是汗,那双鞋烫的像个火球,但是她挣脱不了,因为李美丽的手正压在她的手背上。

那是齐薇记忆里和李美丽相处得最长久的日子了,那时候的李美丽比以往更漂亮,她的脸上永远都是红彤彤的,比少女还要少女。那时候电影院成了她们最常去的地方,一待就是整个日夜,李美丽想看什么就可以看什么,她想坐在哪个位置就可以坐在哪个位置,那一整个影厅都是她一个人的,她恨不得就一辈子住在里面。那个男人满足了李美丽在那个年代肆意看电影的梦想。李美丽跟齐薇说:“整个影院都是他的,你想怎么看都行。那双溜冰鞋你喜欢吗?你不是最想学溜冰吗?他给你买的最新款的。”李美丽声音都比往常更温柔,她在座位的第一排慵懒的躺着,电影屏幕上投放着周星驰的电影。齐薇觉得无聊极了,她从李美丽的身边走开,在每一排的位置都坐一下,一排又排的,她看不懂屏幕上投射的电影,她的脑子里仍然只装的下水冰月和奥特曼,她又像是个成年人,又仿佛还是个小朋友。

齐薇还是拿起了那双溜冰鞋,她不会溜冰,但是她看到溜冰池里的人在池子里滑的飞快的时候,心里是无比崇拜和羡慕。李美丽扶着她的手,让她不要害怕,她尝试站起来,尝试滑动脚,尝试先滑出右脚再滑出左脚,尝试脱离李美丽的手自己去抓围成池子的扶手,她抓着扶手,一圈一圈的走着,李美丽在她走了第2圈后退出溜冰池,和那个男人并肩站在池外看着她。李美丽穿着红色的碎花裙,那裙子一点褶皱都没有,让她的身段显得好极了,她的腰身大概还没有一尺细,那一头又长又浓密的黑色长发乖巧的垂在连衣裙上,使她看起来风情万种,她和他站并肩站在一起,李美丽双手抱在怀里,腰和脖子挺得笔直,漂亮的站在那个没有一整只左臂的那男人身旁,显得突兀极了。齐薇尝试脱离扶栏,一步步往溜冰池中间划去,她的腿仿佛都不是她的腿,每一只都有千斤重,她甚至一步都无法动弹。池子里全是人,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动弹不得的小蚂蚁,旁边全是大象,那些大象好像正在全部向她靠近并把她围起来,她哪也跑不了,她索性闭上眼睛等待自己被踩死的瞬间,也是在那一瞬间,突然一个重物飞速的向她滑来,她被撞飞在地上,撞的她头晕眼花,她全身疼痛,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哪里最痛,她试图爬起来,但是右臂仿佛被一辆大卡车压过一般动弹不得,而那双要命的溜冰鞋还死死的扣在她的双脚上。她在溜冰场上爆发出嘹亮的哭声,这哭声大的冲出了池子,冲出了人群,传到李美丽和那个男人的耳朵里,热闹的溜冰池突然安静了下来,她看到很多的大象都围着她这只小蚂蚁,这疼痛快要使她晕厥,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落下来,她的眼前一片昏暗,她迷迷糊糊的看到李美丽推开人群像个超人一样,一把捞起齐薇,她穿过人群不停的跑,跑的飞快,高跟鞋和水泥地面强烈快速的撞击,褶皱在她的碎花裙上弥漫开来,她的长发也被风吹的乱七八糟,但谁也阻止不了她前进的速度,路人们都自行散开,为这个看起来又漂亮又狼狈的女人让出前行的路。那个男人还站在原地,他缺少的那一整只的左臂使他无能为力抱起齐薇,他站在原地,看着往日温柔如水的李美丽突然变的像个勇士,他那像鹰一样的眼直勾勾的看着她,一直看到她彻底的消失在这条街上。

人生第一次踏进溜冰池的齐薇右臂骨折了,她被撞倒后在地后一个在她身边不会滑冰的男人也被推了一把,他从她的右臂上直挺挺的滑了过去,他踩碎了她的骨头。她恨痛了那双溜冰鞋,李美丽也恨透了它。它被丢弃在垃圾桶了,它是多么昂贵精致啊,可是人类却把所有的罪过都强加于它,它有什么过错呢,它就是为溜冰而生的啊。被丢弃的溜冰鞋也断掉了齐薇对那个男人所有的接纳,她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个断了一整只左臂的男人导致的,这一定是他的阴谋,他用那双漂亮的溜冰鞋去迷幻她,让她满怀期待的走进了溜冰池,他要她死在溜冰池里,他要独占李美丽,让她消失在李美丽的人生里。齐薇打着石膏的手整日的垂在床上,动弹不得,她开始变的无比的沉默。李美丽不再去电影院看电影了,她整日的待在齐薇身边,齐薇卧在床上,她感受到李美丽用她那双细长的手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部,有节奏的,轻缓的非常有耐心拍打着。也感受到李美丽轻轻的打开房门,将嗓子压到最低和那个男人交谈,她把耳朵竖得笔直,想听到些什么,但是什么都听不到。她闭着眼睛,但她不敢睡去,她怕李美丽关上门离开,永远离开她。李美丽还是回来了,她蹑手蹑脚的走到齐薇的床边,齐薇感受到一股忧郁深邃的目光折射到她的身体里,那眼神仿佛看穿了她装睡的把戏,看穿了她的那些小心思,她一口气都不敢多喘。

没有人可以留得住李美丽,齐微也不可以。

漂亮的李美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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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我的能力不是自愈么?那种全身上下随便折腾又分分钟恢复的自愈呀!可为什么我现在反而隔三差五的进入抢救室?那个说我不会死的家伙,你给我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