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就这样躺在床上两天了,尽管把所有的被子都压在身上还是觉得冷。她是个北方人,虽然毕业后她便在南方的城市中辗转,但是她仍然无法适应南方的湿冷,一到冬天她还是有种无处可藏的感觉,更何况天还下雨。雨点狠狠地碎裂在阳台上透明的遮光板上,像绝望的眼泪,也像死亡前的呐喊。
此时她倒是羡慕那些雨点的,它们既没有生根发芽处,也便没有留恋和顾及,潇洒来去无牵念,死又何惧?
死,这次她的心是真的死了!
他又消失了,十几天了,电话一直打不通——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毫无朕兆的消失。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原来不在服务区从来不是对方的荒芜人烟,而是自己的万丈深渊!
她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就在她等的快要绝望的时候他又突然笑嘻嘻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打过他几个要好朋友的电话,他们都说不知道。跟他们也没联系,那么真的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每过一段时间就需要一次一个人的旅行,与世隔绝的与自己独处一些天,然后他才能满血复活地回到喧华的尘世。
但他突然失联她还是很担心,他会在那里?他会不会发生什么不测?他真的会像以前一样再次回到他身边吗?
前天她无意在抽屉里看到杜鹏的名片,杜鹏是他的老乡,在A城开了一家玻璃厂。王奎带着立秋去过他的厂子,他也到立秋家吃过几餐饭。
她本是报着试试看的态度,却没想得到这样出人意料的答案:
“这个……我真不想骗你,看你也挺可怜的,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呀!奎哥其实在老家呢,我们昨天还在一起喝茶。”
立秋长舒一口气对自己说谢天谢地,他没出事就好。
“啊?一起喝茶?那他的电话为什么会不在服务区?也不给我打电话?我们有十几天没联系了,我都急死了,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呢!”
“他没有出事,他不能给你打电话是因为……因为他老婆也在。”
“老婆?!你说什么呢杜鹏!”晴天霹雳。
“是的,其实他早就结婚了,孩子都六岁了!他一直在骗你,你都没感觉吗?你们在一起三年多了他有跟你提过结婚的事吗?”
杜鹏开始迟疑支吾的语气变得干脆果断,他想既然说了那就说个明白透彻吧,让那个傻姑娘彻底醒悟,不要再被蒙骗浪费青春了。他虽然和王奎是光腚娃娃一起长大的情谊,但他觉得王奎这样做实在太损了,既然那姑娘现在问到他,他必须实话实说,要不然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没有,但他为什么还要跟我回老家?”立秋问完没等杜鹏回答她便自己回答了,“他原来一直是个骗子……”
立秋忍不住对着电话失声痛哭,“他为什么要骗我?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她哭累了,电话那头没有一点声音,如果不是看到手机仍然显示在“通话”中,她以为他已经挂了。
“我只能和你说这些,接下来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要想开点,别为不值得的人做傻事。”
杜鹏听着电话那里绝望的哭嚎,脑中想着那个女孩子单纯可爱的样子,心想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默默地挂了电话。
“谢谢你……”
电话那头寂然无声,立秋脑中竟是片刻空白,然后就像看到一把利刃插进自己的胸口一样,直到刀子拔出,她才感到怕、感到痛、感到绝望……
其实她早就知道,知道她们会有这一天吧。有些事情是她刻意忽略的——比如他不定期的神秘失踪;比如他有时接电话时那样的慌张神色。他对她来说就像看的到却抓不住的影子,从来没有过真实明媚的感觉。
她一直会做那样的梦:他突然消失了,她好着急,手忙脚乱的想打他的电话,可是她不是忘记了他的号码就是自己的手机怎么按也无法播出;有的时候她终于能顺利的拨出电话了,却听到的是“您拨的电话已关机或是您拨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她找不到他了,他不要她了,把她一个人,留在一座陌生的城。
每次梦醒,面对深不见底的黑暗,她都在有了意识的第一时间里摸到他,然后死死的抱住他。如果他刚好不在身边,她就一遍一遍拨他的电话,直到听到他的声音。
他说,别怕有我呢!
他说,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说的话,他给的承诺原来一直都不是通向美好未来的阶梯,它是一条又一条伪装的铁链,捆绑住她蓬勃的青春。她看到三年多的光阴如烟花般瞬间寂灭,多么残忍!
原来自己就是一个第三者,即便是被蒙骗的,但是她的存在肯定对另一个女人造成了无形的伤害。
原来她隐隐的不安都是来缘于被谎言遮挡的双眼对黑暗想象的恐惧。小时候她打屁股针之后都吓得大哭,可是针一但扎进他的身体她就不挣扎不哭喊了,因为忍过这阵疼就可以解脱了。
天黑透了,雨还在下。她躺在无边的黑暗和急促的雨声里,身体绵软无力。如果能把这张床躺成一座坟墓该多好呀,她真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不是饿,是疼!胃像被人两手抓着扭。如果不想就这样死掉,她知道她必须要起来吃东西了。
立秋开了灯,哭肿的眼睛无法立时适应明亮的灯光,眯了好一会儿才敢睁开。
她住的是民居三楼两间房子中的一间,房间的面积不算小,兼做卧室和客厅也不显得拥挤,房间的靠北墙放着一张写字台,台子上堆放着很多她爱看的书——她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在家除了看书之外,有时也写点小文章。抽屉里有一本姜红色牛皮本子,那便是她的手写诗集。房子中间是一张大床,床的对面是衣橱和电视柜,南阳台封了块遮光板做了厨房,虽然夏天烧饭有点热,冬天却是很舒服的。洗手间是和隔壁公用的。隔壁住着一对年轻的情侣,男的好像没工作,女的每天晚上六七点上班,午夜后才回来,白天两个人一起睡大觉。他们把公用的洗手间当成了垃圾场,乱丢乱放,从来不打扫,纸筒满了他们就把手纸扔在外面,带血的月经带赫然躺在地板上,台盆和地面到处是水渍。经常是立秋费力地把洗手间打扫的干干净净了,没过两天又一塌糊涂。
立秋起来有一阵眩晕感,毕竟两天没吃东西了。钱包里所有的钱加起来不到两百块,这是她全部的积蓄了。他走的时候只留给他五百块钱,就像去年一样。他也许是怕留下的钱太多,她就可以逃的远远的吧,如果没有钱,她就只好乖乖地在这等他回来。苦笑!
立秋穿戴好了,准备出门去吃点东西,只有吃饱了才有痛苦的力气,只有清醒的尖锐的痛苦才能坚定逃离的决心。
她推开门,正好看见隔壁女孩子也出来了。那女孩上身穿一件紫罗兰色的收腰中长款羊毛呢子大衣,内衬黑色蕾丝高领毛衣,一双驼色漆皮紧腿过膝长靴显得腿匀称修长,栗色长发齐腰披散着,一边的头发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右边的小半边脸,使她画了淡妆的轮廓分明的五官又增些许柔和神秘。立秋暗付,如此美丽的风尘女子,也难怪多少男人愿意倾千金买一笑了。
那里也许是赚钱最快的地方吧,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