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在我所居住的城市的街头巷尾出现许多奇怪的小广告，这些广告不是写在纸上的，而是直接用毛笔醮着黑墨胡乱涂抹在墙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活像老鼠用尾巴拖出来的，前面是电话号码，后面加上两个字——办证。办什么证？——假证！只要你需要，什么证都能办得到，电视大学、函授大学，本科、专科、研究生、硕士生，甚至连北大，清华的毕业证书也不在话下。我实在想不明白，是什么高人，用什么办法造出这些假证来的？
也许是作家的职业习惯，碰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我总喜欢弄个水落石出，于是我拨通了一个涂在墙上的电话号码，打算来个顺藤摸西瓜，搞清他的来龙去脉，这也算体验一回生活吧！
13005557788。
是手机号码！
按了几下，里面传出一阵轻微的嘟嘟声。我屏息凝神地听了一会，没人接。
我正要放下电话，一个细溜溜的声音在耳边响：“嗨，你要办证吗？”
我忙应道：“是的是的，你在哪里？”
没有回答，却反问我想办什么证。我灵机一动，说办一个清华大学毕业证。因为我是清华大学毕业的，你的假证造得再逼真，我一看便知。
电话里的声音猛地高了起来：“行哪行哪！”接着他问到我的姓名、藉、毕业时间……我打断了他：“我上哪去找你呀？”
对方顿了一下，马上说：“晚上下8点一刻，到佳山脚下的花坛边等！”
佳山在离我住处不到一里，我说：“一言为定。”
晚饭碗一推，我就匆匆忙忙赶到约会地点，在路灯下等了一会，没见人影，只有呼呼的冷的冷风吹得我直打寒战。我正考虑是不是再等下去了，忽然手机响了。打开机盖一看，屏幕上果然现出那个电话号码，我没好气的问：“你在哪？让我等了这么长时间？”
“我就在你旁边。”
“我怎么没见到你呀？”
“就在脚边的草丛里。”
——草丛里？怎么会在草丛里？我低下头，只听见脚下的草在唰唰作响，不一会，从花坛的水泥沿子边，伸出一个尖尖的小脑袋——是一只小老鼠！奇怪，老鼠能会帮人办证？老鼠也会骗人？要不是亲眼看见，打死也不会想信这是真的！
借着微弱的路灯光亮，我把这只小老鼠细细打量一番，他有着一双神气活现的眼睛，鼻子尖上有一块显眼的白斑，几根微微颤动的胡须，很有趣的样子。不等我开口，白鼻子小老鼠就往一块石墩子上一站，把手一伸，侧着头说：“交钱吧！”
“怎么，证还没办就得交钱？”
“订金哪！”
“多少？”
“10块。”
我坚定地表示，得先看到你们办好的证再交钱。其实，我是想弄清这假证是怎么造出来的。他好像看出我的用意，大声说：“我只要把证办到你手上就行了，你还看什么，那是我们的秘密！”
“算了算了，不办了。”我把身子一扭，装出要走的样子。
眼看到手的生意就要落空，白鼻子小老鼠急得直挠耳朵，连蹦带跳地窜到我面前，连声说：“好好好，带你去，带你去！不过到了那里，你得听我指挥。”
我心想，稀，大不了是一窝老鼠，你能把我指挥到哪去，就说：“好吧，我听你就是了。”
白鼻子在前面带路，沿着通向山顶的石级一蹦一跳地往上攀，我一步不拉地跟在后面。路上，他小声告诉我，他们有一班人马，老板、秘书、攻关小姐，什么角色都有。我问：“你是什么？”他拍拍胸脯，得意地说：“我是攻关猛男，也是业务经理。”我奉承他说：“哟，还真看不出来呢！不简单！”
说着说着，我们已到了半山腰，他把身子一转，上了旁边的一条小路。
天完全黑透，路上坷坷绊绊的，加上他走得好快，我真有点跟不上了。他不时地回头跟我打招呼：“来呀，我在这儿！”
顺着一条曲里拐弯的小道，我们来到后山腰，在一座废弃的防空洞门口停了下来。我眼一眨，他不见了，我叫了几声经理，没回音。我正纳闷，忽然从旁边窜出一个黑影，往我肩膀上一扒，把我的魂都吓掉了。
定神一看，是一只大黑猫！他蹲在我的肩上，两只眼睛闪着绿莹莹的光，在漆黑的夜里，活像两盏小灯笼。我正惊魂未定，白鼻子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搓着手对我说：“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他告诉我他们这里有个规矩，凡是诚心诚意真要进来参观的人一律得把眼睛蒙住，我不解地问：“用什么蒙？”
“就用老猫的尾巴。”
白鼻子指指扒在我肩膀上的老猫，说她的任务就是蒙眼睛的，只不过她太心慌了，也没跟你讲讲清楚，就上来了，真对不起。他瞟了瞟蹲在我肩头的那只黑猫，带着命令的口吻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蒙。”
大黑猫仍无动于衷。
白鼻子火了：“你再这样，我叫老板把你炒了！”
大黑猫这才用长长的尾巴把我的眼睛蒙了起来，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我正发呆，只听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爷爷，别怕，是我呀！”
我一惊：“你是——”
“我是嫒嫒！”
——嫒嫒！嫒嫒不是我养的的那只猫吗？怎么到这里来啦？去年秋天，她在我家生了好几只小猫，不巧，我正要下乡体验生活，把她们托付给隔壁的邻居照看；我一去就是两个月，等我回家时，嫒嫒不见了，只的3只小猫在窝里“喵喵喵”地叫个不停，个个瘦得皮包骨头。我一气之下，把小猫送给了朋友。记得，好像是一个月后的那个下雨的夜晚，大黑猫回来了，在窗子外叫个不停。我知道，她是回来看孩子的，可孩子已经……我把窗子一推，嫒嫒不见了，窗台上放着一条小鱼，那是他带给孩子吃的。
我明白，她恨我，怪我不该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了她，可我是没办法的呀！但我做梦也没想到，如今，她居然跑到老鼠窝里跟这帮造假证的家伙混在一起了。唉，这年头，真是什么怪事都有啊！
嫒嫒用毛茸茸的尾巴在我的脖子上扫了扫，低声对我说，她是公司的业务员，主要业务就是等在这里蒙顾客的眼睛。
“蒙眼睛？”
“是的。老板不想让你们知道生产车间在哪里，就想出这个主意。”
“为什么？”
“要是真的让你们知道，出去一报案，我们不是等死呀！”
我听了火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能这样做呢！再多的钱，也不能干这种缺德事呀！你可知道，假证落到那些行为不轨的人手里，会给社会造成多大的损失，你懂不懂！”我越说越来气，伸手一拨，“去去去，滚到一边去！”她没防备，身子一歪，摔倒在地，“啪”的一声，那一对亮闪闪的灯笼不见了。我想，一定是摔得不轻，她才痛苦地半上眼睛。活该，谁叫你干这种事的！
我四下看看，明白我现在处的位置是西山岗，不远处一座防火了望塔。好了，既然弄清了大致方位，不怕找不到你们。我心里说：“好呀，你们等着瞧好了！”我飞快地往山下跑，到了山脚，被什么绊了一下，脚下一滑，跌倒在地，我起来再跑。隐约，听见嫒嫒在后面叫我，我不想睬她，一口气跑回家。
那一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合上眼就看到嫒嫒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在我面前眨动。我想起嫒嫒小时那活泼可爱的样子，想起她做了妈妈后给孩子奶的情景，想起她奋不顾身扑老鼠的姿态……继而一想，也不能全怪她，毕竟是猫啊，在失去孩子，生活不能自理的情况下，迫得已才走上这条路的。但是，想想我又来气，天底下什么事不能干，干嘛要帮老鼠干这种骗人的勾当呢！
天快要亮时，我要刚合眼，耳边响起一阵“喵唔喵唔”的叫声。
——是嫒嫒！
她一定是回来想让我带她去看孩子的。我把窗推开，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又出现在我的面前，眼里还闪着点点泪花，她见到我忙把头低下，好半天，才轻轻地问我：“爷爷，你一定想弄明白他们是怎么造假证的吧？”
这话又点燃了我的心头之火，我没好气地问：“是的，我一直想弄清楚，小小的老鼠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事？”
嫒嫒这才告诉我，老鼠们在防空洞最里面的一间小屋里开了个地下车间，佃了好多人来帮忙，有的专门负责广告业务，叫广告员；有的负责拉客户，叫产品推销员；还有的负责到外面偷人家的证件，叫做资料收集员。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接着说，“然后，就用偷来的证件做样子来造假……”她羞愧地说，“爷爷，真对不起，你的毕业证书也被他们……”
我一惊，马上把抽屉拉开，天哪，我的毕业证书真的不翼而飞了！不等我问，嫒嫒说：“那也是我偷去给他们的！”
我气得把拳头直挥：“要回来，你给我要回来！”
嫒嫒说：“我向他们要过，他们就是不给。”
我说：“不行，你领我去一趟，这就去！”
嫒嫒嘟噜着嘴，一声不吱。
经过反复做工作，嫒嫒才吱吱唔唔地说：“我虽然知道假证是怎样造出来的，但只知道个大概，几个关键部位，我也不清楚。”
我说：“别说了，现在是你将功补过的时候。”
嫒嫒终于答应带路。
一大早，我去公安局报了案。当天晚上，嫒嫒领着我和几个警察一古脑地把白鼻子造假证的老窝给揣了。在防空洞最深处的那间小屋里，好不容到了我的毕业证书，但已经是破破烂烂，面目全非了。
白鼻子小老鼠呢？我们里里外外找个遍，也没发现他的影子。真不知道他躲哪去了。如果让他逃过这一关，以后还会不会干这种事？
由于我立了一功，公安局局长还主动登门向我表示感谢，我说应该感谢我家那只大黑猫，他愣愣地听着，不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于是，我给他们讲起了上面的故事。
局长明白了，又问我，有什么办法把街上那些假广告除掉呢？我说，找人用水洗，用刷子刷，实在不行，用刀子刮，局长说：“不行不行，我已经试过，那些墨汗已经渗到砖头缝里，水泥里，擦不掉，刮不净……”
我把两手一摊：“那就没办法了。”
一直在蹲在外面的嫒嫒从门缝里钻了进来，说：“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只要我用尾巴一扫就掉了。”
“为什么？”
“因为我是猫呀，老鼠留下的痕迹猫当然能擦掉罗！”
仅仅用一个晚上，嫒嫒就把散布在全市各个角落里的尾巴广告全擦得一干二净。她回来时天已大亮，我还在梦里，她跳到我的枕头边，悄悄对我说；“爷爷，我的任务完成了，不信，你去看看。”
我醒来了，一把搂住她，连声说：“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