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鸟儿看着光团飞出，也抖了抖羽翼，展翅欲飞。扭头对身后小龟说：“我已如约带你出洞，她便是我的了。”小龟迅速伸出一只前脚，亮出五个尖锐明亮的指甲，死死勾住鸟儿尾巴，把鸟儿拽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你还想干什么？”
小龟缓缓伸出另一只前脚，轻轻拍了两下地，随后就将头往前一伸，嘴巴几乎要碰到鸟喙，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鸟儿，似乎能冒出火来。
鸟儿立即将头转向一边，很嫌弃地用羽翼挡住脸：“不就是洞中那二人吗？任凭你处置，我不会插手。”
小龟听言，立即松开了脚趾，头缓缓缩了回来，龟嘴轻轻裂开，发出阴森的笑声：“哈，哈，哈，哈……”嘴中一排排如刀尖般的牙齿散发着一股腐尸般的恶臭。
鸟儿想着，希望他有点自知之明，好好刷刷这几千年没刷的臭牙。又重新扇起翅膀，一下又一下越扇越快，然后脚猛一蹬地，从崖上飞了出去。不一会儿就跟上了前面的光团，一起来到了无量河边。
这无量河源是山崖洞中泉水渗入地下，暗汇成流，又几经曲折，来到这低洼之地，方得以见天。距无量山已是几千里。又因方圆内尚无地仙洞府，唯无量山一人，故皆称名为无量。水过之处清香缭绕，虫鸣呦呦，不但鱼儿格外活跃，连山中的飞禽走兽如饮之，增寿的增寿，通灵的通灵，河岸草木受到滋养也格外的茂盛，四季常青。
只是河水格外寒冷，不与四时同。
河最终流入一深潭，潭周皆是陡峭的山岩，雾气缭绕。潭间水温最为寒冷，水中尚不能有鱼儿存活，飞禽走兽也绕之而行。更无“一声霹雳醒蛇虫，几阵潇潇染绿红”之景。只有河流流入的口子旁有一处比水面高约三指的平坦地，正好可容二人落脚。
童儿现出原形，将禾禾稳稳放在平地上，一指身侧潭水，道：“此处便是无量河极寒之地，山人叫我带你来此受罚。你快下去吧。”
禾禾抹着泪：“那子游呢？”
童儿翻了个白眼：“你这朽木，就算让你死百次，山人也不会让子游死一次。自是在我无量山中养伤。”
“你不会骗我吧？”
“你难道未曾看见山人探那俊朗少年颅顶时一脸焦急？”童儿摇了摇绿苔茸茸的脑袋，胖乎乎的小手背过身去：“朽木，朽木……”
禾禾仔细回想了一下，可当时还真没怎么注意老者表情。但老者之前对二人语气态度似乎明显不同，可能真如小童说得那般，就算让自己死一百次，也不会让子游死一次。
“你到底下不下去？”童儿看她站了半天，连忙催促。若是被山人知道了，还不得治他监督不力之责。
禾禾擦掉眼角泪痕，对小童露出一付讨好的笑来，说：“灵草小仙，你看，能不能放过我啊。反正山人也不在不是嘛。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做人。”
“我如何知道以后的事情。”小童好不耐烦，心想着赶紧让她下水，这人话好多：“你莫不是忘了之前揪我头发，还来与我讲情？”
禾禾自是心虚的，不想下水，又不好意思开口求情。毕竟自己曾经伤害过他，现在让他法外开恩也不大可能。自己当时也不知道小童头发揪掉是长不回来的。想一想还真是对不起他，心里更是难受。
犹豫了一会，只好走到水边，
看着水中倒映着自己皱巴巴的面容，哑然失笑：“这谁啊，怎么这么难看。”
小童不答话，只是静静看着她。暗想，肯定又是不想下水，这次绝不能再答话，不然又要磨蹭个把时辰了。
其实禾禾只是看到自己面容，一时接受不了。自从变成这灵鬼，便再未照过镜子，子游带她出来吸霞光时远远地避开水源。禾禾也曾给自己做过心里建设，告诉自己，既然身上皮肤已经皱了，肯定是不如以前好看的。如今还是忍不住好奇。
禾禾蹲下，仔细打量水中的影子。以前的自己呢，虽然不是特别好看吧，但自己总是喜欢自己面容的，越看越喜欢。现在呢，皮肤皱巴巴跟核桃一样，全往下垂，眼皮把瞳孔遮住一半，看起来眼睛黯淡无光。鼻头垂了下来，嘴巴干瘪。两侧颧骨凸，面颊凹在里面。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灵鬼了，就这幅鬼样子。”禾禾笑着笑着，就觉得这幅面孔重极了，嘴角、眼角明明向上用力的，却渐渐耷拉下来。
要是这样一幅鬼样子，修仙又有什么的好的？
谷中风似乎太过寒冷，眼睛也十分酸涩。
或许只有这寒潭的水才能缓解了。
禾禾心想着，便趴下，把脸扎进水里。这潭中的水极冷，禾禾却丝毫未觉，感觉眼睛里一股股热流涌出，瞬间融入潭水中。索性将头也全扎了进去，这才觉出寒冷刺骨，后背的汗毛全都立了起来。可是只有这寒冷才能让禾禾不去想自己的面容，也不会想子游，不会想仙草小童，不会难受不会愧疚。于是两脚一蹬，头下脚上扎了进去。
嘶，还真是冷。
在寒潭中，禾禾终于把胸中压着的那口气吐了出来。
若是我不这么任性，若是我没那么多好奇，或是聪明些，懂得察言观色，明白别人心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仙草小童的头顶不会少一块苔藓，老神仙不会丢了他的龟，不会气得要连子游一块罚。子游也不会因为自己被雷劈到昏厥。若是……
若是之前在桥上没有与陌生人搭讪，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都怪我，都怪我……
禾禾闭上了双眼，任由身体下沉。
岸上的小童看着水中少女身影愈来愈淡，觉得有些不妙，就提醒了句：“这潭水无底，快些上来。”
又等了许久，也不见少女，心中更是焦急。山人让我带她来这极寒之地，实为惩罚，暗则保护。若是出了差池，恐头上苔藓无存。也是生了善念，对少女有些担心，索性也跳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