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子连连点头,一只黝黑干皱的手小心翼翼护着长明灯的火苗,缓缓靠近巫祖烟杆。
此时瘦子的心中已全无来时的激动,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压在心口。这一切仿佛就像是一场梦一样,顺利得有些不真实。要说全是靠着他石太相的聪明才智吧,他倒不敢苟同,毕竟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既不聪明,又没吉星照命。
不过一想起家中那几乎要成危房的两间小屋,还有那生不了几种作物的盐碱地,瘦子就有了底气。真正可怕的就是这样一无所有又不甘心的人,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他们可以赔上最后那几样所剩无几的东西。
比如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好弟弟石太皇。
瘦子紧紧盯着长明灯的火苗,屏住气息,生怕将火苗吹熄。等将要挨上了,瘦子恍惚了一秒,将长明灯顿在空中,随后不知怎的来了勇气,将心一横,将火苗就靠在了烟窝,娴熟地打着圈。并在心中默念:“升官发财,升官发财。”
巫祖凑近,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缓缓将一缕烟吐在了瘦子的脸上。整个过程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但对瘦子来说,仿佛过去了一刻钟。
随后瘦子的头便被那缕夹带腐尸恶臭的黑烟包裹住,不留一丝余缝。
禾禾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感觉事情并未向着瘦子期待的方向发展。禾禾看了看那团黑烟,又转眸看了看巫祖。
正巧巫祖也在看着她,一双眉目甚是晦暗。青紫的嘴唇挨在烟嘴上,嘴角似笑非笑裂得很开。
“你对他做了什么?”
巫祖正身,将脸隐回暗处道:“实现他所期待之事。”说完将烟窝微微倾倒,并在扶手上的骷髅头敲了敲。
只听那黑烟中的瘦子突然大叫起来,随后就见他身子一软瘫倒在地。那团黑烟中发出诡异的孩童笑声,迅速钻回烟窝。
瘦子强撑着一口气问道:“巫祖,小人这是怎么了?怎么…怎么浑身没力气。”
“怎会如此,”巫祖将烟杆拿近面前,仿佛是在打量一般,随后笑着说道:“真是抱歉,地下光线昏暗,拿错宝器了,这是新做出来的青佑,不是我原先带在身上的那宝器白佑。只能实现说出来的愿望……你最后一句话说得什么来着?”
瘦子撑着那口气,半闭着眼睛略回忆了一下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便如受到电击般浑身颤栗起来,嘴巴张得几乎能塞进一个拳头,可惜那话还没说出口,便气绝身亡了。
巫祖起身,化作一团黑烟下来倒瘦子近前,用脚踹了踹瘦子的身体道:“石太相,你怎么不说话了?”又蹲下探了探瘦子气息,像是恍然大悟般道:“哦,我想起了,你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禾禾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将后背紧紧贴在猎豹身上,又将昏迷的山鬼月白紧紧抱在怀里,护住月白金顶。
巫祖耳朵微微一动,侧过脸道:“你怕什么?又不是我要杀他,是他自己许的愿望。”那语气,说得好像真的不关自己事一般。又转头看了看地上瘦子:“可惜这魂魄品质低劣,不宜食用,有些浪费。既然替我办了事,自然应当善待才对,就放你们兄弟二人魂魄归家吧。”
说着,拿起手中烟杆,只轻轻磕了一下瘦子额头,那瘦子的尸身便顷刻化为一方齑粉。
巫祖轻轻抬起衣袖擦拭眼角道:“可怜,真是可怜。”
禾禾翻了个白眼,小声道:“呸,鳄鱼的眼泪。”
“什么?”巫祖侧歪着头问道,眼角隐隐约约确有泪光。
禾禾忙甩着头道:“我说他罪有应得。”
巫祖转回头看着地上尸身道:“什么罪有应得?”
“给我下药、绑架我、骂我打我欺负我。死得好,死得太好了。我都提醒过他了,过载者沉其舟,欲胜者杀其身,他不听嘛。”
巫祖知道禾禾这是在暗暗咒他,但并未动怒,只是走到禾禾近前,平静地看着禾禾的双眼道:“人活着,不就活个欲字吗?若是真无欲无求,何来乐趣可言?争名逐利是乐,流连花柳是乐。畏死贪生,最是乐。”
禾禾忽然发现,他衣领下隐隐约约泛着冷光,似有一物藏于衣内。
待收回目光,禾禾问道:“巫祖长生不灭,也有欲望吗?”
巫祖微微颔首道:“那自是有的……”
“是什么?”
“我欲阴阳道顺,万物向荣。”
禾禾翻了个白眼,讥讽道:“没想到巫祖还真是心系苍生。”心中暗骂,道貌岸然伪君子,坏事肯定没少做,早晚挨雷劈。
“我本有意护你,仙娥何必冷嘲热讽。”
禾禾一听巫祖说有意护她,气不打一出来,又翻了个白眼道:“有你这么护的吗?派两个王八蛋给我下药又给我下套?”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这巫祖之前与瘦子说话时也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可是说着说着就把瘦子给弄死了。自己总是这么激他,万一他现在就把自己杀了,岂不是白呈口舌之爽,得不偿失了。
禾禾抱着月白,又往后蹭了蹭。
心里盼着月白大人快点醒过来,兴许还有几分逃出去的希望。而且那母豹并未被捉来,想必要去搬救兵了,自己能拖一时是一时。
于是问道:“为什么要护我?”
巫祖答到:“说来也巧,正卜知山鬼身边人有劫难,恰好石家兄弟二人进了我这荒墓。就派他二人去请仙娥了。”
“那为什么他们要用虺毒?”
“这个么……”巫祖摇了摇头道:“不知。”又看了看禾禾怀中的山鬼月白,略带歉意道:“是我疏忽了。”
禾禾嘴角立即挤出一丝笑意道:“虺毒我就不计较了,这个网能松开吗?”
巫祖摇头拒绝道:“不能。”
“为什么呀?”
“我这里宝器甚多,仙娥若来了兴致,也生凡俗贪欲,不小心毁去仙缘,我寝食难安。”
禾禾环顾四周,只见都是些金银珠玉,疑惑问道:“宝器,在哪呢?”
巫祖道:“仙娥还是不知为好,不然我这里少了什么东西,要去和仙娥讨了。”随后话音忽地一转道:“我这里倒是有个稀罕宝器,形制精美,效用奇佳。仙娥可有兴趣?”
“有。”禾禾心想,我当然有了,能拖一时多活一时是一时啊。
巫祖颔首道:“我这就带仙娥过去。”随后一摆赭石色长袖,一道疾风将地上的粉末吹散在空气中。禾禾不由紧紧闭起眼睛。
巫祖手里拿着宝器青佑,轻轻一挑网线,将网兜挑在烟杆上,慢悠悠绕过黑玉棺材,穿过幽深墓道,到了另一墓室内后,将网兜缓缓放下,说道:“仙娥请看,此为宝器渡还,采用巫山灵脉之玉石制成,冬温夏凉,若美人凝脂。”
禾禾仔细观瞧,这宝器可真够大的,圆圆整整一个巨大号白玉盘铺在地上,上面还刻着什么字什么图形的,只是太抽象了,禾禾认不得。禾禾想起他说过效用奇佳,便问道:“这是干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