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我是一座教堂,坐落在这座繁华商都的西南郊外。从建成的那一日始,每日都有许多善男信女前来忏悔与祷告。每个清晨,我都在信徒们低声的吟诵中接受洗礼,迎来美好的一天。也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神的眷顾,我拥有了能读透人心与记忆的本领,不论是进来祷告的信徒还是随便在旁边路过的普通人,只要我愿意,他们的心思都瞒不了我。
在我的门前有一片平坦的草地,它没有经过任何人工的修整。在草地上长着一种只在冬天盛放的淡蓝色小花。在平时,眼前的这片草地并没有任何会吸引人目光的地方,唯有在冬天,虽然百草枯萎,那些小花却成群成群地盛放了,许多行人就会因此而驻足。我听过信徒们描绘《圣经》上的天堂,总认为天堂的景再美,也不过如冬日里门前的那片草地。
那一日,是冬天,你来了。我从前没有见过你,所以你应该是第一次来到这儿,也被眼前的花海折服了。没过多久,她也来了。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儿,虽然她不是信徒,从来不跨进我的门口,但从许久以前开始,每年冬天花开的时候她都会过来赏花,所以我记得她。
“你长得真美。”那时你对她说。
呵,我在心中冷笑,这样的搭讪,发生在她的身上的,我见多了。我本是预料着如以往的无数次发展一样,你会毫不意外地被她冷漠地忽视掉。可是,那次,我失算了。
“嗯,你长得也挺帅的。”她笑着对你说,语气中有不难听出的快乐。
我冷静下来观察你,不得不承认,作为男生,你也是我目前为止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好吧,你们还挺般配的,至少在外貌上。
“你好,我叫骆安然,你可以叫我安然或者小然。”你自我介绍道。
“你好,骆歆,叫我歆就行。”她笑道。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
“歆,我总觉得这地方我曾来过,我的脑海在很早之前就有这幅画面了,一片美丽的淡蓝色花海簇拥着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孩,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
“呵,”骆歆被你逗笑了,“或者我们前世见过?”
切,老土的搭讪方式,看起来你是个熟练的老手了,我暗自嘲笑着你,但没想到骆歆竟十分吃你这套,想来是你的容貌为你增了不少分吧。
“真的,我真的好像见过。”你强调着。
“哦?你那么确定见过我和这片花?那你说说是在什么时候吧。”
“好像,许久了……”你摆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样。
“噗,”她终于忍不住拆穿你了,“得了吧你,这教堂建成不过三年,这片草地是随这座教堂出现的。以前这儿是片灌木丛,没有这些花的,后来人们为了建教堂铲了大片的灌木,教堂建成之后,周围没了灌木的空地才长了这些小花。”
哈哈,被拆穿了吧?我好不开心,忽然就生出了一睹你这种虚伪的男孩在撒谎讨好女生的时候的真实心思的想法。可是,令我诧异的是,你,好像真的没有撒谎。
那一天,你的记忆在我的眼前缓缓展开,我看见一片同样是淡蓝色的花海盛开在一片树林里,在一片池塘边,一个女孩躺在花丛里仰面望着天,女孩的嘴一开一合,似乎还在高兴地说着些什么。可是,我看不清女孩的脸,也听不见女孩说了什么。
(下)
在赤塘镇,每一个传统佳节都是隆重的,都是必须兴师动众走一定的仪式去庆贺的,比如说,正月十五的上元节,也就是元宵。元宵节,也称作东方的情人节,自古以来就是闺阁小姐与有情人相会的好日子。一般来说,似这种日子都应该与单身贵族们无缘。可是我们赤塘镇不同,这一日,是普天同庆的,特别是那些还保持着单身的“自由人”,因为这一日他们只要上街就可能会遇到他们的有缘人。
在赤塘镇有一个传说,相传每一年的上元佳节月老都会来人间走一遭,选上一对合他眼缘的少男少女赠他们红绳并在三生石上为他们刻上三世的情缘。所以每一年的元宵,在镇中心的赤色水塘上,人们都会提前用红色的木桩子搭起一个高高的木台,再用鲜红的灯笼和各式花卉点缀,而木台的最高处则绑上一根细长的红绳,据说那根红绳就是月老想要赠给那对合他眼缘的少男少女的。待到天黑,木台上的灯笼点起,镇上所有的未婚成年男子都会为了得到那根红绳而疯狂,只要他们有心仪的女子,他们就会想要得到,因为谁不想得到月老的祝福呢?而台下的女子都盼着心仪的男子能够为她们取得那根红绳。最终得到红绳的那一对少男少女会在这一个元宵节得到全镇人们的祝福,并在月老与众人的见证下定下他们今世的姻缘。而我,则是这一年绑在最高处的红绳。
木台建在水中,而且很高,想要得到我很不容易,实际上就是在考验那帮少年的身手,给他们一个在心仪女子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而这场夺红绳的比试的规则只有两条:一、不准蓄意伤人;二、只要有一人拿到红绳,比试结束,后来者不得抢夺。
大抵世间的雄性为了夺得雌性的青睐都会十分疯狂吧,我听着台下众人的欢呼,内心毫无波澜,毕竟我只是一根普通的绳子,并不十分理解世上的情与爱,于我而言,关心谁最后会胜出还不如关心天上的灿烂烟火。
“哇!他好帅啊!”“是啊,是啊,不知道他会将绳子送给谁?”“天啊,要怎样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他?”“......”
恍惚间,我察觉我的身子被人轻轻地拿起。我仰起头一看,见你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孩,看上去素雅文静,似是诗画里走出来的谦谦君子。但你眉眼里隐约着淡淡的悲戚,我在你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与这个节日相称的喜悦,难道夺得我竟不是你的意思吗?我十分疑惑。
你拿着我慢慢地走到木台中央,任台下众人议论纷纷,你迟迟没有下一步将我送出的动作。这个时候镇中作主持的长者上来了,他问:“孩子,怎么不送它给你心仪的女孩?”
你迟疑道:“我,我怕她拒绝。”
长者笑了:“如果是你,我猜台下的女孩没有会拒绝你的。孩子,你何不勇敢点呢?将它拿到她手上。”
你依旧不为所动:“可是,她,她比我年长,我,我该叫她姐姐。”
长者问:“她比你年长多少?”
你答:“大概11个月吧,11个月十三天。”
长者道:“哎,我还以为她能大你多少,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姐弟恋就姐弟恋呗。”接着他朝着你双眼注视的方向望过去,将她请了上台。
她身着红裙,长发如墨,是一个艳丽的美人,眉眼中半是惊,半是喜,似乎被邀上台来出乎她的意料,而显而易见的兴奋洋溢在她的脸上。但我隐约觉得,她好像不是你恋的那位姐姐。
就这样,这一年的元宵,在月老与众人的见证下,你们相约两年后会在赤塘镇举办婚礼。在赤色的水塘上,银色的月光下,我听到了你们各自的名字,你是骆安然,她是谢安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