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蹲下来,说:“那,我教你写,霖,上面是雨,下面是林......”夕阳下,你手执彩色的石子,在孤儿院门前的青石台阶上留下一行端正的“霖”字。我没有见过天使,但一直以为七岁那年在孤儿院门前见过的那些笔画就是天使来过人间的证据。
我大概是一个不祥之人,去到哪儿,哪儿就会有人死于非命。当第一个人进入院长办公室的时候,他只看见一个女孩拿着一把满是鲜血的短刀,然后院长瞪着惊恐的双眼倒在距离女孩三步远的血泊中。仅仅过了一个星期而已,人们还未曾从轰动全城的“9.30杀人案”里头的七具尸体中反应过来。我记得那一晚,又是一个警笛长鸣的不眠之夜,又是一段不愿记起的记忆。精明的警察们立马就将这两件案子联系在了一起,好像我是这两单案子中唯一的现场幸存者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他们把我带回去,起初还好言哄着,希望我能提供些什么线索,但见我只是沉默不语就又都无法可施,不久之后又将我送回孤儿院。我知道有个大胆的警察推测我就是凶手,可是那时我才七岁,其他任何一个稍微有些理智的成年人都无法接受一个七岁小孩杀死八个人的弱智推理,所以他被毫不留情地取笑了。
成年人有理智,知道我不可能是凶手,但那些同龄的孤儿却不一样了,他们只知道我是被发现在现场拿着刀的人,他们只知道那晚如果按照常理我是不应该拿着刀出现在院长办公室,所以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是凶手,已经是恶魔,此事已是毋庸置疑的了。那段日子里,我躲着任何人,只为要保护自己,我不害怕那群小屁孩,因为我知道我比他们聪明,只要我愿意,他们即使见了死神也不会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时,我只害怕那个杀害院长的真正凶手,还有,你。
后来警察们又来了,这次他们还带来了另一个男人,我知道他就是你的父亲。他们以为我是因为接连受到惊吓,精神上有些接受不了,拒绝回忆见到的任何事情,所以便找来了本城最负盛名的心理医师来帮忙,一来是希望能安抚我的精神,而更重要的是能从我这里捞到重要的线索。第一次,我看见有人以我为中心而忙碌着,尽管我知道他关心的只是线索而不是我这个人的本身,但我依然不希望这种被关心的感觉会结束,所以我装出小女孩应有的柔弱与害怕,故意迟迟不肯去回忆。不得不说,你的父亲真的不容易糊弄,他立即就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骗我说其他的警察都很担心我的安危,社会上许多人都很同情我的遭遇,等此案结束,会有更多的人来到我的身边与我同行。他说了许多,说得我都差不多心动了,如果不是你来,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只是在骗我而已。
那日你来孤儿院探望他,在招待室对他说:“爸爸,你说过带我去看地下溶洞的。”他答:“这个周末,就这个周末。”只见你不满地撇过头:“呵,你不是还要陪那个二七么?”二七是前院长为我取的代号。他说:“不用了,她就要想通了,不过还是个小孩,对付她你老爸还是游刃有余的。这个周末谁也不能和我的琳儿抢我的时间。”你们都不知道我就躲在门后偷听着呢,原来如此,才没有人愿意与我同行呢,一切不过是为了尽快得到线索破案骗我而已。那一刻,我对你的感情,妒嫉、憎恨还有......害怕,是的,害怕。如果说初遇时的那天我对你的害怕纯粹是无厘头的,那么,现在,我明白我为什么会害怕你,因为现在你要并且能抢走我的医生,只要他走了,我敢确定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另一个人愿意如他那般关心我。真的很抱歉,从前我从不知道原来自己那么渴求被别人照顾着,担心着,想来你父亲说得不错,那时的我终究只是个小孩。
之后,你的父亲离开了招待室,留你一个人在等着。我知道这是机会,于是立即冲进招待室摔碎摆在桌上的玻璃杯,然后拾起最大的玻璃碎片猛地朝你的腹部捅去。你根本没反应过来,被我一把撞在地上,痛得大叫道:“十四,你这个疯子!”我才懒得计较你又为我取了新的代号,将玻璃碎片抽出又立即想再捅第二次。然而这一次却失败了,我的右手手腕被你的左手死死地捉住,无奈之下我只好用右膝盖狠狠地撞了一下你的伤口,你终于痛得忍不住松了手,就在我兴奋得以为下一秒能成功让你毙命的时候却听到有人怒喝道:“住手!”原来我们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你的父亲以及另外的一些大人早就听到了,他们急忙赶到招待室,就看到了我杀人未遂的作案现场。这下,连理智的成人们也容忍不下我了,特别是你的父亲,只见他一个箭步冲上来将我拉起身,然后随手摔在一边,之后将你轻轻抱起,大喊:“都让开,我要送我女儿去医院!”我挣扎着爬起身,手里还紧握着那片碎玻璃,尽管掌心已经被玻璃片割得血肉模糊,但我心里一点痛感都感觉不了。我望着在场所有人的眼神,我听着在场所有人的言语,终于明白,谁也不再对我宽容了,现在,不论是同龄人还是成年人,都只当我是十恶不赦的恶魔,但我不服,抢东西的人明明是你,为什么到最后受到指责的人却是我?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你竟然挣脱掉你父亲的怀抱,跌在地上并立即捡了另一片同样大的碎玻璃用力向我腹部捅来。这一下不仅我没反应过来,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反应不过来,除了你的父亲,只见他气呼呼地上来捉住你的手道:“琳,住手,将她交给警察。”而你却不打算善罢甘休,大叫道:“呵,我就不承认我当时也在现场,怎样?我就要让那些小孩认为你是杀害院长的凶手!”